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乔大鸟一般飞扑入林,见四女趴伏在地,屁股高翘身躯颤抖,居然吓得连逃命也不会了。他心中一乐,嘿嘿淫笑着落下身来,满拟翁中捉鳖手到擒来,就像他以前做过许多次一样。抱着挣扎哭泣的小美女施以淫辱,乃为平生快事也。
蓦然间腾腾踏地声响,一条人影飞快扑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双手,把他扑倒在地。
“无头怪!”
彭乔虽然闪避不及,还是看清来者是个没有脑袋的高大尸怪。他七分怒混合着三分惊怪叫一声,身体马上消失,变成一团黑色的水雾从无头怪身下逸出,在近丈空中重新化为人形,左脚向无头怪背心踹下去。
无头怪扑倒在地,彭乔左脚踢空,右脚再踹,狠狠地踢中无头怪精壮光赤的背心。无头怪倒地急翻身,双手抱住腾空而起的彭乔右小腿。彭乔即刻变成黑雾,脱离无头怪的掌握。
无头怪腹部一鼓,胸间两只黑豆似的眼睛射出两道仿佛有实质的青光打在黑雾中,“嗤”一声,就像冷水泼入热油似的,黑雾顿时消弥散逸不见。无头怪翻身爬起,双眼精光闪烁几下方才恢复如同常人之眼,腹部阔嘴的嘴边噙着些许冷笑之意。它立定不动,一双强壮的手臂缓缓张开如翼,腋下耳朵微微颤动,细心聆听周围动静。黄英四女伏身于地,大气也不敢喘。幸好山林间枝丫摇曳,松涛阵阵,间闻鸟鸣,颇能混淆无头怪的视听。
彭居和彭质等候在路上,片刻间两人惊呼出声:“三弟!”彭乔忽然出现在彭居身边,脸如淡金,口鼻溢血。彭居怒喝:“谁干的?”彭质飞身过来一搭彭乔脉搏,说:“还好,死不了。大哥息怒,先离开此地再说!”飞掠回自己的马车上,挥动马鞭,拉车之马奋力向前。
彭居心犹不甘,却也没有说什么,挥鞭策动自己的马车上路。彭质回头看看停在原地没有人驾驶的第三辆马车,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老三啊老三,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风轻放下皓华,众人快步下山。皓华从树木缝隙间看到山下停着一辆马车,大为欢喜,说与风轻知道,打算去坐顺风车。山贼三人组的家在里许外一个村子里,于是拿了赠金,作别自去。风轻答应他们说等他回来再带他们到京城做买卖。
两人来到马车旁,四顾无人,以为主人入林方便去了。等了片刻不见人影,风轻老实不客气推皓华上车坐了,对着两边的山林大叫一声:“喂!有人没有?再不说话,马车就是我的了!”
话音刚落,对面山林索索有声,一人声嘶力竭地叫:“风轻,救命!”似乎是黄英。风轻吃惊之下交代皓华:“原来马车是她们的。你坐着别动!等我回来。”边说边向山林跑去。
一来眼睛不便,二来谈不上情急关心,他速度并不快。入林便是平缓的小山坡。刚刚上坡,便闻一声提醒:“小心,是无头怪!”正是黄英。
无头怪?风轻松了一口气。无头怪独来独往,不比九虫喜欢以多欺少,以他如今的身手,料想应付不难。记得以前对付无头怪的一次成功经验,他急忙转身摸索着折断一棵胳膊粗的杉树,打算弄两根短木棒,顺口发问:“你受伤了?刑姑娘她们呢?”听得她声音痛楚,料想受伤不轻。
腾腾重物踏地声响,身高体壮的无头怪已经听到他折断树木的声音飞扑过来。风轻不及整理折断的杉树,拉着杉树闪避向左,杉树被两三棵挺立的杉树夹住,他就势用力一掰,杉树再次断折,手中便有了一根七八尺长的木棒。无头怪扑了个空,转身过来,风轻挥棒猛砸。无头怪不闪不让,粗壮的胳膊迎上来。啪一声,木棒击在无头怪胳膊上,它后退一步,马上冲上来抓向风轻胸口。风轻胸有成竹,故伎重演,马上随着木棒反震之力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挥棒击向无头怪胯间昂扬之物。
招数虽嫌下流无耻,却不能不说是一招制敌的大招。可惜木棒终究长了些,运转不是那么如意,一棒挥起,击在无头怪左大腿内侧。纵然他一身揉合了有穷羿、白龙、牛魔王的神通,还是未能损伤皮坚肉厚的无头怪分毫,只是把它击退一步。
无头怪稍退再上,快捷如风,直接身体前扑,把躲避不及的风轻压在地上。这无头怪好像比他先前所遇到的无头怪强健肥壮许多,沉重的身躯压得风轻大气难喘,肋骨几乎都要断了。他闷哼一声,张口出箭,向对方“脸面”射去。一箭飞出方才醒悟这家伙没有脑袋,何来脸面?这同时便觉腹部皮肉发疼,有物咬啮。猛省起这无头怪阔口在腹,生食人肉,下一秒就是破腹之灾!
