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马车缓缓驶近,闯入宁静姝的视线。
看了一眼身旁的秦许,宁静姝微微一笑,说道:“今天他们可真够慢的。”
秦许抿抿唇,再次问道:“你真的不跟他们一起走吗?其实就算你不出手,他们,他们”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他们命该如此吧?”宁静姝神色怪异的看着他,这可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秦许眼神闪了闪,尴尬的轻咳一声,没说话。他确实想这么说来着,但是还真有点说不出口。谁的命不是命,如果有活命的机会,谁不想要?
“呵,放心吧,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你的命是我救的,就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就算是阎王,都夺不走。”宁静姝微微昂头,瞄他一眼,继续说道:“当然了,你要是敢作践自己,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啊。”
秦许立马笑了,眼神灼灼的看着她,说道:“放心吧,我的命是你的,怎么敢不珍惜?”
马车缓缓停下,冬婶和小满一下车就看到两人相对而笑的样子。小满见怪不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冬婶就算是觉得,也不敢多说,只是又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见马车停下,宁静姝和秦许分别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信一封交给胡斌,一封交给宁朝宗。她不在,让几个弟弟妹妹们住客栈她是肯定不放心的,思来想去,也没有比将军府更合适的地方了。这两封,便是加上了秦家专用印记的信,见信如见人,相信秦将军一定会好好安置他们的。
马车停又走,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车里人虽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反驳。这一个月来,宁静姝说晴雨天气,没有一次是不准的,他们早就养成了她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好习惯。
宁静姝和秦许看着马车远远离去,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送信的马什么时候能到?”
“这里离京城并不远,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话,两天足矣。”秦许眉头轻拧,心中仍是有些不确定。
天花,因为一直没办法治疗,所以被大多数人都当做是上天降下的惩罚,一般遇到发生这种事情,各地官府官员都是想尽办法一力镇压,事后也是轻描淡写的呈上一个折子完事,以免影响自己政绩。若不是他当年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现实是如此惨烈。
他怕再次发生这样的情况,便直接要求上达天听,将事情的利弊以及人心得失一一写出来,他相信,当今皇上是个明君也是个仁君,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好了,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多想了,这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待会儿还不知道有多乱。”
天花传染性太强,又有十几天的潜伏期,宁静姝实在有些放心不下,逃出来的这些人都说自己没有染上病,但是如何保证?
一旦只是处于潜伏状态,他们就相当于是移动的病源,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的。思前想后,也就只有先把他们圈在这里观察一段时间,若是没有最好,若是有,也好及时发现及时治疗,不至于牵连太大。
看着弟弟妹妹的马车走远,宁静姝朝秦许看了一眼,秦许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转身走进驿站大门,看着已经不着痕迹的将各个出口堵住的驿卒,秦许轻舒了一口气,亮出了自己的鱼符,气运丹田,扬声道。
“肃静!我是定远将军秦许,威武大将军秦毅的儿子,还请大家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说。”
定远将军秦许在京城早就扬名,但在外地百姓之间却不尽然,可威武大将军却没有人不知道。听到这个名号,小小驿站里的几十号人全都停下手中的事情,抬头看他。
“我已经听说了你们为何逃难出来,也听说过你们描述的症状,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天花无疑。”秦许负手而立,表情凝重,环视一周,看着他们骚动起来,表情中无不带着惊恐,又接着说道:“相信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天花这种病,传染性太强,你们说自己并未染病,我相信。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留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方便我们观察,若是大家真的没事那就再好不过,若是有事,我们也能及时发现治疗,还希望大家能够配合一下。”
不出宁静姝所料,一听到天花二字,众人脸色大变,立马慌做了一团,不少人直接收拾起包袱,也不管天色如何,就想要离开逃得远远的。
求生是一种本能。
待听到秦许说要将他们留下来的时候,众人诡异的沉默了两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包袱。
“我们没病,我们没被传染,你们没有理由关着我们!”一个中年大汉咬紧了牙沉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一种害怕,一种被囚禁抹杀的害怕。
他们听说过天花,更听说过官府的人对待患上天花的人的手段——圈禁、烧死,封城。
“我们没病,我们身体好着呢!”
