冬天的清晨,太阳总是出来的特别早,今天也不例外。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今早的雾气格外浓重,隔着几步就看不清人脸了。
守城门的几位大哥从一旁早早开业的小酒馆里出来,稍稍打了一个嗝,泛起满嘴的酒味,对于他们来说,一杯早酒,既能解馋,又能驱寒,是冬天早上必备的饮用良品。
如同往常一样,解了馋,醒了神,几人便要看着时间准备打开城门,放行里里外外的人了。别看天气冷,早上更是寒气逼人,但是那些个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们起的真叫一个早,除了每天晨起第一个出门的倒夜香的董老头,就属他们来的最快了。
不过今日却又看到了两张新面孔,一个壮实一个年轻,要说人来人往也没什么特别,但这二人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要是没看到,那就算了,既然已经发现了,自然是要扣下来好生查问个清楚的——万一瞎猫碰上个死耗子,真是什么犯事儿的,他们可就有功了。就算不是,放行了就是,无关紧要。
不过气运这回事儿,谁说得清楚呢?
那守城大哥只是随口喊了一句你们俩先站住,本还没打算咋样,那年轻一点的首先绷不住,直接吓得一抖,整个人也有些站不住的感觉。这下可好,原本只是觉得可疑,现在必须是怀疑了呀。旁边另外一个守城门的大哥见状,连忙赶了过来,警惕的看着这俩人。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鬼鬼祟祟?把脸上的围巾拿掉说话。”
要说鬼鬼祟祟,还真有点,这天气虽然冷,但是也没冷到非要用围巾挡住脸的地步吧?
那壮实一点的人还没说话,年轻一点的已经一个激灵挥开了守城大哥伸向他围巾的手:“别碰我!”
守城大哥一愣,嘿,这还了得?不押下来简直对不起这一身官服好吗?
那壮实一些的汉子到底心虚,一看他们来真的,顿时也没了主意,只是紧张的拉着自己弟弟不让他说话。一看他们这幅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有事儿呗。两位大哥再不客气,行,你不让我碰你,我不碰你还不成,不过恐怕就是要去他们大人哪儿喝喝茶,聊聊天了。
城门守正一大清早从自家美姨娘的被窝里被人叫醒,正一肚子的气,听说是抓了两个很可疑的人,只得强压下怒火,耐着性子来看看。虽然心中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但是想想自己那群手下,也知道他们不是咋咋呼呼的人,美姨娘终究比不过升官发财来的重要啊。
到了地方,那两人根本用不着他出手,一有人靠近就跟刺猬似得,见了他一身官服走进来,自己先怯了场,他都还没开始盘问,那两人居然直接跪在地上和盘托出了。原本来说,胆子这么小的人,能有什么大事儿?守正眼中闪过一丝恼恨,瞪了一眼那两个守城大哥,老神在在的端起一杯茶水吹了吹,往嘴里送去。既然没什么大事,姑且听听权当解闷了。
可是下一瞬间,那一口温热的茶水就直接化身喷泉挥洒而尽,还有些呛到了鼻子里,弄得守正猛地咳嗽打喷嚏。好一阵才抬起头,喘了口气,带着几分惊恐几分怀疑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那壮实汉子身体一抖,想了想干脆一咬牙,将围在脸上的围巾直接掀开,露出一脸的水疱,泛红的皮肤看着格外吓人:“我,我得了天花!”
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他们也就这命了,还是说出来,让这些人都有个防备,莫要害了别人性命!
天花
天花?!
守正一个激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已经先一步以快于平时两倍的速度一下子蹿到了屋子的角落,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们俩,手指不停地抖动,一声尖叫应运而来:“来人啦,不好啦!”
京城发生的这一切,宁静姝并不知道,更加不知道,这两个人也是从这个村子里走出去的人。他们走得比邱月春早两天,说是去投靠亲戚。村里的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还有他们两个“漏网之鱼”,外面的人一时被宁静姝的雷霆手段给吓到了,后来便是关心起自己的身体,没人多言了,再后来,就忘得差不多了。
既是不知道,自然不会多费心,现在对于宁静姝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这一村子里人的病。
那几个御医消极怠工了两天,还是忍不住跑了出来,他们可是身负皇命,这里又有这么多百姓看着,要是到时候皇上问起来,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做,就住在山脚下吃吃喝喝跟养老似得,连一个已经“年迈”退休的孙正谦都不如,他们就真该回家养老了。
他们愿意干活,宁静姝自然乐见其成。就连秦许都说那几个御医倒也有点用处,他们来了,煎药的活儿就轻松多了。
可不是嘛,既不敢往病人那儿凑,又不敢种痘,干些烧水洗衣消毒的活儿又矜持着不愿意,可不就只能煎药咯?
