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结婚那年春节，初一下了一场雪，整个村庄都披上了素雅的白色，那时还没实行村村通工程，大街上的土路被人踩过后露出了黏糊糊的泥巴，又脏又滑，但没人抱怨，因为瑞雪兆丰年嘛。
家里的风俗，新媳妇初二要去姑家姨家拜年。早上还赖在被窝里，婆婆就敲门了，起来吃饭，早吃早走亲喽。起床后看到了婆婆收拾好的礼物一堆堆放在了外屋的板柜上。有自家蒸的包子、点了红点的花卷、散发着酒香圆溜溜的醉枣，各式点心还有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白酒和两套一大一小的衣服。
大姑和二姨家都住在邻村，隔着一条河。婆婆把那些东西按顺序装在一个箱子之前反复叮嘱着，这是你大姑的，她牙口不好这点心软；这是你二姨的，你姨夫爱喝酒；这是你大姑家表哥家刚得的二小的，这是你二姨家表弟家小妮的……爱人一加油门，摩托车蹿了出去，婆婆还在后面喊，千万别弄混啊！
刚到村口，就看见二姨站在路边远远地张望。她家就在村口的三间瓦房里，进了屋，二姨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我一一答过，就去箱子里拿东西，打开一看，坏了，可能是因为开得太快，加上路上颠簸，箱子里开了杂货铺，哪还有先前的次序。这不要命么，幸亏，我记得婆婆说，姨夫爱喝酒，表弟家有孩子。
我把酒和其中一套衣服还有一些面食拿出来后，说，姨，过年了，给姨夫打个酒喝，还有表弟家孩子穿个新衣。二姨一边接了抓在手中一边很坚决地向我这边推，来看看就行了，还花钱干啥。二姨的劲很大，脸涨得通红，像是打架一样，我确定她占了上风，但那些东西终究还是在她的手中。最后，二姨终于不情愿地收下了。因为还要去大姑家，爱人喝了两杯茶，我磕了一把瓜籽，剥了三两花生后，就去了村西。
大姑已经年过七旬，耳聋但眼明。结婚时跟她在一个桌上吃饭，她能清楚地说出，哪是姜丝哪是土豆丝，哪个菜里的花椒炒焦了哪盘里的鸡蛋颜色更黄。
她在窗户中看到了我们，从炕上摸索着下来。在门口就拉住了我的手，那双手很有力很粗糙也很温暖，她比量着，闺女，长了一岁，也长个儿了。爱人说，不是长个儿，是鞋跟高了。大姑问，小根？小根回来啦，他不是跟外国人打工吗？爱人说，不是小根是鞋跟。大姑说嚷嚷个啥呀，我知道是小根。我跟闺女说话，你别打岔，外面冷吧，风大吧，你看把头发刮的，也不围个物什罩罩。我说，大姑，不是刮的，是烫的焰花烫。哦，燕华啊，燕华去你表哥那边了……
在表哥家吃过饭，那些带去的礼物也经过一番必要的推让最终放在了大姑家的炕头上。我们走出老远，还看到大姑佝偻着身子站在道边。
回到家，婆婆问都送下了吗，我说送下了，保证没混。
初六大姑家表哥和二姨家表弟来我家走亲，饭桌上，表哥说，今年添了二小，一家子光忙活他了，忘了给燕华买衣服，多亏了弟妹。表弟说，表嫂想的是周全，这不，俺二胎刚批下来，就送了俺一套婴儿装，还是小子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