“对,我们没病,你不能关着我们!”
恐惧和求生的欲望直接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那些原本坐着的村民纷纷起身激动的宣扬叫喊,还有几个想要直接夺门而出。
“咻——”
一只箭头带着破竹之势擦着一个打算强闯出去的年轻男子头顶划过,钉在驿站大门上,箭尾颤动两下,正好挨着他的头顶。
他抬头一看,一根木头钉在大门上再往下一寸,就是他的脑袋。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带着一阵后怕,缓缓回头,烂漫的晚霞中,一个身穿白衣绝美少女正噙着一抹笑容看着他,手中还拿着一把弓箭,箭头泛着冷冽的寒光。
年轻男子腿一抖,突然惊叫出声:“啊!杀人啦!”
宁静姝眼睛微眯,手一松,箭矢带着凌厉的劲风从男子耳边擦过,钉在木门上。箭头穿过,只留下木头做的箭身仍在颤颤。
“闭嘴!”
声音不大,但却似乎直击人心,年轻男子果然闭嘴了,双手紧紧地捂着嘴巴,腿不住地打颤,惊恐的看着她。
宁静姝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重新拿出一只箭矢搭在弓上,箭头指着那些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惊呆了的人们。
“你,你想干什么?”
“你不能杀人,我们,我们又没犯事!”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
宁静姝看着群情激动的人们,并没有太大反应,眼睛扫视一周,突然冷哼一声,手一松,就听到一声惨叫。角落里那个原本想偷偷溜走的男子捂着腿,看着牢牢插入地面还带着点点血迹的箭头,下意识的尖叫出声,蹭着地上往后挪了两步。
“你们说的没错,杀人偿命。可若杀的是你们,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是大夫,只要我说你们是从患上天花的村里逃出来的人,说你们患上了天花,杀了你们就是为民除害,何罪之有?”
宁静姝摸了摸手中的弓箭,冷声道:“我不是秦少将军,没他那么好的脾气,前两箭是给你们的警告,刚刚也念在初犯手下留情,但事不过三,若是还有人想逃出去,下场可不仅仅是擦破点皮这么简单了。我宁静姝接手的病人,向来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活蹦乱跳的走出去,另一种,就是横着出去,至于是怎么死的”
宁静姝抬头,眼神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容,在此时看来格外的诡异渗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秦许也被她这一手给弄的有些呆愣,虽然想好了若是有人不从,便只能先礼后兵,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见大家都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赶紧回神说道:“大家也听到了,我身边的这位姑娘是位大夫,别看她年纪不大,但是医术十分了得,只要大家好好待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但是还请相信我一次,绝对不会出现你们害怕的那种事情。不只是你们,你们村里的人我们俩也会想尽办法治疗的。”
天花还能治?众人对视一眼,皆是不信。患上天花的人,还从没听说有谁活下来过。
“信不信由你们,但是听不听话,由不得你们!”宁静姝拿出一块软布,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泛着寒光的铁箭头,说道:“你们当中有没有大夫?如果有,跟我们俩一起回你们村子吧。”
回村子?真的要给他们治?众人的表情立马变得惊疑不定。
好一会儿,一个小姑娘才咬着牙从人群后方慢慢走了出来。看着宁静姝,眼睛红红的,鼓起勇气说道:“我们村就我爹一个大夫,他病的不轻不能跟我们一起走,我,我学过一点医术。你真的能治好天花吗?”
宁静姝直接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但是我知道一些能减缓症状的办法,关键还是要看病人自己。”
求生欲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生命更是一种复杂的程序,所以才会发生那些被称之为奇迹的事情。
小姑娘眼眶更红了,拳头握得紧紧的,带着哭腔说道:“我跟你走,我就我爹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他死。”
宁静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