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日清早,已经在慎王府躺了好几天的安玉湘终于回了家。许是久不运动的缘故,从慎王府走到长公主府,有些气喘吁吁。站在大门口,看着上面那块金灿灿的牌匾,安玉湘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落云伸手扶住她,眸中闪过一丝担忧。总觉得小姐这次醒过来,说是性情大变也不为过,以前最是懒散,很少走路,都是马车来来去去,可今儿一早居然说要自己走回来。这天寒露重,她又是大病初愈的,也不知可有妨害。
“无事,不用担心我,若是这点路程都走不了,那不真成废人一个了。”安玉湘摆摆手,拒绝了她的搀扶,说道:“今日回来并未禀报母亲,也不知她看见了我,是惊喜多,还是惊吓多。”
“自然是惊喜的。”落云依旧言简意赅,算是做了答。
安玉湘抿嘴一笑,就听到身后花浓说道:“我猜也是惊喜的,小姐不知,自从小姐病重不醒,老爷和夫人可都急坏了,老爷整日里都各处寻找名医,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空,都要拉来给小姐看看,一丝希望都不放过呢。夫人更是哭肿了眼睛,一听慧心郡主说可能能治,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忍痛让她将你带走了。”
原是想着突出表现老爷和夫人对小姐的关爱,让小姐觉得她是个懂事的,却不料安玉湘听完,直接沉下脸冷冷的看着她,心中顿时一惊,她又说错了?
“你说我爹不顾人家大夫的意愿强行让人来给我治病,是想说我爹以权势压人吗?芷若和宁姑娘费心救我,你却说是我娘顾不得许多才让芷若把我带走,是想说我娘糊涂,陷我于忘恩负义的境地吗?”
又是这样!这几天,她明明已经小心再小心的说话服侍,好话都说尽了,可小姐不仅油盐不进,而且每每都能将她说的话曲解来看,弄得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可她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难道真的病糊涂了?若不是她时时看着她,一些平常的小习惯都没有改变,她定要以为这早已不是她家小姐。
花浓紧咬了下唇,疼痛让她猛地清醒过来,连忙说道:“小姐息怒,花浓也是想着小姐病好了,一时高兴就有些口不择言,还请小姐莫怪。”
安玉湘勾唇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直接转过身向前走去,对她不做理会。
花浓心中更气,眼中闪过不甘和气愤,拳头攥的紧紧的,看两人已经走远了好几步,才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她是小姐的丫鬟,何去何从全凭小姐一句话,即便现在小姐性情大变,她相信,凭她舌灿莲花的功力,要不了多久,还会是小姐身边最受宠的那个人。小姐现在只是心情不好,她忍着就是了。
进了府,走过抄手游廊,转过画屏,一路慢慢往里走,安玉湘又别有一番心境。以前那些司空见惯的东西,现在看来,确实分外熟悉和亲切。安玉湘不得不想,难怪人家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经历过一番垂死境地的人,感觉看问题的视野都不一样了。
安玉湘原还想着慢慢走到爹娘的院子去给他们请安,可她一敲开长公主府的门,便有人进去通报了。长公主和驸马爷正在用早饭,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放下碗筷直奔而来,半路上见到了她,长公主的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
“女儿见过爹娘,让爹娘担心了。”安玉湘强忍住扑进他们怀中的冲动,屈膝福身,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只感觉鼻头一阵发酸,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
“好,好,没事就好,回来就好。”安驸马轻拍了拍长公主的肩膀,上前扶起安玉湘,心情也很是激动:“瘦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当初见着唯一的女儿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要撒手人寰,安驸马身为一个男人,也只能强忍心痛到处求医问药,这会儿见她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眼角也不由泛起了泪光。
瘦了
这两个字,仿佛就是一发催泪弹,安玉湘再也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直接扑进安驸马的怀中,就像是小时候那般:“爹,娘,女儿没事了。”
长公主也哭着走过来,被安驸马一把揽入怀中,一家三口竟是抱在一起哭起来。
一旁随侍的丫鬟小厮们纷纷低下头,也跟着抹抹眼泪,但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实意,便不得而知了。
