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酒心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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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病人

我一向不给陌生人手机号码,可是,那天我给了。要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有好多事是说不清楚的,不信,你问问自己。

那天,阳光明媚,天气好得没法再好。QQ上的一个头像亮了,问,在忙什么?看名字,好像不认识。我问,我们聊过吗?那边说,我也不记得了,也可能是很久以前加上的吧。我说,哦。然后,他问,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我说行啊,当然能了。那边说,太好了,我以为你不同意呢。我说怎么会呢,买电话不就为了打吗,要是不打那叫电话吗,你打吧。我把手机从包里取出来。那边说,可我还不知你手机号码呢?我打出了一组数字。那边说,好的,我记下了。

之后,他并没给我打电话,但经常在网上遇到。只要我上线,他的问候就马上跳出来。从闲聊中得知,他就在我邻县,自己做生意。

大概十多天后吧,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是个很普通的男声,“你好,是秦辉吗?”我说对,您是?他说,“我们在网上聊过,你邻县的。”我说哦想起来了。他问,“你在哪儿,方不方便。”我说在单位啊,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他说,“我到你们县城了,想去找你,具体怎么走呢?”我说你沿着滨河路向北开,大约二十公里的地方向西看,就能找到标牌了。他说,“好的。”又犹豫地问,“你方便吗?”我说,方便啊,很方便啊,工作时间我也可以自由支配一丁点儿啊。

半个小时后,他到了单位门口。我跑出去,一辆奔驰600停在左侧,一个男人从车里走出来。不高,平头,戴眼镜,一身黑西装。我说,来了。他说,来了。我说,走吧,我请你吃饭去。他说,不行,今天我得请你。我说,我是主,你是客,当然得我请。他说,我一男人,哪有让女士请客的道理。我说你真犟,他说你也不赖。

饭吃得很好,挺轻松,清静整洁的小餐馆,点了几个特色菜。他是那种很普通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有安全感。我连他的真实名字都不知或者他也以为秦辉是我的网名,但一点都不陌生,像老朋友。

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找你聊天吗?”我说,“不知啊,那是不是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啊。”他哈哈大笑,“你真逗,其实我有忧郁症。”我一惊,差点没吐出嘴里的半块排骨。他并没注意,继续说,“而且挺严重的,现在已经到了一周去看一次医生的程度。我上周刚从北京回来,医生建议我多跟别人沟通,所以,我才找到你。”我问,“为什么会是我?”他说,“因为我看你的空间,知道你是个作家……”我呼地站起来,又呼地坐下,“嗯,我现在是坐家了。”他又笑,“你真好玩,跟你在一起确实开心。”他继续说,“看到你写的文章,觉得你是个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人,最主要的是有爱心,愿帮助人。所以才想跟你交流,不让自己钻牛角尖……”“你的病到了什么程度呢?”我打断他。“怀疑一切,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思,有时几天几天的不睡觉。”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反复地拨动着,起初轻轻的,后来,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狠。肉从骨头上分离,在盘子里微微地抖动着。

我的手机震动响了,是为上班设的响铃。他有点遗憾,“真想多聊会儿,跟你这样有素质的人我才敢说实话,要是别人,肯定说我是神经病。”我说,“你千万别这么说,以后随时可以来找我,多跟别人交流,自己想开点儿。”

送走他,回到单位。我找出他的QQ,拉到了黑名单,又换了手机号码,然后,告诉门卫,如果是陌生人找,就说我调走了。

接下来,很忙。参加笔会,跟肓校的孩子们联欢,还有各种爱心和慈善活动。渐渐地,我忘了他。

有一天,朋友打来电话,让明天到立世医院参加爱心活动。立世医院是我们市唯一一家精神病院,我修过心理学,跟病人互动交流,劝导鼓励,是爱心活动其中的一项。

医院大门口拉起了巨幅标语,走廊里挂着我们每位成员的照片和资料。

我跟院长到二楼领白大褂,刚走到拐弯处,竟然看到了他。他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平头,戴着眼镜。他正向我走来,显然是认出了我。我忙低头,拿出手机装出发信息的样子。他好像停了停,又像阵风掠过,向前面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问,“这层楼还住着病号吗?”院长说,“是啊,但只住了几个,是特别重的那种。瞧他,别看这会儿好好的,可犯病时,有自杀的倾向。”我心头一沉,“是吗?没想到。”“挺好的小伙子,就是忧郁症,爱钻牛角尖,要是初犯时有人开导开导也不至于这样。”院长拍拍我的肩膀,“所以啊,我替他们谢谢你!”

一楼的回廊里,坐着一排排等着跟我交流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