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花儿与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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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创作谈两则(代后记)

一首诗歌的小说路线

——中篇小说《总统套房》创作谈

中篇小说《总统套房》的出笼,得益于我的一首诗歌旧作《经过装修工地》(原载《诗刊》1999年第8期)。而这首诗歌的出笼,又得益于我置身多年的装修生活。

1993年至2000年的七年间,我在航天系统一家国有独资公司任经理,公司的主业之一就是装修。正是这段经历,使我对装修这个行业,以及这个行业中的工人、工头、老板、工种、材料、机具、流程、技术、房宅、运作、三角债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像熟悉母亲的气息与自己的掌纹。

因为熟悉,感到了深刻。因为深刻而难受,因为难受需要出口和表达。这样,就以一首诗歌的形式,写出了我的装修。

诗歌的生成,让我终于透了一口气。但是,随着时间的强行介入,我不能不感到时间的深刻——时间在装修一词上积累的尺度与重量,让诗歌不堪重负。

在成诗十四年后,我决定把这首25行的诗歌,写成小说,一个可堪比诗歌承载更多丑恶、悲剧、血腥、良善和复杂人性的小说。

我看见一群装修工人,其中一个

是我乡下的兄弟。他们挥汗如雨

他们要赶在大雪前面

赶在过年前面,为这座宅子,宅子的主人

打制并穿上内衣,崭新,豪华的内衣

想象宅主穿着这件内衣

在内衣中走来走去的样子

想象宅主与他的老婆或别人的老婆

在内衣里的一些动作。那些装修工人

还有我的乡下兄弟,不知有没有类似的想象

小说还没写,小说中的人物,已经在十四年前的旧诗中走动起来,他们嘭嘭的脚步声,把我踩得心惊肉跳。现在,我只消把诗中的“宅子”变成“总统套房”,“乡下的兄弟”变成“财哥”,“宅主”变成“局长”,“别人的老婆”变成“丁老师”;把绑架在时间战车上的因浮躁、生存、金钱、寂寞、拆迁、贪腐、网络等变异出的世间怪相,纽结绞扣在小说人物的头脑和肢体上;一首诗歌,就延宕成了小说。从后来的结果看,事实上也是这样的。

真是得了诗歌的便宜!不仅题材是诗歌给的,连诗歌的情绪、吊诡、节制、审慎以及想象的向度,也一并给了小说。或许,正是这一缘由,《西部》杂志用“西部头题·诗人小说”对其进行了刊发,随即又入了《中篇小说选刊》的法眼。

我以为,正是诗歌的灵感冲袭与智力帮助,让这个小说出了一点新,而正是这点新,让这个小说有了一点阅读价值和存在的那么一点理由。对了,好看、出新、寻找一块精神飞地,是我的小说主张。《总统套房》应该是这个主张的落地。

嘿嘿,自夸了,莫骂哈。创作谈就是自夸,规定动作,莫法。

(原载《中篇小说选刊》增刊2012年第三期)

真理就是阴差阳错

——《时刻准备打仗》《鸡公车进城》创作谈

钓鱼岛挺让人闹心的,直想闭了眼捂了耳躲得远远的才是,但事实上却是一刻也离不开电视画面了。正是在这样的思与行被分裂得更加紧密的时候,我看见了央视播的一条消息。消息说,国家已出台一个政策,按照这个政策,私营业主可申报成立兵工厂,生产兵器,当军火商。

看了这则电视消息的后果是,脑子里的画面像鸽儿一样飞个不停。我看见20世纪60年代中期,战争风云在我国边境弥漫,看见毛主席蹙着眉头拼命吸烟,看见一群又一群人呈千军万马之势从北京、上海等一线大城市走出,走到川、陕、甘等三线地区,秘密地建起了一座又一座研制航天、核工、兵器等产品的工厂、基地。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这些工厂、基地刚刚完成竣工验收准备投产时,我看见它们又开始了大规模下马并调迁到大中城市之旅,看见广袤的三线地区到处都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中国空城”,因为国际形势已貌似百年无仗可打。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国家又开始走强军之路了,并以改革的姿态大力度鼓励民营企业进军国防工业。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时间,开出的总是阴差阳错的大玩笑。此一时彼一时,时间的这个皮囊何其大,它可以装下一切的,包括国际玩笑。

我看见的画面里还有形单影只的我自己,阴差阳错地我在大山中一家航天基地闷声不响干过二十三年。

想到这里,已经觉得有些意思了,于是开始考虑写不写个小说的问题。这一考虑就考虑了一两个月。这天,我自觉不自觉地在百度上搜央视那则消息,奇怪的是,竟不能搜出。我一下感到了吊诡和虚妄。我一下决定写了。十天后,《时刻准备打仗》出笼。

《鸡公车进城》同样是阴差阳错的产物。我所在的龙泉驿,曾经鸡公车遍地,后来,汽车越来越多,鸡公车越来越少。到龙泉驿建了“成都国际汽车城”,又待建“汽车博物馆”时,城镇化过程中家家弃之如敝屣的古旧鸡公车竟阴差阳错地成了俏货。

既然把两个小说放到一块说,总得说点共同点吧。除了两个小说都是阴差阳错的产物,还有一点,它俩都是历史与现实的对话,都是笑不出声哭不带响的荒诞与疼痛。

接《青年作家》电话,嘱我写个创作谈。把这俩小玩意儿放在“影视元”栏目中,我没想到。内里有影视元素吗?如果说有,恐怕就是有些画面感色彩感,并且故事主题明了简单人物集中罢。仅此而已,我想。(发表时放在“专题·高地”栏)

小说是阴差阳错,生活是阴差阳错,真理又何尝不是阴差阳错?我为真理而写作,写出阴差阳错;我为阴差阳错而写作,写出真理。这么,不会吧?

(原载《青年作家》2013年第九期“专题·高地·凸凹小说选”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