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话夜雨秋灯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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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卖高帽子

卖高帽子

山西有位贪赃枉法的长官某公,喜欢收受礼物,又喜欢别人奉承自己,如果下属有人将珠玉器玩贿赂他,那么不多久就一定会得到一份美差。这种事情对于性情高傲的人和囊中无钱的人是不屑做和无力做的,但那些甘于沉沦下僚依人谋生不得志的人,那可真是争相献媚。

濡帽山下有个秀才,生性狡猾,以京城小吏的名份出任了山西省的参军。到了省城,穿戴好官服来拜见上司,十分谦逊恭敬。长官笑着对他说:“你是从京城来的吗?”他说:“是的。”长官说:“听闻京城的东西虽然昂贵但是质量却比其他地方要好,你远道而来,是否带着什么好东西,是什么美名堂,什么新花头,不妨详细给我说说?”秀才听后屈下一膝回答说:“虽然下官久住京城,但那儿生活费用确实昂贵,所带的路费不多,仅买了一百顶当下流行的像方山冠的高帽子,打算向所有的大人先生都送一顶,作为初见的礼品。”长官听了板起面孔郑重地说:“贵参军也太不了解老夫了,老夫生平就不喜欢戴高帽子,你难道没事先打听一下吗?”秀才急忙应道:“请大人见谅,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大人乃是圣贤门徒,是和周公、召公齐名,和范仲淹、韩琦相媲美的,怎会喜欢戴这种高帽子呢?”长官听后脸色稍微平和一点,捋着须髯大笑说:“这才像话!这说明你还是了解我的。但是,既然你已经将高帽子买来了,那一定是要把它卖出去的,路上走了个把月了,那你卖去了几顶呢?”他笑着回答说:“确实卖掉了,如今已不满一百,只剩下九十九顶了。”长官问他是什么原因,他说:“刚才就卖出了一顶,给大人戴上,那不是吗?”

长官被说得尴尬地笑笑,知道他是爱讽刺说笑的人物,就像以前的东方朔一类人,也不敢再小看他,说了些早日上任、恪守为官准则之类的场面话,就让他离开。但外面听闻此事,都把他称为出售高帽子的参军,顿时满城街道男女老少没一个不知道他的大名的。秀才靠着优厚的参军待遇,逐渐也有了不少钱,家中美妾、娈童成群。出门时坐轿,有人在前开路,回家就拿着算盘计算,靠着卖高帽子取得了眼前的富贵,镜中的荣华。

从前这县城的庙里有尊无常鬼塑像,是鬼神之雄,很是灵应。经常作祟让人得病,只有病家备了酒菜香烛纸钱去祭祀后,才能痊愈。理发师老秦的儿子奶名叫三小,也被这鬼作祟生了病。没办法,只好去向塑像跪拜,说自己愿当它的徒弟,果然鬼听后十分开心,多次在梦中来往。每天晚上,理发师把白天理发挣得的钱都拿去买白酒牛肉,然后和儿子一起到庙中磕头参拜。到那儿先坐下向师父——那个无常鬼敬酒,之后自己再吃喝。嘴上和鬼师说话,说的都是些地狱中荒诞的事情,又或者是一些因果报应等很难预料的事,等到酒菜吃完后才回去。

有一夜,理发师父子又到庙中,问鬼师:“酒好喝吗?”鬼师说:“好。”又问:“肉味美吗?”鬼师说:“美。”这夜父子喝醉了回去时,鬼也跟着进了房中。从此理发师每夜都能听到三小在和鬼说话,有时唱山歌,有时唱戏。长久下去,这也成了理发师的心头之患,便请来道士千方百计加以驱逐,但仍没把鬼赶走。有一天夜里,他偷偷地把一瓶美酒放在三小的卧室中,鬼来了之后看到美酒,就把它喝了,觉得酒味醇美,最后竟喝得酩酊大醉睡着了,还响起呼呼的鼾声,露出了原形。理发师起身来偷看,只见这鬼穿着白衣,脚穿草鞋,长发披肩,脸色碧蓝,直挺挺地躺着像一具僵尸,头上还戴着两尺多长的高帽子。他举起涮马桶的竹帚痛打鬼,鬼被打得痛得醒了过来,拿着伞夺门而逃,边叫边跑。理发师立即把高帽子抢过,像蜘蛛网一样绕在手上,上面的一股腥臊的气味实在令人作呕。理发师赶紧把它放入火中,顿时烈焰窜起,燃为灰烬。以后再也没见到鬼的踪影,三小也恢复了正常。从此参军府门前每夜都能听到笃笃的敲门声,看门的大声喝问,却又无人应答,打开门去看也没有任何迹象。

这样的夜半敲门持续了一个多月,秀才实在忍受不了,大怒,就在夜间起来从门缝中张望,只见一个无常鬼,披散着长长的蓬松的头发,呆呆地站在门外,秀才现身斥责说:“老鬼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每天半夜扰民,你就不怕挨板子吗?”鬼回答说:“还请参军大人息怒,但我的帽子被秦家烧了,没这东西我就不能勾人作祟。听说你家一向因卖高帽子而闻名,所以特来打扰,请卖给我一顶,我是舍得花钱的。”秀才说:“快走吧!明天我送你一顶。”早上秀才起来,就请工匠做了顶高帽子,大小符合标准,命看门的人带到庙里烧了。这一夜鬼又到秦家算账,百般吵闹,三小不得已只得拜鬼终身为师,从此再也不敢起一点伤害鬼师的坏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