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道河湾、每一片灌木丛
每一块油菜花田里。甚至一根甘蔗
一颗枇杷一把青草一次相遇
还有兄弟满怀期待的脸
迎风走来的陌生人,带着泥土
和羊群,穿过群山、隧道、广场和城镇
等待峡谷之上星辰的风暴平息下来
等待在早上醒来的一滴露水中相见
在新九的山中过年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新的。
远处刚苏醒的山,院子里
长出新芽的树,和这透明的风,
这芭蕉叶上一尘不染的阳光,
甚至阳光下黝黑发亮的百年老宅。
寂静一如泛着绿宝石光亮的矮树丛,
清洗着心肺。在这新九的山中,往事
如同后院枝头盛开的杏花,缝补着空白。
墙角那棵果壳干裂的石榴树,一脸谦卑,
在蓝色天空下,我们都没有说话。
如同这个被遗忘的山中老院子,
新年的阳光始终走不出屋檐的阴影。
时间像路边的驴和马,等待青草长出来,
而我在炭火的灰烬里,等待
铜火锅的原香弥漫开来。
只有这溪中逆行的鱼,在逃脱网的纠缠。
只有你怀抱这黝黑发亮的老宅子,
久久注视,这枚生锈的铁钉,
在斑驳的阳光下抵抗衰老。只有我知道
“这里的一切都将活得比我更长久”。
2015年3月7日
新 九——兼致曾蒙
正月初三,阳光打在脸上
仿佛鞭子抽打在攀西高原
有一种新鲜有一种久远
这鞭打万物生长的阳光啊
漫过新九漫过炉库漫过芭蕉叶
最后照耀属于高堰沟的山水
山腰上的村庄,年久失修的老宅院里院外的树,都已春情萌动
在蓝色天空下,安静开放
有一种芬芳有一种心动
地上太阳燃烧的灰烬里
兄弟,你烤的鱼熟了
这是我们的午餐
请不要辜负麦地和光芒的情义
也无须偿还年轻时的诺言
就让这崭新的阳光
在蓝色天空下,在你头顶上
寂寞燃烧
兄弟如门,对我轻轻开着
2015年2月27日
米易
在这里,你会发现
对一个人的担心是多余的
多余的时间,都在安宁河里
流着蓝色天空,洗着伤口的盐
在这里,只有很少一点生活
是需要香烟和啤酒来唤醒
多余的时间,都跟着崭新的阳光
迷失在草场、丙谷、垭口、撒莲的
每一道河湾、每一片灌木丛
每一块油菜花田里。甚至一根甘蔗
一颗枇杷一把青草一次相遇
还有兄弟满怀期待的脸
迎风走来的陌生人,带着泥土
和羊群,穿过群山、隧道、广场和城镇
等待峡谷之上星辰的风暴平息下来
等待在早上醒来的一滴露水中相见
2015年3月1日
攀枝花
蓝色天空把冬天交给冬天,
我把早春二月的阳光交给你。
攀枝花,攀枝花,奔跑的
火炬手,从一个山坡跑向另一个山坡。
点燃荒野山梁上的烽火,
给峡谷里的春天通风报信,
给山腰上的城市命名。
给三千里故国送去云和脑体心脏。
这是你的渡口,你的故国。
刺向蓝色天空的头已流出血。
嗜血的铁兴奋得活了过来,
整个城市笼罩在巨大的风箱里。
想停却停不下来。像挣脱阴影纠缠的鸟,
