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高道李真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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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1)

在无瑕的年华,遇见最美的爱情。

爱情是人世间最美的情感。天长地久,是人类对爱情永恒的一种美好愿望。李真果也渴望有一个“天长地久”的爱情,只是,他刚刚开花的爱情,却被一只邪恶的魔掌无情摧残……

将一段美好的姻缘摆在李真果面前,却又毁灭给他看。这是神意的安排,还是上天的考验?

在佛家看来: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缘起缘灭,一切事情皆因缘。

李真果的一生注定要经历起落顺逆,承受诸多痛苦,甚至骤然而至的生死之劫。

或许,这是他必然要经历的一场悲恸的情劫。

他的命运却由此逆转。

第一节 因缘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唐朝诗人李白的爱情叙事诗《长干行》,为我们生动描述了男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生活片段,它也成为李真果孩童时期最美好纯真的一段时光的写照。

自从真果救了小女紫竹,安立文对这个最得意的蒙生特别钟爱。每天傍晚放学后,安先生总要邀请真果到家里来,给他继续讲课,单独开“小灶”,还把家里的典籍藏书拿出来供他阅读。晚上,再亲自送真果回家。

李真果特别喜欢读书,阅读到那么多的典藏书籍,虽然还不是太懂,但他竟读得入迷了,像宝贝一样爱不释手。

安先生对真果单独施教的事,彭家夫妇自是高兴和自豪,鼓励真果安心读书。义父义母的爱,让真果更加用功勤学。

话说安家小女紫竹只有五岁,却懂事乖巧。爹爹教真果读书时,她便在厨房烧水煮饭。因为太小,人还没有灶台高,她便搭小板凳上灶台做事,俨然像一个家庭小主妇。

紫竹长得清丽脱俗,一身绲边斜襟的紫纱小袖衣,着一条淡紫色的棉裙,裙摆随风飘动,身姿曼妙。头上翘着小辫子,扎着紫色的蝴蝶结,颤动着,像两只紫蝶。乌黑整齐的刘海初覆额头,宛若满月的面庞如初萌芽的莲花,清灵中隐含千娇媚态。那双明眸像泉水般明净、清澈。当她受了委屈时,用两只眼睛无辜地看着真果,真果便会一下心软了。

最特别的是,紫竹喜欢光着脚丫,在青草地走来走去。她的双脚细致纤美,雪白晶莹;弯弯的足弓,肥嫩可爱;十个脚趾嫩得像一节一节的葱头,让人忍不住想握住它。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经常光着脚走路,地上的碎石与带刺的乱草,并没有使她的双脚变得粗糙,它们仍像没有走过路的婴儿的脚。

安立文反对女儿赤脚。

在中国封建王朝时期,女性从小便开始缠足。人们以小脚为美,称为“三寸金莲”。觉得女人裹小脚,穿着各种花朵图案的绣鞋,裙摆下微露两支桃花,云步轻摇,显得小巧、文静、贤淑,体现了女人的美。因而把妇女缠足当作美德,把不缠足当作耻辱。若露三寸金莲,更视为不守贞节。

四五岁的紫竹当然不懂大人世界的陈规陋习。

“丫头,快穿上鞋子,别人会笑你的。”安立文蹙着眉头对女儿说。

“我不。我讨厌穿鞋子。”紫竹不高兴地噘嘴,微微上翘的嘴角一股子倔强。

“你要不穿鞋子,爹爹不准你出门。”安立文吓唬她。

“我不要,不要。”

紫竹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这孩子越来越任性了。爹爹拿戒尺去!”安立文见女儿哭闹,不知所措。他特别怕女儿掉眼泪,一哭,他就心软。

每次,总是以他的投降结束。

可是,如今家里来了蒙生,女儿也一天天在长,不能再允许她任性了。

“丫头,你看爹爹给你买的一双绣花鞋,多漂亮。”安立文把他特意从县城买回的新鞋给女儿看,哄她。

这是一双绣着朵朵桃花和祥云图案的棉布绣鞋,尖尖的鞋头,鞋型如弓,像一只载着花瓣的小船,精致漂亮。在明清时期,无论宫廷还是民间,绣花鞋非常盛行。

“我不穿。”紫竹看都不看一眼,噘嘴道。平时她很听爹的话,但只要让她穿鞋,她就十分任性。

“你不穿鞋,将来找不到婆家。”安立文连哄带诓。

“我不要什么婆家,我就跟小哥哥玩。”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真果正在院子里读书。

见哄不行,安立文决定来硬的。他拿出准备好的裹脚的棉布,一把拉过女儿,就要给她缠足。

紫竹一边哭,一边使劲地蹬脚。

“泽风,快来帮我。”安立文朝院子里的真果喊。

真果忙放下书,走进屋里。紫竹用两只眼睛泪汪汪地望着真果,向他求助。

看着紫竹委屈的眼神,真果心一下软了。

“先生,紫竹妹妹不愿穿鞋子,是因为缠足使她走路很痛。”

