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走出站台,才知来的有点早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离他下班还有整整三个小时。这段时间如何打发呢?苏柳站在街边的一颗梧桐树下,将目光投向行色匆匆的人流又望向天空中的几朵闲云。
最后,苏柳决定先到他单位附近转转。
苏柳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却对这里的大部分建筑,特别是酒店、茶座、咖啡厅等娱乐场所知之甚详。因为他有很多应酬,每次出去时都会发信息或是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在哪里洗澡捏脚,在何处唱歌饮茶,聊了什么天,听了几首音乐,甚至所去地方的摆设,大到装修设计小到桌上的一只精致的花瓶不尽其详。苏柳知道他的单位离车站很近,向北拐过一个路口就是。
苏柳现在就能看到那座本城最高的建筑——广电大厦。
苏柳想,他现在一定在十七楼的一座朝南的办公室里批阅着文件或是指示着工作吧。甚至她都能看到他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的浓眉,还有略微上翘的嘴角以及手里燃烧着的苏烟。
跟他认识有多长时间了?苏柳说不清楚,但她知道,他已经成为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是报社的社长,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他儒雅而又幽默。
他是苏柳的第一位网友也是最后一位。
苏柳不常聊天,她的QQ还是朋友给申请的,但申请后从没用过。那时,苏柳毕业不久,刚进入一个新的工作环境,每天忙于应付工作和人际关系,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聊天呢。有一天晚上,苏柳替一位同事去单位值班,漫长的黑夜无法打发,苏柳才想到了QQ,结果就遇到了他。
从认识他后,苏柳一直隐身,且QQ号只他一位好友。
他们在网上无所不聊,还有电话和短信,但对于见面,却从未提及。他们心照不宣,渴望着,回避着。
苏柳曾无数次设想过见面的场景,甚至连一些细节都安排的一丝不苟。她想,他要穿那套黑色的西装,那条淡粉的领带,他要带着那种自信和傲气的表情。她会在他睿智的目光里羞涩地低头,然后轻声地说一些关于天气,关于这座城市,关于交通的无关紧要而又连绵不断的话。而他,会点上一根苏烟,在淡淡的烟草中默默地注视着她。然后,他们会去吃饭,去唱歌,去散步。在华灯初上的街头会越走越近,他偶然会碰到她的手,然后他紧紧地抓住……
苏柳曾无数次在这样的想象中,把自己陶醉成初恋的模样。
今天早上,苏柳打开电脑,就见他发过来的笑脸。苏柳忽然就有了一个念头,要去见他!
当然,苏柳没有告诉他,苏柳想在门口等他,想在远处看着他从对面走过来时惊讶欣喜的表情。于是,五个小时后的现在,苏柳走在了这座城市梧桐林立的街上。
苏柳叫了一辆脚蹬三轮。车主是个青年,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苏柳说:“就在广电大厦附近随便转转吧。”车主应声而动,一骗腿上了车。
车主显然是个爱说的主儿,脚没动,嘴就说了起来。“广电大厦,是我们市最高的建筑了,有二十层呐!”苏柳抿嘴笑了,她们城市的建筑最高的有五十多层。车主一脸骄傲:“要说这么高级的地儿也不是我这种人能进去的,可我真还进去过一次。你说咋了?身份证丢了,登启事。我儿子跟着去的,那小子五岁了,没坐过电梯。稀奇!上来下去的,不过瘾,后来硬给看电梯的老头撵出来了。”说到这,车主哈哈大笑起来。
苏柳也笑出了声。
苏柳想到了他的儿子,一个三岁的白白胖胖的小家伙。
“其实我还来过一次的,是来找人的。我儿子住院时的主治大夫,她爱人在这工作,在报社。”随后车主说出了一个苏柳极其熟悉的名字。
苏柳一愣,车主继续说着,“顾大夫,业务好,人还善良。我儿子出生时难产,多亏顾大夫接班时果断的给做了剖腹产。不然,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后来,我们一家商量着怎么也得送个红包感谢一下,可人家硬是不开门,到医院又怕影响顾大夫,就来了广电大厦找她爱人。结果你猜怎么,她爱人也不要!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啊!”
爱人!这两个字把苏柳的心狠狠地扎了一下,很疼。“顾大夫真是这样好的人吗?”“那还有假,心眼好长得还漂亮呐!不用打扮,人家是天生丽质。你到我们这问问,只要说起人民医院的顾大夫,哪个不知?”
车主的话像糖葫芦一样继续飞快地串着。几个词像音符飘出来,在苏柳耳边翻滚,跳跃。贤惠,幸福,恩爱,夫唱妻随。
路边的梧桐在秋风里瑟缩着,有的枯叶被风轻轻一吹,就离了树枝。
广电大厦到了。
车主把车停下,回身问苏柳,您下不?苏柳轻轻摇头。
有时候,想想也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