在群山之巅寂寞飞扬。攀枝花
一颗火球熔化的灰烬里,
“活着,像泥土一样持续”。
2015年3月3日
倒春寒
春天被过度修剪,我注定将迟到。
在这片缺乏睡眠的河滩,
陡峭的风,刀子一样削来。
而垂柳,像凌乱的琴弦碰在一起。
我闻到雨打泥土的芬芳,还有
掌心迷人的麝香。我注定将迟到。
迟到诗人给雨举行的葬礼。
我被缩小在十里外的长亭上,
就像湿地公园一棵孤独的芦苇,
在四面透风的天空中,
身体单薄得像张纸,眼看
就要被吹走,就要被砍头。
夜晚接满一缸水,刺骨的水显得更黑。
寒冷以看得见的速度,冷却
我这根被春天烧红的铁。我注定将迟到
你对河湾眉头上青草虫的催眠,
迟到岷江河谷发出最后的痉挛。
面对这潮湿的街道,支离破碎的夜晚,
“我必须用全部的肺来呼吸”。
2015年3月4日
老海亭
这注定是一个不可赎回的夜晚
老海亭。蓝色天空的星辰把你照耀
新年的焰火却阻止不了你的睡眠
我预感到我们的声音将见面
黄昏是你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仅有的一束光,漂白了芦苇
高昂的头。几枝逢春的枯木
苦苦支撑着风暴旋涡中的飞鸟
这是一天中最艰难的时刻
乌云驱赶着雨点追打我们的孩子
空气的酒杯在浇灌沉睡的远山
老海亭,我预感到我们将见面
现在邛海的风已歇息
风暴旋涡中的飞鸟也将平静下来
一个人的老海亭,面朝泸山脚下这片海
孤独就像没有围墙的后花园
离你越近,我越无话可说
2015年3月2日
朝阳湖
一万个夜晚都在下雨
一万场雨落出百里挑一的你
说你是靠天吃饭的小女人
说你是群山和露水的情人
好多的水,深不见底的水
但是,朝阳湖。深藏不露的是石头
一阵风可以吹动的石头
一条鱼可以饱食终日的石头
一条船可以温暖依靠的石头
人们在石头筑就的石坝上
结婚生子,向每一个过路的人
慷慨赠送一碗朝阳湖的水
多好的水,不要一分钱的水
但是,朝阳湖。激动人心的是石头
一万场雨都没砸穿的石头
一万个夜晚都没梦到的石头
风只能吹动它,鱼只能舔食它
善良的人们,终日用香火供奉它
以至于,我,告别的时候
也要带上一枚石头,穿在鞋底
一路走,一路痛
2014年5月,10日朝阳湖,13日成都
马湖
这夜到底有多深?
最强的车灯也看不到尽头
黑暗背后还是黑暗
属于马湖的,除了雨水还是雨水
这一夜,我们在孟获的酒店
安静得没有做一个梦
这是十月第四天的马湖
堆石坝下秋收后的玉米地
一片颓废。高昂着头颅的
稻穗像熟透了的村妇
目送成群结队的羊走向群山
仅有一丝光亮的天空中
新鲜的雨水在乌云背后集结
黛眉紧锁的群山正在酝酿感情
这辽阔的湖面,上好的画布
一滴墨汁恰到好处的留白
让岸边停摆的树和船
成为画面最好的取景道具
两个游泳的人
不断拉长马湖与岸的距离
时间都到哪儿去了?
终日缭绕的香火,岛的传说
还在吸引岸边的一条狗
马湖如镜,雨水中低头的菊
你又想起了谁?
