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怎么了?”玉面狐狸大惊失色,慌忙托起牛魔王。
牛魔王茫茫然在她的扶托下站起来,一个踉跄方才站定:“怎么了?头好痛啊我靠,谁拿砖头砸我?我……不对,镜子……”
“镜子?”玉面狐狸伸臂去拾牛魔王扔下的小铜镜。牛魔王悚然大惊:“玛德,镜子有鬼!狐狸别动!”却是风轻回魂。玉面狐狸分不清风轻与牛魔王的区别,闻言慌忙松手退开。
“喂,别动!你们把宝鉴还给我!宝鉴是我的!”清明气急败坏地飞回来,看到小铜镜就在他们脚下,不敢近前,只是吆喝索要。风轻心头兀自怔忡不安,拉着玉面狐狸退开十几步,任他拾取。清明小心翼翼地过来拾起小铜镜,冲玉面狐狸笑一笑,柔声道:“我是清明。你是谁?”冷肃的脸容居然充满温柔,就像万年冻土迎来了春风。
玉面狐狸一怔,脸显茫然失措之色,干巴巴地回答:“奴家是积雷山的郑演儿,江湖人称玉面公主。”
清明点点头:“来,咱们回家吧。”迈步入林。脚步缓慢,若有所待。
“噢。”玉面狐狸柔声回应,迟疑一下还是举步相随。
风轻瞪大眼睛,顿时呆了。什么情况?俊男迷魂大法?呸!猴头猴脑的有老子这么帅吗?嗯,这么一副举重若轻寡廉鲜耻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的神韵。可是,但是……我的女人怎么变成他的了?我靠!镜子有鬼!
“狐狸,醒醒!”风轻大吼一声,急探手抓住玉面狐狸左手,张口出箭射向清明。玉面狐狸挣扎摔抖。她玉掌又软又滑,没使多大的劲儿一下子就挣脱开去。
清明不慌不忙地举镜于胸,镜面对准来箭。波一声微响,水箭没入镜面就如同射入湖面,击出一个坑洞,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镜面微微颤动,居然有波光粼粼的景致,同时顷刻之间仿佛变大,有近三尺直径之宽广。随即粼粼细波围绕着水箭射出来的坑洞旋转成涡,一道微光从涡洞中心射向风轻,把他全身笼罩着。风轻便觉得身子发轻脚下发虚,大叫声中身不由己,轻飘飘地飞入镜中。这一切发生于顷刻之间,让他措手不及。
风轻入镜,玉面狐狸顿时回醒过来。尖叫一声:“老爷!”狐刀即出,飞斩脸露得意笑容的清明。清明微微一惊,想不到她顷刻间能够恢复清醒。却也不忙,镜子角度微移,对上狐刀,一瞬之间仿佛变成近丈之宽阔。狐刀砍中镜面,又是一声轻微水响,狐刀入镜消失,镜面荡起涟漪。
“啊!”玉面狐狸玉脸发青,心知不妙,双足一蹬,娇躯冲霄而起。清明镜子仰上,镜子这时候已经形成涡流,一道微光从涡流中心射向高空中的玉面狐狸。
“开!”玉面狐狸未及等到涡流微光笼罩身体,即刻身体一抖。只见原处残留她千娇百媚的白衣身影,一只光溜溜脱毛无尾的光皮狐狸急窜而去。涡流微光罩定玉面狐狸残影,一瞬间把“她”收入镜中。
清明镜子角度再转,光皮狐狸已经逃之夭夭,再也照射不到。他惋惜地咂咂嘴,喃喃自语:“原来是一只狐狸。这么漂亮的狐狸精到了嘴边又让她逃掉,太可惜了。风月宝鉴啊风月宝鉴,你反应太慢了,还要努力啊。”
身后脚步声响,芒种和獐子精拉着蓝衣少年转回来。獐子精满脸巴结:“清明大哥搞定了?果然还是大哥厉害!”芒种同样连声佩服。
清明恢复冷肃之色,淡漠地点点头,问:“男的不知是谁,女的是积雷山的狐狸精,江湖人称玉脸公主。你们三个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芒种和獐子精互相看了看,摇头不知道。清明不快:“人家一来就下死手,小满兄弟已经死了,你们惹了这么一个生死大仇家居然说不知道?”
