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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与秦始皇论剑

秦始皇爱剑,终身未离开宝剑。

秦始皇把宝剑看作是看得见、摸得着、握得住的护身符,须臾不敢离开宝剑。秦始皇靠宝剑安国,也靠宝剑治国。当秦始皇醒来一睁眼,他的手握得最多最久最不愿松开的就是剑柄。秦始皇谁都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相信宝剑。

我见过不少后人为秦始皇造的像。秦始皇高大雄壮,气宇轩昂,重眉大眼,高鼻阔面,笼罩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霸气,也渗透着后人崇仰的敬畏。他们要表现出秦始皇千古一帝的雄姿和不同凡人的气质,望沧海,沧海则小;观群山,群山则低。秦始皇仿佛在顶天立地之中。

其实秦始皇长得没那么伟大。司马迁用见过秦始皇的大梁人尉缭的话来描述秦始皇:“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秦始皇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秦始皇看见后人为他的造像也会陌然视之,呼之谁也?但有一点秦始皇是满意的,塑造的这位千古一帝的腰间都悬着一口宝剑,一口长长的宝剑。在中国做皇帝的,行皇帝大典时腰挎长剑的,唯始皇帝也。

秦始皇为何钟爱宝剑?

秦始皇的父亲子楚在秦孝文王的一群儿子中并不显贵,并不出众,更不得宠,他是被孝文王派到赵国做人质的秦公子,是一件“抵押品”。秦国要向赵国叫板,赵国就提醒秦国,秦之公子尚在赵国为质,此言的潜台词即为,翻脸两不宜。人质说俗了,就是他人手中的一张牌,可以供着,也可以撕了。实际上,秦公子子楚差点儿就被腰斩。那是在秦昭王五十年,因秦国攻打赵国首都邯郸,赵国危急,本想拿子楚解围,斩子楚于城上。

子楚之所以时来运转,是因为遇见了一位高人,即把他看成“奇货可居”的吕不韦。依靠吕不韦的金钱、手段、运作、关系,子楚终于名正言顺地回到秦国做了秦庄襄王。而生于赵国邯郸的秦始皇,除了吕不韦当时看好,以为必为秦国之君外,人人都认为这个叫嬴政的秦国孩子是人质所生,前途如何,惶惶然不可测。秦始皇就是在那种情况下,那种环境中,自幼爱上宝剑的。在他幼小心灵中,持剑有威,持剑有靠,持剑有望。所以秦始皇十三岁被立为秦王时,他还仅仅是个儿皇帝,上边有封十万户,号曰文信侯的相国吕不韦,下有数不清的大臣、谋士、将军,虽和他同居一条船,但不是一条心。加之国内反叛不断,连他的亲兄弟也反叛,更加之灾情不断,民心不稳,危机四伏;关中六国又虎视眈眈,韩、魏、赵、卫、楚五国共同兴兵攻秦。最让秦始皇感到危机的,感到任何人都不可信的,感到权力只有像剑柄一样自己握住才放心的,是“嫪毐政变”。

吕不韦号称“仲父”,对于秦始皇其恩莫大焉。没有吕不韦何有秦王政?称“仲父”,封相封侯理所应当。“嫪毐政变”平息后,秦始皇怒斥之:“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吕不韦所有的封号封地封功皆出于秦始皇,为何而封?何功于秦?唯秦始皇明白。秦始皇为何大怒?为何黑白不分?为何欲置吕不韦于死地?司马迁说得明白:“秦王恐其为变。”

母亲亦不可信,其母养奸纵夫,瞒着秦始皇支持怂恿嫪毐,封官赐侯。司马迁仅用三十一个字就勾勒出嫪毐得宠横行到何种程度:

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事无大小皆决于毐。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