2014年10月20日
瓦切的格桑花
还不到六月
你就迫不及待叫醒
猫了一个冬的男人
把家里的牛羊赶往
水草肥美的月亮湾
占据九曲黄河最好的一块草地
而你自己,收起支了一个冬的毡房
打开身体,平躺在温暖的草原
面朝雪山,在干净的阳光下独自歌唱
洁白的牙,红红的脸
醉了雪山醉了草原
远在月亮湾放牧的男人
也在风中闻到了你的体香
等到七月,草原上的人和动物多起来
你和姐妹们喝完新鲜的酥油茶
站在朝圣人们必经的路旁
手里摇着经筒,为他们祈福
玛尼堆旁边除了经幡还是经幡
黄昏的时候,一队养蜂人斜斜走来
他们高大的蜂箱和狂躁不安的蜂群
让你视线模糊。你平静的脸庞下
隐约感到心口一阵针刺的疼痛
你艰难抬起头,夕阳刚好照亮西山
刚好照亮你和朝圣者的脸庞
你和姐妹们表情肃穆
一个声音抚摸过头顶
明天的事,交给明天去处理
在这海拔3000多米的草原
一年短得只有两季,你得赶在
八月结束前的黑夜,尽情地开
你得赶快找个骑白马的兄弟
去通知还在月亮湾放牧的男人
把牛羊都赶回家。细沙一样的雪花
正从山那边席卷过来
你得赶快支起晒了一季的毡房
让一家人在温暖的屋子里
等待来年同样短暂的花季
2014年10月24日
水富
一眼能望到的
除了山,剩下的都是水
这么多的水
多得你要用两省交界的沟壑来填
多得你要用三条大江的奔腾来泄
但是水,还有富余的
你略微思考,做出如下安排:
先把一些有温度的水
装在山坡的池子里供游客洗澡
再把一些有冲击力的水
拦一个大坝发电照亮山腰上的城市
最后你把多余的水交给月光
让你有了一个湿润浪漫的名字
2014年10月22日
一路向东
一个叫和谐号的少年
拉着我这个老男人
风一样奔跑——澎湃向东
把群山和丘陵丢在身后
把大江大河丢在身后
把我熟悉的那些地方丢在身后
比如成都、遂宁、合川、重庆
又用一张不熟但不陌生的脸把我迎接
比如利川、恩施、宜昌、荆州
17年不见的武汉到了
有些饥饿有些疲惫
但是汗水,让我彻底模糊
对这个城市保存17年的记忆
接下来发生的事都不是事
除了田野里的点点荷花
村庄实在没什么特别
饥饿让我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越来越嘈杂的车厢
放假旅行的小孩心情很好
父母离异的失败爱情故事
没能影响他们窜来窜去的好心情
合肥,连同一支来不及抽完的烟
丢在身后,丢在阴郁闷热的天空下
抱着杯子一口一口喝水的女孩
丝毫不知道,前方终点站
南京南的厕所已经人满为患
2014年7年22日,写于武汉至南京动车上
一朵荷花出水来
江汉平原的风都去哪儿了
城里城外一样的热
把长江和东湖排除在外
武汉的街道乡村甚至黄鹤楼
有水的地方就有荷
好多的荷,好多的花
在38℃的天空下
一朵荷花出水来
干净,妩媚,款款而至
一张带着体温的香手绢
轻轻擦着汗。更多的汗水流下来
沸腾武汉这个38℃的夏天
出水的荷,优雅转身
捧出一把莲子的心
露出青色的胚,洁白的牙
盈盈的笑啊——
仿佛十万只青蛙在鼓噪
就要冲破你瘀血的经脉
就要沸腾你脱水的心脏
江汉平原的风都去哪儿了
城里城外一样的热
2014年8月13日
睡莲
仿佛是一场梦,不知经年
饱食普照寺香火的睡莲
在八月的一阵山风中醒来
在我不经意的回眸中醒来
一朵粉红,一朵粉黄
一朵在左,一朵在右
在天空方正的院井里
在佛堂前的两汪水池里
在高出水面的弥勒佛身后
莲花,静静地,静静地开
那么多的香客从你跟前走过
那么多的人低头把你错过
绝对的惊喜。那些俗世之人
相机背后藏着贼心
他们已习惯据为己有的自私
但是莲,笑意盈盈的莲
粉脸上挂着山中雨露的莲
水里的两朵花,就像万人膜拜的佛
安静,安详,安谧,安宁
绝世的莲啊,睡也是醒着