芒种哭丧着脸说:“或许事情是小满惹来的呢。不瞒大哥,我们三个虽然常常在一起干些没出息的事情,其实左右不过欺负欺负几个不开眼的东西,玩几个女人罢了,真的不认识这两个疯子。那个狐狸精这么出色当行,倘若以前见过,相信绝对忘不了对不对老章?”
獐子精点头称是,也说应该是小满惹来的仇家。
清明问不出要领也便罢了。蓝衣少年获救无望,越发萎靡,行尸走肉般让獐子精搀托着。收拾要走,高空中风声呼啸,一只牛头虎身背生双翼股长三尾的巨大妖兽扑翼飞来,带来的狂风只吹得草木偃伏,四人衣卷发乱。妖兽落地变成穷奇、共格、工尾三人。
穷奇来势汹汹,瞪着隐然为首的清明:“你们是谁?风轻呢?黑曜石呢?”牛眼四扫,獐子精和芒种心头生惧。蓝衣少年眼力不行,只知道黑暗中又来了人,不知来人善恶,反而安静。
清明强作镇定,不卑不亢:“风轻?谁是风轻?尔等又是谁?”穷奇怒火上冲,喝道:“连某家都不认识?共格、工尾,掌嘴!”
共格扑向清明,举掌掴脸。工尾纵身扑向芒种,身法如电。清明闪避不及,大喝一声,手中小铜镜脱手往共格脸上砸去,身体扑向工尾:“芒哥儿,快走!”
工尾刚刚与芒种互拼一拳逼退对方,身后清明扑到,只得舍了芒种。芒种和獐子精挟着蓝衣少年又一次冲入林中。
共格顺手接住小铜镜诧异地闪眼一瞥,就只是一把年深日久凸突处磨娑得十分光亮凹陷处铜绿隐隐的寻常菱花小镜,想也不想便当暗器回掷清明,拍达一声正中他右肩。
清明一个踉跄,头也不回地冲入林中,口中急喝:“破坑!飞沙!”共格工尾御尾急追,脚下蓦然间现出一个大坑洞,同时山岭间一阵狂风挟带着许多沙土劈头盖脸袭来。
两人无计可施,惊叫跌落坑中。穷奇化身独尾妖兽呼啸而至,双翼带风刮走风沙。尾巴一抖,共格工尾消失不见,变回妖兽的两条尾巴。妖兽落身坑外,重新化为三人。坑洞消失,清明等人已经逃入枝繁叶茂的密林中。
穷奇止住不甘心的共格工尾,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小铜镜翻来覆去观看:“莫非巫国师说的能够代替黑曜石的宝贝就是这个?”
共格点点头:“应该就是的。”
工尾摇头:“这倒未必。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喂喂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把宝鉴还给我!”清明冲出林子,隔着二三十丈不敢近前,只是吆喝索要,一脸气急败坏。单论演技,绝对有资格角逐奥斯卡影帝。
穷奇冷笑着收镜入怀,扬眉发问:“你真的不认识风轻?一个油嘴滑舌挺俊俏的小子?”
清明满脸急色,连连搓手:“抱歉,真的不认识。你们是谁?刚才多有得罪,请把宝鉴还给我行不行?”
“宝鉴?什么宝鉴?”穷奇心知有门,拿出小铜镜认认真真翻看。在他眼神与镜面正面相对的一刹那,小铜镜镜面白光一闪,光芒笼罩穷奇全身。穷奇惊极一声怪吼,身体离地变小,没入镜面不见。共格工尾本与穷奇三位一体,随之消失。
“什么宝鉴?风月宝鉴!”清明拾起掉落在草地上的小铜镜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口中回答穷奇问话。他恢复冷漠面容,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冷笑,不再那么庄重严肃。
刷一下轻响,一只人头牛身的异兽出现在他身后,前蹄急踹,准准踢中他右边屁股。正是饕餮。清明惨叫着向前翻滚出去,怀中风月宝鉴摔脱出来。饕餮冲过去举蹄狠踹,打算毁了这法宝。却没有料到就在它牛蹄踹中小铜镜的当儿,铜镜奇光乍闪又熄,把它吸入镜中。这一踹简直是自投罗网。
清明揉一揉屁股爬起来,收回小铜镜。转身想走,屁股连带腰背一起发疼。纵然非比常人,饕餮这一下也不是那么好挨的。索性静静地坐下来等候。不久之后晨曦来临,鸟雀声渐起。目光投向枝头跳跃来去招呼同伴出巢觅食的鸟儿,他脸现讥嘲之色,为自己也为这些鸟儿。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等闲奔忙多心计,为他人作嫁衣裳。何苦来哉?
