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话夜雨秋灯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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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石翘翘

某城中东乡有个姓甘的武秀才,一次,偶然应西山一家亲友的邀请赴宴,宴会结束回家时已快到了傍晚。此时夕阳西下,洒在林梢上,大地也都暮霭沉沉,他骑马缓缓而行,向城西濠沟走去,可桥已被山洪冲毁。甘生就用马鞭测试一下水的深浅,看水仅到鞭梢,料想能够骑马淌沟过去。他忽然一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位年轻女子站在前面,衣着朴素,但是身材窈窕,姿色楚楚动人。甘生眼睛眨都不眨地注视女子,那女子也举目相迎,含情脉脉。甘生带着挑逗的口吻说:“请问是从哪儿来的美人,怎么会上这儿来?”女子不在意他的挑逗说:“我姓石,名叫翘翘,不久前刚死了丈夫,家住在城东贝冈的南面,门前有棵野梨树,树下有一幢黄茅草屋,那就是我的家。我刚从娘家回来,正好走到这里,看到河水当前,十分害怕,只可惜没有驾着漂亮船儿的情君子来渡美娇娘。”甘生听出其中的意味笑着说:“我的马儿腿壮背阔,如果美人不嫌弃,那就请上来和我合乘一马,以马来当船,渡过河去。不然,荒野之中不仅有豺狼虎豹,还有为非作歹的匪徒,我真为您担心哪。”女子笑笑说:“您倒真是个多情的君子,只是两人合骑一马实在不大雅观。”甘生说:“天色已晚,谁会认得出咱俩?”女子听后上马,只见马从激流中冲驰而过。甘生从后面紧抱着女子的腰,那腰真像捣衣的棒槌一样细,只是身上冰冷,寒气侵骨,就问道:“您穿得那么单薄,不冷吗?”妇人嗯了一声。

不一会,两人就从城中穿过,来到女子的家。那儿北面靠冈,前临河水,中间造了间小茅屋。两人下马,把马拴在野梨树上。女子说:“前面就是我家,公子不嫌弃可以进去休息一会儿。”甘生很高兴地随女子进屋,只见茅屋的两扇门是用白板做的,女子把头上的簪子拔下做钥匙,启锁开门而入。进门后,打火点燃了灯,只见屋里床桌干净整洁,床上的席子被褥完备。女子让甘生稍作休息,亲自下厨烧了鲜鱼羹,煮了香米饭,然后还打开封闭的酒瓮,倒出清香的村酒,摆下酒菜杯筷,两人欢畅对饮起来。妇人在桌上殷勤地频频向甘生劝酒说:“我是新寡,就和古代的卓文君一样,想不到因为被大水阻挡,恰巧遇上了您这个司马相如,这可真是天缘巧合。假如您能忠贞专一,不再娶他人,那我就和您结百年之好。”甘生笑着,点了点头答应。女子陪甘生连饮数杯,之后站起身来挥舞双袖,手敲碟子,唱起歌来,唱道:

秦汉文章得未曾,可怜幼妇貌倾城,

风流学士知多少,剔藓摩挲最有情。

这首歌词中还有个典故,说三国年间,曹操的幕僚杨修读《曹娥碑》,见碑的背面题有“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字谜谜底为“绝妙好辞”。这女子用此典,是在述说自己的身份。歌声一会儿低一会儿高,时断时续,韵律美妙。之后她笑着问陶醉了的甘生:“您知道歌词的意思吗?”甘生又笑着点了点头。女子再次给甘生倒上酒,自己也随之把剩酒喝干,说:“我还有一支新歌献给您,您可千万不许讥笑。”甘生说:“怎么会呢,洗耳恭听。”女子把鬓发掠了掠,提起衣裳,斜着双眼,侧着腿,拖着腔调唱起来。声音柔美和缓,又装出各种娇媚的样子。歌词是:

一自业台化劫灰,高山日日望夫回。

芳心似铁谁能转,不在山隈在水隈。

一曲唱完,只见那女子满脸通红,就像三月的桃花沾了春雨的样子娇艳,鲜艳欲滴。甘生见状说:“我心中实在是干渴难忍,现在眼前就放着比美酒还解渴的尤物,我们还是早点休息,让我尝尝这仙露琼浆的滋味吧。”女子听后一边娇笑着,一边把杯盘收起,然后关上门,放下帷帐,脱了衣服就躺上床来。甘生如疯魔了般地和女子欢爱,快活得像升天一样飘飘欲仙。那女子也激动得呻吟声发颤,说:“还请郎君怜惜我的身体,慢慢儿来,本就身子娇弱,恐怕承受不了你这狂风暴雨般的举动。”好事完了之后,两人顿时感到无比的融洽畅美。妇人又在枕上吟诗一首,诗云:

今夕知何夕,得遇风流子。

三生精魄中,一片斜阳里。

郎肯抱妾眠,妾愿为郎死。

忽然她停止吟诵,请甘生顺着诗意接下去,可是甘生只是摇头。女子便娇声嗲气缠着甘生请他续诗。甘生忽然心里又痒痒的,又动了做爱之心,就把身子挺着靠近,让妇人知觉,并戏用妇人姓名“石翘翘”三字,说起下流话来:“你看它又翘起像石头一样硬了。”妇人听后十分恼恨,说:“真想不到你外貌堂堂,内里却无点墨!虽然眉目能传情,但却和一字不识的文盲没有什么不同,也就只配摆在村头做个系牲口的木桩,怎么能比得上为汉代扬雄守坟三年的侯芭?你这人语言粗俗,又不懂得温存,可真是个十足的淫棍。”说罢就把甘生用力推下床,把他一丝不挂地赶出门去。甘生还想赖一会儿,女子就伸臂阻拦,甘生全身就痛得像骨头都要断了似的,快要昏倒在地。

等到天明,甘生醒来就发觉自己睡在荒林野草丛中,衣服、鞋袜被抛了一地,拖泥带水的,一看马还在吃草,并没逃走。附近房屋全无,面前只是多了块古碑,高高地伫立。碑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了,碑下有个洞,湿漉漉的在淌水。甘生回想自己的经历,惊吓不已,赶紧启程回家,回家后就大口呕吐绿水,装满了一小盆,之后病了一个多月。第二天,过路的人见到石碑都十分吃惊,纷纷纳闷这原在西郊的碑,怎么移到此地了。他们都不知道这块石碑曾是甘生的相好呢。后来这块石碑经常化作女子来诱惑村上的年轻人,当地人就堆了许多柴草把这块碑烧毁,这才没有了怪异的现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