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毓萱见他坐直了身体,心中窃喜,也缓缓坐了起来。
“没办法,谁让我命不好呢?”她轻轻地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哽咽地说,“其实也不光是嫂子讨厌我。我们那里所有的人,都讨厌我的,说我晦气。对了,你不介意我命硬吗?”
“我才不信那些邪呢!”小二不以为然,“什么命硬不硬的,都是胡说八道的!”
他是土匪,自然不信什么命硬不硬的。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白毓萱的命的确硬,而且非常硬!她一出生便没了父母,奶娘、倩雪,一个个都离她而去。甚至她的第一任丈夫——那位老可汗,居然也在新婚之夜给挂了。现在,高逸辰虽然没死,可是却连可汗也做不成了。她的命,远比她编的那套故事里的女主的命还要硬百倍!这个可怜的小土匪,他的死期不远了……
白毓萱的目光悄悄瞟向了地面,只见落日的余晖轻轻地洒在那肮脏的地面上,细小的尘埃,在湿润的空气中轻轻飞舞着。
“怎么还不醒?”她心中暗暗着急,“下个故事我讲什么?我再想想,再编个……”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此时的小二,只顾伤心去了。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也无父无母的,一个人流浪,也被人说成命硬。他不明白,父母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杀了他们?
他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哭够了吗?小二正捂着脸呢,却听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白毓萱心中一喜,只见高逸辰正站在门口。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后,恍惚有万丈光芒。美丽的阳光,似乎为他镀了一层金边,使他看上去,更加英俊不凡,更加高贵迷人。
小二浑身一颤,“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警惕地看着正矗立在门口的高逸辰。
“大……大舅子……”他非常紧张,眼睛落在高逸辰腰间的那柄长剑上。
但是,高逸辰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手并没有要碰那长剑的意思。
“你说,为什么你嫂子那么对你,你不告诉我?”高逸辰没有理会这个新“妹夫”,只是冷冷地看着白毓萱,“难道,你当我这个哥哥是摆设,是空气?”
“我……”白毓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听到了刚才他们的对话。可是,她不明白,既然他已经清醒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边偷听呢?为什么不赶快救她?
高逸辰缓缓走了进来,小二的目光一直非常警惕地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间,里面藏有一柄尖刀。
“为什么?”他一把将白毓萱从床上拉了起来,紧紧盯着她那双噙着泪花的眼睛。
没办法,谁让她刚才太入戏了呢,泪水只到现在还止不住呢。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啊!”白毓萱看着高逸辰那双迷人的眼睛,连忙说,“我怕你们夫妻不合,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来,岂不是又得赖到我头上?”
小二听了,手里紧紧地攥着尖刀,脸上却尴尬地笑着:“是的,她心软,对你这哥哥又好。这样好的妹妹,真是天下难寻啊?”
“你觉得她好?”高逸辰拉着白毓萱的手,不屑地看着小二,冷笑着。
小二的手仍然紧握着,笑道:“当然好。她又漂亮,又善良……”
“可她命硬!”高逸辰冷冷地说,“她克死了很多人的。前几天,她就克死了六个人。”
一听这话,白毓萱的神情黯淡下来了,她想起了那六个无辜之人。是的,这笔债应该算在她头上的,六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
“那是他们该死!”小二连忙说,“我不信这些的。”
高逸辰冷笑着,缓缓地说:“这是真的,你得信,不信也得信……”
话音未落,只见他“刷”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直接刺向了小二的胸口。
小二还没来得及抽出腰间的尖刀,只见他双目发直,胸口上仅有一滴鲜红的血珠。他愕然地看着白毓萱,又看了看那滴血珠,轰然倒在地上。
随着小二的倒地,一切都该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白毓萱看着小二的尸体,只觉得眼睛有些花。
高逸辰将小二的尸体拖了出去,冷笑道:“今天晚上就在这休息吧,前面暂时也不会有客栈的。”
“你还没说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白毓萱有些生气地问。
高逸辰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这床还蛮舒服的,就是脏了点。”
“你倒是说话啊!”白毓萱生气地冲上前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知不知道,刚才我都快吓死了,而你还有心情在外面偷听?难道,你就不担心我的安危?”
高逸辰冷笑着:“担心什么?说不定还会多个好妹夫呢。再说了,你都有本事让他为了你杀掉自己的老大,难道还搞不定他,我担心个什么?”
听了这话,白毓萱的心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醒了,不,不对!他根本就没有昏迷!
是的,高逸辰没有昏迷。白毓萱能够注意到那小二的手,他自然也能注意到了。和杨子凝相处的那段日子,他虽然不快乐,非常郁闷,可是还是学了一些东西。那劣质的蒙汗药味道,他一下子就闻出来了,他又怎么会笨到将它喝下去呢?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白毓萱含着泪,目光中带着几分怨恨,“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来面对那两个土匪?你知道吗,当时我吓坏了,我怕他们杀了你!而你,却只顾着看热闹,根本就不理我的死活!”
她恨他,非常非常恨他!