风轻亡魂大冒,慌忙缩腹挣扎。怪叫一声:“不要啊!”低头张口,一支蕴含他绝大力道的尺许水箭狠狠地插入无头怪断脖之中,直下胸腔。两人近在咫尺,无头怪再厉害也闪避不了。它发出一声怪异的闷响,“哇呜”着四肢撑地,身躯弹起,双眼圆睁,两道青蒙蒙的奇光疾射风轻。
风轻急速滚开,翻身爬起,双手挥舞木棒,想痛打落水狗,再给无头怪致命一击。他眼睛不便,并不知道刚才情急之下的绝命一箭已经足够了。就有两道冰冷冷的奇光击在他双眼之上,顿时无边冷意透眼而入,寒彻心扉。同时本来已经感受不到半丝光线的一双眼睛骤然觉得眼前光怪陆离恍恍惚惚,隐约青芒闪烁。光芒闪烁只是一瞬之间的感受,下一秒重归黑暗。寒冷刺骨的感觉却是从眼睛直透心间。他本就上半身光赤,这时分外寒冷。不知无头怪使什么妖法,惊慌失措之时顾不上救人,双手抱胸,勾头缩肩,哆嗦着向林外跑下去。山道上林木稀疏,阳光直射,温度比林子里高许多。
无头怪断脖处血如泉涌,激冲上天,溅洒得周围方圆三四丈到处都是。黄英伏身三丈外一处小小的坎坡之后,瞪着眼惊愕莫名,不但不知道闪避飞来的腥血,连逃跑都忘了。无头怪形象恐怖,凶名久着,她刚才方才亲身领略到它的厉害,没想到它居然让风轻一箭给干掉了!
无头怪双臂绝望地挥舞着,腹部嘴巴哇呜着,壮硕的身体晃晃悠悠,就地转了两个圈子,终于踉跄扑倒,就此毙命。
风轻跑出林外,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洒落的原因,他一身寒意迅速消减下来,心中惧意随着消减。皓华惊呼:“你受伤了?”跳下来相迎。风轻放开掩腹的一只手让她察看。还好他及时收腹,虽然被咬得血肉模糊,其实伤口不深,血流不多,并无大碍。
正扯下腿上的白麻伤布包扎伤口,黄英右手按着受伤流血的左胳膊、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风轻……还是你厉害,无头怪让你干掉了……”她不但左臂受伤,右大腿外侧也有一道深深的抓痕,血流如注。
风轻松了一口气,大为得意:“死了?哈哈!也不看看我是谁?想吃我?我先吃了你!”
黄英笑着奉承两句,又代刑倩向他赔罪两句,想请皓华帮忙包扎左胳膊和右大腿的伤口,才知道她双臂俱伤。没奈何让风轻帮忙。江湖儿女,事急从权。处理完,她犹豫一下,指着马车说:“我家小姐和春花秋月还躲在林子里,她们都让无头怪打伤了。我看着不是办法,只好让她们躲着,豁出命把无头怪往外面引,侥幸你及时赶到。这车的主人估摸着看到妖怪吓跑了,让给我们四个如何?”