嫪毐终于按捺不住发动武装叛乱,宫廷政变,偷来御玺及太后玺调兵遣将,准备改朝换代。秦始皇还能相信谁?仲父是阴谋家,是酿成宫廷政变的最初制造者;母亲王太后为奸夫弃他于不顾,可以把他的性命和大秦的江山付以一个能给她淫乐的嫪毐。残酷的事实又一次教育了年轻的秦王,一切都不能相信,只能相信手中的长剑。他毅然决然地荡平嫪毐集团,不但“夷嫪毐三族”,而且还把他的两个同母小兄弟也都残酷地杀了,又把他的亲生母亲打入“冷宫”,软禁起来,“遂迁太后于雍”,张显秦始皇手段,决不姑息,决不手软。更主要的是他逼死了吕不韦。这时期秦始皇年仅二十岁,但已处乱不惊,处事冷静老辣,坚决果断。司马迁说得亦肯定坚决,虽然仅有四字,却蕴藏着无数的内容。《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有秦始皇二十一岁时,“王冠,带剑”。他没有像他后代的任何一朝一任皇帝那样登基时不携带武器,秦始皇是“带剑”,登基称帝的,宝剑不离身。

与秦始皇论剑,论秦始皇腰中佩剑不但是宝剑,而且是长剑。据司马迁在《史记·刺客列传》中的记述,荆轲刺秦王,“图穷而匕首见”,在这紧急关头,秦始皇拼命要逃离荆轲,连皇袍的袖子都扯断了。秦始皇的第一反应就是拔剑,抽剑在手乃当务之急,但剑长,千钧一发之际,因为剑长拔不出来。据考证,挎在秦始皇腰间的佩剑长度应该在一米二三,所以才能因为剑长拔不出剑鞘。

据现在出土的春秋时代的宝剑,长度大都在一米以内。现出土最著名的是越王勾践剑。越王勾践剑长五十五点七厘米,宽四点六厘米,柄长八点四厘米,是1965年冬天湖北江陵地区漳河水库修建灌溉系统时偶然发现。据一位当时在场的专家回忆,在发掘现场的一位工作人员一不小心让手臂碰在这把宝剑上,谁都没想到,越王勾践的宝剑竟然这么厉害,已经过去两千多年了,这柄春秋剑竟依然锋利无比,把那人手臂划破一道深口,鲜血直流。

后来专家们对宝剑进行了测试,在桌上平铺二十多层纸,用剑锋轻轻一划,这二十多层纸竟然被它就这么划破了。

我曾把一沓稿纸平放在桌上,二十五张,然后用新开刃的一把瑞士军刀轻轻一划,然后数了数,一共划透十七张。可想而知,越王勾践的剑有多锋利,那可是两千多年前,是青铜时代啊。

越王勾践的剑是短剑,至少不能称其为长剑。越王勾践的专用宝剑加上剑柄长不过六十五厘米,这样的剑系在腰间,要从剑鞘拔出还是很容易的,因为它不足两尺长,根本不用把剑背在肩上再顺势往下拔。

秦始皇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生死相交的瞬间。司马迁写得精彩:“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秦王惊”,这一惊非同小可,命悬一线,秦王连“惊”出一身冷汗的时间都没有了,“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这才是千钧一发。最后在左右高呼“王负剑”之时,秦始皇才顿然有望,此时此刻秦始皇心中明白,谁也救不了他了,只有他的宝剑,宝剑能救他!所以当他负剑拔剑在手时,他再也不怕荆轲了,他手持四尺长的长剑,而刺客荆轲只手握一柄一尺长的短剑。秦始皇熟悉他的宝剑,挥剑便击,只一剑便“断其左股”,把荆轲砍成半残,“荆轲废”。“秦王复击轲”,荆轲被秦始皇连砍八剑,没有大卸成八段,也砍得支离破碎,荆轲死得悲壮。但秦始皇的长剑也的确厉害!一旦长剑在手,便临危不惧,化险为夷,一剑置荆轲于死地,一剑让一个企图扭转历史前进的大阴谋彻底破产。那时那刻,秦始皇真觉得天下在手都不如长剑在手。

与秦始皇论剑,论是秦始皇的剑锋利还是越王勾践的剑锋利?