紫竹连连点头。

“再痛也要穿。不能没规没矩。泽风,别替她说话。”安立文狠下心要给女儿缠足穿鞋,尽管他也心疼女儿。

紫竹大哭。

真果突然朗朗吟诵:“江宁之龙蟠,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皆产梅。或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

正在给女儿缠足的安立文为之一震,停住了。这是清代中后期文学家龚自珍著名的《病梅馆记》。

紫竹也停止哭泣。

“先生,这是您教学生读的一篇佳文。学生理解,《病梅馆记》告诉人们,让梅花自然地生长,不要摧残它,不要让它成为病态之梅。龚自珍先生谴责人们对梅花的摧残,意在揭露和抨击当今统治阶层对人们思想的束缚、压制,对人才的严重摧残,造成病态之社会。妇女裹脚穿小鞋,如同病梅一样。”

小小蒙生竟然能说出这一番大道理,安立文简直惊呆了。此生真是了不得!他在心里赞叹。

其实,作为思想开明的先生,安立文也深知裹脚是对妇女的身心束缚和危害,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又不愿自己的女儿被人耻笑。刚才经真果这么一讲,他突然想开了。同时又感到自己的境界连一个蒙童都不及,不免汗颜。

“先生,毗卢洞里的观音菩萨不也是一双赤脚吗?可是,没有人指责她呀!”真果又说。

“对对!我就是学着观音菩萨的样子哦。”紫竹高兴地拍手道。

“有小哥哥给你撑腰,真拿你没办法。”安立文笑着摇摇头,又神情严肃地说,“丫头,爹爹从今后不给你缠足,但你要穿鞋子,偶尔可以光着脚出门。答应爹做到吗?”

紫竹把目光朝真果投去,真果朝她点点头。

“我答应爹爹!”紫竹说。

她顺从地把双脚伸给爹爹,让爹爹给她穿上另一双没有尖尖的大红小布鞋。

“好了。去院子玩吧。”安立文给女儿穿好鞋子,宠爱地说。他只有这个独女,视为掌上明珠。紫竹的母亲又去世得早,他只好做最大的让步。但总算让女儿穿上鞋子,得益于真果的说服。

安立文对真果喜爱有加。

“爹爹,我可以跟小哥哥玩一会儿吗?”

“去吧。爹爹给你们烧火煮饭。”安立文答应着,转过脸对真果说,“泽风,你也休息一下,去玩吧。”

“是,先生。”真果恭敬地回答,然后拉着紫竹的手,高高兴兴去院子玩。

“紫竹妹妹,你的名字真好听,是爹爹给你取的吗?”院子的池边,真果把折好的一只纸船递给紫竹,对她说。

紫竹高兴地接过纸船,把它放进池子里。她低头注视纸船在碧绿的水上漂着,回答道:

“不是呢!是村里的伯伯爷爷、叔叔阿姨这么叫我的。我的名字叫安圆圆,这才是爹爹取的。因为我是八月十五出生的,那一天月亮好圆好亮。”

“那他们为什么叫你紫竹呢?”

紫竹突然弯下身,把鞋子脱掉,赤脚站在地上。真果吃了一惊,不知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妹又干什么。

“小哥哥,你看我像谁?”她歪起脑袋向真果眨巴眼睛。

真果见她光着脚丫,天真无邪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这个……我想不起来。”他诚实地说。

“我是不是长得像石窟里那个光着脚的观音菩萨?”她望着他得意地说。

经紫竹这么一说,真果仔细打量她,一身素服罗裙,却难掩清绝脱俗的妩媚,灵动的眼眸,如莲的面庞,一双秀气的双足,还真有点像!如果她长到十四五岁时,那样子兴许与那尊紫竹观音菩萨更神似了!他不禁出神。

“不像么?”紫竹有点失望地问。

“啊?”真果醒过神来,“像,真像!像极了!”

紫竹高兴地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笑成月牙一样。

“我爹爹说,我两三岁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说我长得像紫竹观音菩萨,是紫竹观音转世。他们就叫我紫竹。有时,我都忘了自己叫圆圆了。”

“原来是这样。”真果忽然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于胸前,朝向紫竹微微躬身,虔诚而调皮地模仿大人的口吻:

“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化身显现人间。”

紫竹被他逗乐,笑出了声。

真果很喜欢紫竹,把她当自己的妹妹一样。想到妹妹珍珍也有一岁了,每次见到紫竹,他总禁不住思念在老家的母亲和妹妹。

紫竹也把真果当自己的小哥哥,不仅喜欢真果,还把真果当大侠一样崇拜。

紫竹虽然年纪小,却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在邻家姐姐那里学得一手女红。她还送给真果一条亲手绣的手绢,上面绣着枝叶婆娑的紫色竹子,竹子梢头是一轮圆圆的月亮。