绝世的花啊,缘和分,就在那里
再多的香火也拜不出佛的真身
再美的花也将在风的灰烬里吹散
只有你安睡在水中。以泥作枕
一睡不知经年。哪怕被风唤醒
也只是在佛的身后,静静地开
2014年9月3日
秦淮河抒情(组诗)
夜秦淮
花开两岸 河水依依
拱桥依旧 桨声依旧
马头墙一眼望不尽
大红灯笼次第亮起来
河面上灯红酒绿
河面上画舫凌波
岸上丝竹绵绵
岸上女舞轻影
左边是前朝往事
右边是金陵旧梦
向前是一河的灯光
向后是一河的胭脂
哪怕是抹去星星与月亮
也抹不去这满河的香艳
无论你从哪个码头上船
十里秦淮河上
来自四面八方的方言
都在回忆同一个六朝旧梦
都在反复核对
秦淮八艳的逸闻遗事
2014年9月7日
暗 门
在河的对岸
在水的边上
有一道暗门
一半在水里
一半在岸上
那个叫香君的小姐
在楼上
在河的对岸
左边是夫子庙
右边是贡院
中间是状元桥
状元骑马走过桥
可以看到青楼
看到乌衣巷的王谢堂前燕
巷口斜阳照在状元脸上
一半写着书中自有颜如玉
一半写着书中自有黄金屋
能骑马过桥的文武状元
1300多年,也不过839人
在他们身后,读书人何止千万
而这秦淮河,青楼和员外何止千万
不能骑马过河的读书人
在夜色的掩护下,由一艘小船
进入暗门,上到青楼。于是有了
十里秦淮的夜夜丝竹
于是有了,流芳百世的秦淮八艳
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
寇白门、马湘兰、柳如是、陈圆圆
往事越千年
如今秦淮河,夜色依旧
青楼斜阳夫子庙都还在
香火的灰烬里,拜求功名的后生
信步走过状元桥,对那扇
门洞大开的黑漆漆暗门
竟然有一丝向往和恐惧
2014年9月7日
香君故居
一部《桃花扇》,让你这个
娇柔多情蕙质兰心的青楼女子
挤进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艳群芳榜
而你江南小女子的玲珑可人儿模样
名字里又带个香字,料是南京人的最爱
把这秦淮河边最好的一栋楼给了你
李香君故居,五把桃扇串起的名牌
一下车就能看到这步行街口的豪宅
远比昔日的媚香楼气派辉煌
只是没了那把血染的桃花扇
这楼怎么看,都是一个卖鸭脖子的商店
二楼旅馆的窗户怎么开了
一个赤裸上身的陌生男子
手里拿着一个剥了皮的桃
一边啃一边张望。事发太突然
没人看见这大煞风景的一幕
更多的游人望着你门前
五把扇子的名牌,低头
走向街道深处的乌衣巷
但是香君,这么多年过去
你终究还是没能忘掉侯公子
那把王朝更替的大火烧了青楼
那个老天不开眼的黑夜陌生人
就在一箭之遥的长板桥上
侯公子终究没能在媚香楼的废墟上
享受到“深深的认出的欢乐”
心伤欲绝的南京人,料是读懂了你
他们重建媚香楼,特意替你留了一道门
从河边上楼直达你的香闺
这门留得真好。爱上一个人
就该为他留一道门
让他再晚都能回家
2014年9月9日
乌衣巷
我算是明白了
体验一首诗的意境
除了要考虑天气原因
还得考虑衣服的颜色
比如这句刘禹锡的诗
“乌衣巷口夕阳斜”
我每次来南京都要去验证
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直到后来才明白
我穿的衣服颜色没对
今年七月我又来到乌衣巷
朱雀桥边的野草花
早已被整齐的条石压得万劫不复
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王谢堂前燕
继续向更远的南方飞去,甚至逗留
在我来时的巴山蜀水,不愿回头
巷口还在,夕阳还在
怎么看它就是不斜
就差那么一点,就缺那么一点
即使你复原得再逼真
也是复制品,仅供游人
到此一游的留影背景板
没有诗意的乌衣巷