越王勾践的宝剑是集春秋晚期宝剑之大成者。据传为干将莫邪所铸。我去浙江莫干山专程走访过干将莫邪铸剑处,集世间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那剑铸得,“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

越王勾践的宝剑在剑身一面靠近剑柄处刻有两行鸟篆铭文:“越王勾践,自作用剑。”在宝剑上刻铭文,以示宝剑的地位,这不仅仅是越王,吴王亦然。吴王要赐死伍子胥时,便“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属镂剑是夫差所赐,应为吴王之佩剑。可见当时的一国之君都带有宝剑,很可能拥有不止一把宝剑,且都为宝剑命名或题铭。秦始皇执政时要比夫差、勾践晚大约二百五十年,这二百五十年期间,从春秋到战国正是风云突变,战争不断,政坛多变时期,宝剑无论作为武器还是作为权力的象征,早已从吴越传至秦齐。就秦始皇的宝剑的锋利度而言,只可能胜于吴越之君的宝剑,否则他不可能只一剑就能把荆轲的左腿砍断。我推测,秦始皇的宝剑上亦应有铭文,亦应有名称。很可能在秦始皇下葬的骊山墓中,秦始皇的身边依然会放着他最心爱最称心的一把宝剑。如若,当是那把他曾经力劈刺客荆轲的长剑,那宝剑救过他的命。

越王勾践的宝剑锋利无比,达到了施耐庵先生说的利刃三要素:吹毛得过,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但它毕竟只有半米多长。而秦始皇佩带的宝剑乃长剑,在战斗和护身方面更有效,更有威力。但曾有专家提出,秦始皇时代使用的是青铜剑,而青铜的铸造就决定其剑不可能太长,青铜缺韧,脆,长则必断。也就是说越王勾践并不是不想佩长剑,并不是不知道长剑胜短剑,但青铜为剑不可为也。那么,难道司马迁言之失实?秦始皇使用的并不是长剑,而是短剑,那又何须背负拔之?幸喜秦始皇送来初解。

不久前,在秦始皇兵马俑二号俑坑兵器库中发现了十九把青铜的秦军武士佩剑,十九把青铜剑是一个型号,一个制式,似乎是出自一套模具。剑长达到八十六厘米,剑身有八个棱面。而这八个棱面的误差不超过一根头发丝的直径。十九把宝剑,剑剑锋利,剑剑如此。剑身光亮平滑,棱角细线分明,刃部磨纹细腻,开刃锋利无比,稍稍拭去宝剑上的黄土,阳光下灿灿如耀,熠熠如闪,依旧寒光四射,一层杀气,让近前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宝剑!好剑!

据科研人员测试,这十九把宝剑的剑表面上都有一层十微米厚的铬盐化合物。这一发现即惊动世界,因为这种铬盐化合物的处理办法,是到了现代才出现的现代工艺,德国率先在1937年研制成功,美国直到1950年才发明并申请了专利。那么早在秦始皇时代的宝剑上为什么会有铬盐化合物?铬是一种极耐腐蚀的稀有金属,地球岩石中铬含量很低,提取十分不易。再者,铬还是一种耐高温的金属,它的熔点在四千摄氏度以上,秦始皇时代是怎样解决并能熟练地运用的?秦始皇真不愧为千古一帝,他为后世留下了多少千古疑案,千古难题?

由此可证,秦始皇的佩剑比他手下的成伍的军官们所佩的宝剑更长、更锋利、更豪华是几乎肯定的,长度能达到一米二三并非虚言。秦王朝第一把宝剑责无旁贷地应归秦始皇。秦始皇爱剑,他相信宝剑,宝剑就是他的象征,他穷尽国家之能去铸剑,去寻找宝剑,去创新宝剑。秦始皇在,宝剑即在他腰上,握在他手中;秦始皇走进地宫,宝剑依然会紧随其身。

那把宝剑,肯定是柄长剑,司马迁无虚言。如后世终有一日打开秦始皇地宫,地宫中所有陪葬的宝贝,都不如静静卧在他身旁的那口宝剑。那口长长的宝剑,当为天下第一号国宝,曾经一剑挫败分裂中国的弥天阴谋,中国老幼皆知的“荆轲刺秦王”,却当为秦王一剑灭荆轲……

秦始皇不能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