宁静姝提了两次种痘的事情,可他们信不过宁静姝,总觉得她是没病找病,每次都是刚一开口就直接被打断,后来她干脆也不说了。别人找死她也不能拦着不是?
不过天花的传染力,果然不只是说说而已。即使住得远,身上还有层层防护,其中一位御医还是倒下了。
宁静姝算算时间,眉头拧的紧紧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且不说他们来了这里之后,吃穿用度都是隔开的,住的地方是离得老远的,身上的防具是片刻不离的,而且前两天还是纯粹观望不干活的,就算是现在出来帮忙了,也就守着个药罐子,这也能被传染?好吧,姑且就算你命不好,天花传染力太强好了。
但是天花的潜伏期一般来说是十天,满打满算,这人从来到病倒,中间也没隔上这么久啊。她们发作快,那是因为她在药里加了作料,但是他们的吃穿住,可都正常。那也就是说明,他很可能是在来之前就染上了病,而在之前,他不是在京城,就是在路上。
宁静姝脸色变了又变,实在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若是在路上,他接触过什么人?那人去往哪个方向?是不是也是这村里出来的人?若是再京城,那里人口密集,一旦爆发。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秦许刚问完,一旁翘着二郎腿正嗑瓜子儿的孙正谦就飞快的接口:“就是,这疫病现在不也算是控制住了吗?你怎么看着反而更担心了?”
“你们不觉得,王太医病的时间,有点对不上吗?”宁静姝想了想,还是没瞒他们。
“时间对不上?什么意思?”这俩人这些天听宁静姝讲了不少有关于这个病症的情况,但是听她这么说,一时还是反应不过来。
宁静姝眉头轻拧,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两人当下就变了脸色。
“如果真是这样,那京城就很危险了。”秦许想都没想,直接排除了路上染病的说法。原因无他,若真是路上染得,那怎么着也该是送他们来的那些护卫先病吧?据他所知,他们并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人物。
孙正谦也是赞同的点点头,脸上眼中尽是凝重。
凡为医者,听到这种情况,总是会担心的。
气氛正沉闷着,小满便从门外进来了,看着三人都是一脸的担心和凝重,不仅收起脸上的轻松,小心翼翼的靠近宁静姝。
看到她,秦许倒是一愣:“说起来,小满好像一直都没事啊。”
即使种了痘,似乎对她也没什么影响,每天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忙忙,至于他们说的那些症状,竟是一点都没出现,尤其是有跟他们一起来的那批种了痘的人作对比,小满的特殊就显得更扎眼了,怎么能让他们不震惊。
孙正谦盯了她两秒,才突然问道:“小姝啊,你说世上的人各有不同,会不会就有那些异于常人的?”
那不废话么,你面前站着的可不就是?
宁静姝刚想翻个白眼,却又突然顿住:“你的意思是,王太医也算?”
“不排除这个可能吧?”孙正谦不答反问,看样子更像是想要说服自己一般。
宁静姝一想,也是,天下人的体质万万千。不可一概而论。万一这个王太医就是个例外呢?而且京城若是真有什么情况,一定会有消息的。既然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还是不要操心的太早,只宁愿是多想了。
念及此,宁静姝沉吟了一下才说到:“但愿如此。”
可千万保佑是如此,她的弟弟妹妹可都在京城呢,这病发的又猛,要是真出了事儿,她怕自己都来不及赶回去——毕竟几个弟弟妹妹还真小,抵抗力不如大人,这年头医疗设备器械什么的她都不想吐槽了,关键是药效还慢,稍微严重一点的病就可能一命呜呼,药都来不及发挥作用。
秦许和孙正谦对视一眼,眼底的忧虑也是丝毫没有减少。这个想法虽然好,但是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