一如没有诗情的我
转身从旁边的咸亨酒店买一碗酒
来到秦淮河边,寻找流逝的感觉
白墙黑顶的江南小楼倒映水面
犹如身穿黑衣的吴国兵士
成群结队从我身边走过
远远望去,河水的尽头
一轮夕阳正斜……
2014年9月11日
过 河
多年前的一个清晨,
一步之遥的秦淮河醒了。
饱读诗书的青衫书生,
熄灭寒窗下亮了十年的油灯,
走出木屋的那一刻,
他看了看一夜笙歌后的河对岸,
青楼酒肆还有王谢堂前燕,都在
薄雾的晨光中,烟月金粉乱人眼。
读书人看得见的梦想都在河对岸。
一步之遥,过河的桥就在那里,
但此路并不直达。想要平步青云
读书人还有一段路要走。
接下来的事都是例行程序:
先到孔夫子的庙里祭拜,
再返身拐进旁边的贡院,
在两万多间小号里找个门住进去,
如果运气足够好,写出锦绣文章,
要是运气再好些,感动了主考官,
就可以敲锣打鼓骑马过桥了。
读书人看得见的梦想都在河对岸。
多年以后,已经名满天下的书生
回到当年寒窗苦读的河边小屋,
看着这一河两重天,书生对
后朝的书生说:错的是河不是水。
在书生的身后,悠悠秦淮河
画舫凌波,桨声灯影里
如潮的后来人,挤在一步之遥的桥边
流连忘返,盘算着自己该如何过河。
读书人看得见的梦想都在河对岸。
2014年9月11日
后花园(组诗)
故事一
已经开始数九了
这日头咋还那么长
长得看不到月上枝头
后花园的花草树木
全都乱了性情。阳光像一头猛兽
闯进这四面高墙的笼子
野蛮蹂躏蔷薇、桂花和三角梅
最后在墙角的阴暗处
独自回味,流淌口水
午睡起床的小姐
手拿昨夜没看完的《西厢记》
转身走进这春光明媚的后花园
眼前的光景,小姐有些自惭形秽
身上的貂皮大衣多么不合时宜
她想宽衣解带,却被红红的蔷薇吸引
她想翻动书页,却被桂花的芬芳迷醉
不知不觉,小姐迷失在花园深处
午后慵懒的阳光,野兽一样喘息
香汗淋漓的小姐
在季节错乱的后花园里
独自流连忘返。躺在墙角的阳光
耳听墙外叫门的书生失望远去
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故事二
绵绵冬雨到底什么时候
落满这偌大的后花园
倚窗远眺的姨太太
想得有些偏头疼
现在不是追究这雨责任的时候
重要的是老爷就在楼下
下雨天的老爷,喜欢关在书房
烤着火炉,也不读什么书
就那么迷瞪着双眼
看着满墙装模作样的书籍
旁边的窗户里,后花园尽收眼底
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尽头
低矮的侧门若隐若现
一场不期而遇的冬雨
冷得倚窗远眺的姨太太害了头疼病
也冷得后花园门外的戏子直打喷嚏
故事三
天色已黄昏
老爷的前列腺炎又犯了
坐在西式马桶上的老爷
被突然而来的便秘急得焦头烂额
七姨太的脚步听起来
震得楼板摇摇欲坠
震得马桶上的老爷青筋爆裂
那脚步显然预谋已久
算准了老爷突如其来的便秘
现在脚步已经冲下楼
拐了一个弯,穿过偏厅
有些空旷,应该是进了后花园
最后是开门的声音
吱呀——
愤怒的老爷刚想起身
便秘却突然通了
故事四
这个夜晚注定会发生什么事
老爷其实早已预感
睡不着觉的老爷
没有像往常样到书房翻箱倒柜
也没有到姨太太们的房间调情
老爷借着天幕上几点星光
怎么就转悠到了后花园
这个夜晚,花园静寂如初
突然的声响吓了老爷一跳
侧耳聆听,原来是隔壁的猫在叫春
老爷感到一阵莫名心跳
老眼有些昏花,往事影影幢幢
仿佛大太太手持佛珠走来
仿佛三姨太从枯井里冒出来
又仿佛捉迷藏的小姐从假山探出头来
老爷这才懊悔该拿盏灯多好
两手空空的老爷,怎么就
走到了静寂如初的后花园
在若隐若暗的星光下
长满浮萍的水塘跟草坪一个样
老爷想起该回房加件衣裳