好一会儿,几人才平和了一些,一起去前厅用了饭,驸马便依依不舍的去书房处理公务了。余下长公主和安玉湘二人,便一同去了安玉湘的闺房说些体己话。
将房中的丫鬟们都屏退下去,长公主又拉着安玉湘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真正的松了口气,眼眶发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娘亲莫要担心,宁姑娘医术很好的,这才不过两三日光景,我便已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需好生调养就行,她还给了我一份食谱方子,说是按照上面来吃,多注意保暖,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长公主这才点点头,说道:“宁姑娘的事情这几天我也听人说了,确实很有些本事,就连孙太医都对她推崇备至,直言杏林后继有人了。她若说没事,那应当就是没事的。这份救命之恩,你可也万要记在心上。”
安玉湘倒是有些惊讶,这宁姑娘传出来的不过两三件事情,便已经这么受娘亲信任了?也是,能救得了自己,即便是个赤脚医生,娘亲也定会奉为上宾的。
见安玉湘点头应是,长公主才又笑着问道:“那食谱呢?与我看看。”
“在落云哪儿呢。”安玉湘收回心思,笑了笑说道:“娘亲也知道我就是个只会吃,不会做的,看也看不懂,索性就不看了。您若是想看,我便唤她进来。”
“落云?”长公主微讶,女儿宝贝一些的东西不是一向都交给花浓看管的吗,怎么会在落云手中?方才初见安玉湘完好,她也并未多看多想,这会儿想起来,跟在女儿近侧的似乎也是落云,花浓则提着包袱物品走在后面。
安玉湘眼神微闪,说道:“是啊,也是女儿以前不懂事,分不清真心好赖,才一直错把鱼目当珍珠,倒是委屈了落云,也白费了娘亲的一番苦心了。这次大病一场,倒也有些收获,至少看清了一些事情,凡事也知道多留个心眼,不能只听好话了。”
“唉,我的湘儿终是长大了。”长公主听了,心下十分感慨,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一脸慈爱又心疼的说道:“可这长大的过程也委实吓人了些,若是如此,娘亲宁可你一直长不大,左右有爹娘和你两个哥哥护着你,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要是再来一次,你没事,爹娘都要被你吓死了。”
安玉湘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身子往长公主身边靠近了些,将脑袋搁在她肩上,一如往常的亲密:“都是女儿不好,贪凉贪吃才自食恶果,以后定当多加注意,不再让爹娘担心了。”
“唔,你知道就好。”长公主早就听说了她为何而病,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责备于她,只是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的说道。
“唉说起来,怎么回来就没见到两个哥哥?”
长公主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儿子,怀着第三胎的时候受过惊吓,虽是个女儿,但生下来便有些先天不足,未能撑过足岁便夭折了,之后又生了安玉湘,更是将两人的疼爱倾注在她一人身上了。
人口不多,即便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也未曾分家,都住在一起。两个儿媳先后有了身孕,她便免了两人的晨昏定省,以致安玉湘回来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他们。
“总算是想起你两个哥哥了。”长公主刮了刮她的鼻子,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却未见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他们俩为了你的病,各自告假到处去寻访名医,收到了你安好的消息,才又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你大哥是昨夜到的,现在估计还在休息呢,你二哥正赶上宵禁时间,只能留宿在城外的驿站,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啊?”安玉湘一听,连忙坐正了身子,说道:“那我前去接一接。”
“莫慌。”长公主连忙拉住她,笑骂道:“憨货!你要是去了,走岔了可怎么办?再说了,你大病初愈,本就该好生修养着,你哥哥皮糙肉厚的,让他睡睡驿站也无妨,等他回了,自会来看你的,不急在这一时。”
安玉湘闻言,立马掩嘴笑起来,说道:“二哥要是听了娘亲的话,怕是又有的伤心,说您偏心都要偏到奈何桥了。”
“人心本就是长偏着的,再说了,这么多年我都偏心过来了,他早该习惯了。”长公主倒是满不在乎,又说道:“你哥哥们不会介意,倒是看慧心和那位宁姑娘什么时候有时间,该请她们来府里坐上一坐,我可得好好感谢她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