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调到汶口乡不长时间,就被分到李村片包片。他一听就有点憷头皮,他来这个乡后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片工作落后的情况。但自己是党委副书记,又刚调来,绝对不能说什么。他必须带好自己片里的其他同志,干好工作,以此赢得上上下下的认可。
这不,第一项工作就是难事,收统筹。高山在乡镇工作好几年了,深知这项工作的难处。并且在他这个片里,有一个有名的人物,就是龙头村的谢三化。高山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乡里只要提起他,没有不头痛的。据说,他是处处与上级对着干。多年来,统筹费不交、拖交是经常的。
高山想了半天,还得先从龙头村开展这项工作,打开局面。
“先去龙头村。”在包片人员的议论中,高山一锤敲定了音。
“要是拿不下谢三化,咱可就难了。”有人还是又提醒了一句。
高山说:“不用怕他。”
高山通过了解,知道这个村虽然有这么个人,但大部分群众觉悟并不低,从这个村搞突破,打开全片的工作局面才是最佳方案。他也怕谢三化拿不下来。不过,高山感到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到村里后,高山先让村支书讲,接着自己又讲了半天,撂下一句话:“你们先收着,要抓紧。”自己就走出了办公室。
他一边走一边问,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谢三化家。
他在门口一看,院子很小,房子很破,生活恐怕不宽裕。但为什么在村民会上,群众都不同意把他评为免缓户呢?
“哟,高书记来啦。”正疑惑间,门里已打招呼了。随着话声,一个五短身材,四十多岁的人来到了门口,“家里坐吧。”
“你怎么认得我?”高山有点疑惑,“你就是谢三化吧?”
“领导来了,怎敢不认得?”谢三化笑了笑。
看他并不像个渣子头啊。高山就和他扯起了家常。他就又讲他超生了,共四个丫头,家里困难,等等。
过了半天,高山就是不谈收统筹的事儿。倒是他忍不住了,就说:“我知道,你是来问我要钱的。”
高山没接他的茬,端起茶杯喝起水来。
谢三化又说:“不是我不交,实在是没钱。以后有钱了我一定交。”
高山继续喝茶水。
“唉,不说这个啦。”他自己忍不住了,就转移了话题。
“高书记在这里吗?”片里的小李在门外喊后,又自言自语地说,“噢,在这里,您出来一下问您个事儿。”
在门外,小李小声问:“都交了,不点他?”
“不点,你先回去。”说完,他又进了谢三化家。
谢三化眼巴巴地望着他:“您忙去吧,我也得上坡干活啦。”
“行,耽误你时间了。”高山真诚地说,“我看你是不宽裕,全村现在已都交上了,你的我先用工资给垫上吧。”
谢三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奇和狐疑,但立即笑嘻嘻地油腔滑调了,说:“谢谢领导。”
回到乡里,有人担心:“不在喇叭上点名,你还替他交上,以后恐怕更惯坏了。”
也有人埋怨:“再有不交的,咱都替他交上?”
“你们别管,不许你们去问他要钱,更不许出去说这件事儿!”高山很严肃,“影响了工作的话,谁说的处理谁!”
李村片的工作按时完成了。高山来了个开门红。全片的工作逐渐理顺。
腊月二十六那天,高山正准备回家过春节,谢三化来到了乡里。
他油腔滑调地说:“高书记,快过年了,我这么困难,您再借我点钱吧?”
高山心里有点气,你不还我钱竟又来借钱,但他没流露出来,愉快地说:“行,要多少?”就把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
谢三化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问:“有多少?”
“连捐款,还有扣各种款,这月只剩了三百多。”高山如实地说。
谢三化一步上前,按住了他的手,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高书记,俺服了你啦。”
高山一下子愣住了。
“高书记,我是来还你钱的啊。”他声音颤颤地,“多年来,人家都把我当渣子头。一收提留啊、统筹啊,就对我另眼看。每次都在喇叭上吆喝,我烦啊。我就不交。我不富,但交这点钱,我还能交上。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把我当人看待的。往后,只要你在咱李村片,我保险不再出一回难题。”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高山半天没动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