“你觉得我有必要出手吗?”高逸辰歪着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你完全可以搞定一切,我还出手干什么?再说了,你和那土匪打情骂俏的,那么逍遥快活,我为什么要打断呢?哦……对不起,我是不是不应该把他杀了呢?也许,你更……”
“混蛋!”白毓萱的眼睛红红的,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知道,你介意我不是处女,对不对?所以你就把我当成了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也知道,我比不上你的小公主。如果是她的话,你肯定不会允许那个土匪碰她一根指头的,而不会像今天这样,任我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此时的她,彻底崩溃了。原来,爱一个人是如此痛苦。原以为,真心的付出,总会换出一点点回报,那怕是一个善意的眼神也好。可是,她只不过是一根蜡烛,燃尽了自己,却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她又没有这本事,会勾搭男人!”高逸辰对那夜没有见红虽然耿耿于怀,他最过不了的是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他觉得自己背叛了白毓萱。这种痛楚,他丝毫没有减少的全转移到了“周雨璇”身上。他觉得,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又怎么可能背叛他的爱人呢?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也在痛。白毓萱,“周雨璇”,她们俩个将他硬生生地砍成了两半!他恨不能会分身术,一个永远去凭吊白毓萱,一个永远去爱周雨璇。这两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其实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爱哪一个更多一些。准确地说,他将她们俩个看成了一个人,觉得白毓萱就是周雨璇,周雨璇就是白毓萱。
他的感觉是对的,可是高逸辰无法相信,眼前的周雨璇,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白毓萱。他的白毓萱,还在陵墓里躺着呢。而周雨璇,此前根本将自己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白毓萱看着他那冷漠的笑容,泪水潸然落下。
“好,好!”她苦笑着点点头,“既然你那么讨厌我,我也没必要总赖在你身边!放心吧,我不再再恬不知耻地跟在你身后了,你去怀念你的小公主吧,一辈子就活在记忆里吧!”
话音未落,白毓萱便转过身去,哭着冲出了门外。
看着她那削瘦的背影,高逸辰的心在隐隐作痛。
“你还是去找你的凌啸风吧!”他强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冲着她的背影吼道,“反正我现在没钱没势的,跟着他才有福享呢!”
白毓萱没有理会那恶毒的话语,冲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夜色悄悄降临了,恐怖的黑,笼罩着整个大地。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一丝风。夜,静得可怕。唯有那狞笑着的猫头鹰,打破了夜的寂静。
白毓萱满脸泪痕,如行尸走肉般在这荒郊野外行走着,也不知道要往何方。
西凉,她回不去了,她又有何面目去见凌啸风呢?他对她那么好,而她,却为了一个到现在也不肯告诉她名字的男人,悄悄离开了。
大周京城?白毓萱微微叹了口气。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凌啸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对她伸出关怀之手了。
“走吧,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她苦笑着自言自语,“白毓萱啊白毓萱,你命果真硬!天下之大,居然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在这漆黑的夜里。
远远的,前面有一盏灯火,鬼魅般闪烁着光芒。
看着那诡异的光芒,白毓萱寻了过去。
脚下,碎石成堆,她一路跌跌撞撞,拼命寻了过去。
那点点光芒,无疑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她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那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不肯松手。
白毓萱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上,摔破了膝盖,疼得她根本就无法站起来。她泪流满面,仍然不屈不挠地爬了过去。
近了,近了!
她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座破旧的尼姑庵,门上悬着一盏灯笼,为远行的人提供方便。
“净水庵!”白毓萱看着那块破旧的匾额,心中一颤。
突然间,她只觉得梵音阵阵,萦绕在耳边。那若有若无的诵经声,让她的心灵突然间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清洁。
她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掠过一缕疲惫的笑容。
白毓萱吃力地爬上了那洁净的台阶,伸出手来,用力地敲着门。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丝力气了,刚敲了两个,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微弱的烛光在轻轻跳跃着,照在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此时的白毓萱,看起来格外柔弱。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白毓萱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一张极为慈祥的脸。
那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尼姑,长得慈眉善目,宛若寺庙里供奉的观音。她皮肤雪白,白得如池中最美丽的莲花;樱唇如丹,红得赛过新采撷下来的樱桃。
看着那张慈祥的脸庞,白毓萱突然间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在梦里,还是在某个小巷子的拐角处?
“你是……”白毓萱的嘴唇非常干燥,已经脱了皮。
“贫尼法号了尘。”了尘微笑着说,“贫尼听到有敲门声,便打开门,却发现施主晕倒在地。不知道施主要前往何方,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荒郊野外?”
白毓萱看着了尘那慈爱的目光,在出家人面前,她还是不想撒谎的。可是,有些事情,她还是不想说:“我叫白毓萱,路上遇到了土匪,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还望师太能够收留我。”
“土匪?”了尘听了这个名字,微微一惊,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了尘看着白毓萱那柔弱的模样,关切地问:“施主,你家在何方?要往何处去?”
白毓萱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挣扎着下了床,跪在了了尘面前。
“施主这是干什么?”了尘紧张极了,试图将她扶起来。
“求师太收留我!”白毓萱紧紧抱着了尘,泪如雨下,“我自幼无父无母,孤身一个漂泊多年。如今,我对世事已经毫无眷恋,还望师太能收留我,为我剃度!”
“剃度?”了尘连忙摇摇头,“施主,你只不过是受了些磨难罢了,佛门不是用来逃避的地方。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不妨在这里暂住几日,等你想通了,再走也不迟。反正贫尼也是一个人在这里,这里还有多余的房间。”
净水庵,香火一直不旺盛。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尼姑庵,想要维持下去,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这里的饭菜极为简单,只不过是一碗红薯糙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