这路怎么就变宽了?老爷无奈摇摇头
抬脚往前笔直走去……
忠诚的老管家正在睡梦里
重物落水的声音将他惊醒
他仔细听了听,原来是——
隔壁子的老猫在叫春
2014年12月28日
天井
那日应该是这样一幅光景:
细雨蒙蒙,冷如刀割
划在天空,四合的院子剖成一个井字
划在脸上,刻出一条条不反光的皱纹
分不清是牛犁过的田垄还是虫爬过的沟壑
墙上相框里,地主老爷的照片表情怪异
导游坚持说,那是生铁刻在老爷脸上的年轮
《大邑县志》却记载:这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午后
叫地主的老爷,趁着酒后的微醺
坐在冷风细雨剖出的天井边上
像是在小憩,又或是漫不经心
瞅着如刀细雨分割蒙蒙天际
有几分酒色过度肿胀的眼
看不清是睁还是闭。但是老爷真会挑地方
四个方向的太太卧室都在眼皮下
外院给老母亲庆寿的宴会还没散席
七亲八戚的猜拳声此起彼伏
没人知道老爷听的是哪一出
天井里故意没修假山水池
四个角落盆栽的小叶榕
枝繁叶茂,也不觉得冷
倒是老爷收回迷瞪的眼
下意识紧了紧七姨太缝的貂皮大衣
一些并不新鲜的往事纷至沓来
在酒精的加速下如血上涌
老爷赶紧闭上眼,调整呼吸
想把那些年轻时的荒唐压下去
也就在老爷闭眼的当头
天井对面七姨太的房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白衣的男子闪身出了门
导游说,老爷突然睁开眼
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再也没能合上眼
如今我就站在地主老爷的天井
七姨太的房间就在对面
游人进出,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旁边全力对付气血攻心的老爷
正在打通任督二脉的紧要关头
一道白光划过细雨蒙蒙的天井
老爷下意识睁开眼,气血跟着就跑了出来
他的眼睛便再也没能合上
2014年1月18日
隧道
1
城市里到处都是隧道
家门口是桥的隧道
单位门口是路的隧道
隧道连着工作和生活
隧道并非捷径,走的人和车多了
路再多也窄,城市再大也小
2
地上有多少条实心线
隧道就有多少条规则
隧道里规则说了算
前面的车老了旧了心脏不好
你也只能跟着。千万别想着变道超车
破坏规则,不是罚款那么简单
你的左边是车,右边是车
前面是车,后面是车
流动的河流,谁见过一滴水
逆流而行?
3
每进一次隧道,就是一次选择
向左,向右。你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靠运气。谁也不知道
长长的隧道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谁也不知道,哪条路跑得更快
哪条路能送你去终点站
选择本身就是一种赌博
4
你看隧道,黑暗的诱惑
隧道看你,难过得想哭
进口,出口。都是实心的单行道
一条道走到黑,一条道走向白
5
隧道的长短,并不取决于路
也不取决于山、水、街、楼、桥
取决于你看不见的,大地的痉挛
承受阵痛的长短。隧道有多长
大地的痛苦就有多长
高速路一样密集的隧道
掏空了大地的身体
整个城市,靠输水维持健康
6
但是隧道,仍然呼啸向行
隧道前面还是隧道,隧道旁边还是隧道
隧道上面还是隧道,隧道下面还是隧道
隧道连着隧道。像一张坚固的蜘蛛网
从未顾及过你的感受
7
钻地太深,隧道入戏太深
就像一个强迫症患者
要么一条道走到黑
要么一条道走向白
2014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