“小哥哥,我不在的时候,你看见它,就像看见紫竹一样。”紫竹对真果说。

不知为什么,紫竹说这话的时候,真果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仿佛紫竹真的要离开他似的。

“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想我哦。”

“好。谢谢紫竹妹妹。”

真果把紫竹送他的这条手绢细心揣到怀里,一直带在身上。

两个孩子的友谊在似水的光阴中,悄然地生长。

小紫竹一天天长大,转眼间已是十三岁的少女,进入豆蔻年华。虽然那时不主张女孩子读书,但在父亲的熏陶下,紫竹会背诵许多诗文,还能写一些简单的四言诗。而十四岁的真果,仅大紫竹一岁,更是学业精进,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在他身上,有一种超过同龄少年的成熟和认知。

紫竹常向真果讨教,真果也乐于给她讲解。有时,紫竹会缠着他讲聊斋,因为真果最喜欢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他讲起书里的狐仙神怪故事绘声绘色,紫竹每每听得入迷。

真果喜欢讲《聊斋志异》里的《席方平》。故事讲的是席方平的父亲被仇鬼羊某“买嘱冥吏”追索死去。席方平入地府为父亲申冤,从城隍告到君司、阎王,一直告到二郎神那里,终于申了冤。

席方平的故事,令他想起父亲去世后,家产被恶霸侵占,母亲带着他和刚出生的妹妹被迫流落他乡陷入绝境的一段遭遇,幸遇义父彭子渝,收留母子三人,并帮忙打官司夺回田产。他对义父心怀感恩,但同时又恨自己年纪尚小,不能与恶霸抗争。所以,他由衷地敬佩为父申冤的席方平。性格憨拙的席方平遭受了笞责、火烤、锯解等酷刑,但他以惊人的意志忍受下来,与邪恶斗争,最终将包括冥王在内的贪赃枉法之徒告倒。

席方平浩然的勇决,对李真果日后的性格淬炼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小哥哥,你给我讲讲狐仙女鬼的故事,好不好?”紫竹撒娇地求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紫竹开始对聊斋里的狐仙女鬼与书生的爱情故事产生了兴趣,内心升起一种朦胧的向往。

“那……我给你讲《画皮》。”真果扮了一个鬼脸吓她。

“不要。那个女鬼很坏,挖书生的心,吃书生的血,好恐怖。”

真果想了想:“我给你讲狐仙《婴宁》好吗?”

“好啊好啊。”紫竹高兴地连连点头。

“话说正月十五,书生王子服在上元节的郊野遇见一位手拈梅花姗姗而行的女子。女子容华绝代,王生忘记了男女之别,竟看得如痴如醉。那女子见王生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后,扑哧一笑,对身旁的婢女说:‘这个郎儿目光灼灼似贼一般!’说完,她大大方方将花枝遗落在地上,笑语自去。”

“她就是婴宁吗?”紫竹仰起脸,问道。一对清莹透澈的眸子,像湖水一般盈盈。

真果点点头,接着讲:“在旧时,女子是不允许在男子面前痴笑、大笑的,但婴宁偏偏爱笑。而王生也正是爱上了爱笑的婴宁。”

“就像女子不裹脚,不穿鞋子,都是不允许的,对吗?可我偏不。”紫竹调皮地朝真果眨巴眼睛。

“对呀,你就像婴宁一样反叛。”真果刮了一下她秀挺的鼻子。

“王生娶了婴宁,小哥哥,将来我长大,你会娶我吗?”紫竹忽然柔声问道。

真果的脸唰地红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紫竹会提这个问题。少年的他对这方面甚是迟钝,突然被紫竹这一问,慌乱羞涩中,不知所措。

看着他的窘态,紫竹咯咯低笑起来。她从自家院子找来一根竹竿,递给真果。

“小哥哥我想看你骑竹马。”

“好啊!”憨厚的真果接过竹竿爽快地答应。

只见真果跨着竹马,围绕着院里的池子奔跑。一边奔跑,一边吆喝:“驾!驾!”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轻柔的声音袅袅地飘入真果的耳朵,他的心怦然一动。勒马停住,回过头去,见紫竹站在一株梅树下,抚弄着一枝梅花,低声吟着。她穿着镶花边的紫色小袖衣,下着一条大摆的淡紫色长裙,缀着飘带,随风飘动。一排整齐的刘海覆盖光洁的额头,头上插着一朵紫色花,极是妩媚。一根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少女曼妙的身姿隐隐初现。

紫竹发现他呆呆盯着自己的目光,冲他莞尔一笑,手拈梅花,含羞地跑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