又片刻林子里和道路前头分别响起脚步声。林子里是芒种等三人。清明注目前头。一个虎背熊腰高大威猛的黑衣女子大步流星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瘦弱男人。两人都是三旬上下年纪。男人油头粉面浑身浓香,脸色苍白若有病容,乃显得稍微老相一些。女子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倘若不是这么强横的身胚再加整饰装容的话,其实也有几分秀色,可惜然而不然,看来比身后的矮小男子还像男人。
看到来人,清明冷脸绽放真挚的笑容:“小妹,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满意不满意?他叫谷……谷德昭。是这个名字吧?”回顾芒种和獐子精左右挟持着的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知道正主儿来了,挣扎怒喝:“放开我!”强挣精神目光炯炯,与黑衣女子对视。事到如今有死而已,可不能让一干人看轻。黑衣女子看他虽然精神萎靡,却是俊俏过人,不由得双眼放光,连连点头:“芒种大哥放开他吧。还有这位……”眼望獐子精,一脸疑惑。
獐子精慌忙自我介绍:“兄弟章必成。往后请寒露小姐多多关照。”
芒种放开蓝衣少年谷德昭,向他和獐子精介绍:“这是我家小妹寒露。”獐子精章必成连连拱手,一脸讨好。
寒露敷衍章必成两句,招呼上路。矮小男子是二十四节气之处暑。众人有意前行,让寒露与谷德昭落在后面。她笑吟吟地与谷德昭搭话,他强忍怒火板着脸一言不发,她也不以为忤。谷德昭后来倒有些过意不去,沉声问:“寒露姑娘,难道是你让几位兄长将谷某强掳来的不成?”
寒露痴痴地盯着他俊俏不亚于美女的脸,欢然微笑:“不是。是他们自作主张,说什么我年华老大,没个男人不行。他们一向野惯了的,适才肯定对你很不好,寒露这里替他们向你赔礼道歉。”
谷德昭缓下脸色,微微摇头:“这倒不必,谷某也没有怎么受委屈。”似乎是个好脾气的。前头走在最后面张着耳朵听动静的芒种回头冲谷德昭微笑:“就是嘛。寒露妹子你放心吧,未来的妹夫谁敢得罪?”深觉谷德昭十分识相,堪为妹婿。
寒露含羞微笑,脸面娇红,倒也好看。谷德昭却是神色一正,拱手作揖道:“承蒙错爱,幸何如之。谷某今年正好虚度二十春秋,不敢请教姑娘芳龄几何?”
寒露神色微黯:“过年就三十了。”
谷德昭淡淡地道:“如此说来,卿生我未生,我生卿已老。你我……恐怕今生无缘。”
寒露怔了怔,满脸羞恼,一声不吭,快步越过众人,放步而去。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变色。芒种回身一巴掌向谷德昭脸上扇去:“草!你个讨不到婆娘的穷酸丁居然嫌弃寒露妹子?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谷德昭先前已经见识过对方的厉害,不避不让,怒目相视。啪!芒种大巴掌落在他脸上,打得他头昏目眩栽倒在地。
“且住!别忙打他。这事只要寒露愿意,由不得他拒绝。”清明冷冷发声。
“清明大哥言之有理!姓谷的,爷们奉劝你一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处暑点头同意。他不但油头粉面有些娘娘腔,声音也颇为尖利,不男不女的实在不好听。挣扎起身的谷德昭打一寒颤,欲言又止。
风轻身躯落地,张目四顾,一片荒山野岭。一瞬间还以为就在大庾岭,随即明白应该不是。
群山如奔马,万木如立钟。前头几步外一条清溪潺潺流淌,溪畔有不少黝黑的大石头。无棱无角的小石头更是满溪满谷,几乎铺满一溪。一个鹤发鸡皮的灰衣老汉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面前排着一壶老酒,一碟油炸小鱼,一碟豆腐干,一盘红烧鸡,一个白瓷酒杯,一双筷子。
老头自斟自饮,状甚悠然。看到风轻倏然现身,他眼皮也不眨一下,却开口说话:“喂,小家伙,临死之前姑且过来陪老夫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