风轻看她腿上有伤,确实行走不便,记得秋月也是腿上有伤,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黄英欣然色喜,连声道谢。风轻不想再与刑倩见面,招呼一声,与皓华偕行向南。黄英目送两人远去,回身抛开车帷,车上排着四口大箱子,开箱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满箱金银,一片珠光宝气……
风轻两人紧赶慢赶,赶在日落之前到了饶州府。光头赤身、连下身白麻布都扯去一半包扎在肚子上的风轻形象滑稽,让皓华偷笑了一路。好不容易进了城买到衣服,方才免却难看。两人又去寻找医馆,重新包扎敷伤,扶正皓华臂骨。风轻穷人乍富挺腰凸肚,就医时、投宿时、进餐时大大地使了一番不差钱的威风,吃了皓华好几个白眼他也看不到。
第二天早上起身洗脸之时,风轻无意之中撩起眼皮,陡然觉察到眼前隐约光亮。他一开始没留意,习惯性的闭上眼睛完成洗脸工作,忽然觉得不对,再次张开眼皮,当真隐隐约约能够感知到光亮。忍不住大叫一声,喜出望外,急忙开窗让阳光洒落在脸上,眼中光亮更加强烈亮堂,但是一片浑沌恍惚,只能感知光线强弱,看不清任何事物。
临室皓华闻声惊问,他急忙加以掩饰说没事。打算出其不意,真的能够恢复正常视力再给她一个惊喜。可惜空欢喜半天,视线模糊如初始。他一双眼晴睁开又闭上,闭上再张开,忙碌半天,还是如此。扫兴坐下来,又是心烦意乱坐不住。起身绕室彷徨,想来想去,想到了与无头怪拼命的时候,陡然从双眼感受到的恍惚和冷意……无头怪使什么手段他无法确知。
难道无头怪耍的什么把戏居然可以治好我的眼睛?哪里再找个无头怪试试?天下间不会只有一只无头怪吧?谁知道哪里有?黄英说当时她受伤了就趴在旁边看我们打架,不知她有没有看到什么?以后碰到可得问问……
早饭过,收拾起失望心情,打听好路径的风大财主买了一条小船,亲自操舟,载着皓华越过鄱阳湖对岸赣江口,沿着赣江溯流而上,过南昌府、临江府,打算到赣州府之后再弃舟上岸。向西南三百里就是韶州府。到韶州府之后又可买舟沿韶水下西江,再溯流至郁江思明府。思明府再过去就是无肠国的地界了。
皓华头戴遮阳大竹笠,坐在船头眺望两岸风光,大加称赞:“太好了,走水路真是个好主意!风轻你真聪明!我怎么想不到?来的时候我也骑马,也坐车,也步行,很辛苦的。”
同样顶着笠的风轻得意洋洋:“也不看看我是谁?潘驴邓小……不是,那什么?邓通般财,潘安般貌,子建般才,诸葛般智,项羽般勇……总之十项全能,说的就是我。”他就坐在皓华身边,双手拿着一把掩人耳目的崭新木桨,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水,半丝辛苦模样也没。如他所说,他就是一个演员罢了,还是十分蹩脚的。除了他们俩,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小船底下群蟹涌涌,龟鳖奔忙。
皓华笑嘻嘻地建议:“好极了风公子,你就以此时此刻为题,吟首诗吧?”
风轻没有眉毛的眉头一皱,长叹一声:“自从流落江湖以来,整天刀光血影打打杀杀的,过的是刀头舔血剑底游魂的苦日子,脑海中整天绷着一根弦,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想什么诗词歌赋?唉,一身斯文血脉读书种子都没了。”皓华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只会瞎吹牛!”说到瞎字,眼睛落在他瞎眼之上,歉意共柔情俱生,问:“风轻,回去治好了伤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风轻不假思索:“我打算召集延陵季子他们上京城,正经做点生意!到东北参花国贩卖人参貂皮什么的。本来与两个朋友约好去参花国比武招亲的……”
“比武招亲?”皓华惊讶问。风轻只好简述一下。皓华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连远在天边的参花公主你也敢想,难怪那个刑倩要骂你花心贼!你这么……十项全能,咋不上天呢?传说天帝有七位国色天香的公主!”
刑倩的事他已经解释过了,听她说到天帝公主,他心念一动,想到了含英七姐妹,张口想说:“或许不是传说,是真的也说不定。”话到嘴边,“哗啦”水响,小铁锅大小的红毛蟹忽兀浮起,口吐人言:“龙王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