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往日的自己，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他在出差跟一些接待他的县里的科长们对话的时候，
不喜欢阿谀奉承的自己。他可以跟这些人保持距离呀，
应付他们呀，心中一直都保持着审视
他们的权利呀。他们讲黄色笑话，
他应该笑都不笑一下。他们跟他碰杯，
却把酒杯压得很低。他讨厌自己那副清高的德行，
讨厌自己不能与这些人同时拥有一副笑脸。
他把那些政界的故事称作扯淡，
称作一个虚无的名词，或是证明自己存在的浅层深究。
他忘了自己能够从这些日子里发现
拥有自己的快乐。他觉得喜
终究不如悲，他愿意相信自己是某个神的水，或者火
能在包间外边跟那些服务员聊天，透过门缝的
汹涌，或者燃烧，享受悲的震撼。他不想让自己笑得开怀，
他不想让自己的性情变得没有节制，
暴露在酒桌上，暴露在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女会计面前。
她也喝酒，但不善言谈。
她也赔笑，只是偶尔。他觉得自己出了问题。
他本不喜欢酒、烟、女孩子，和一切让他兴奋的东西，
他觉得他足以拒绝诱惑，在这些致幻剂面前。
他收回了目光，收回了酒杯，收回了坐姿，
收回了笑容，收回了小兴奋回到了自己。
回程的飞机上，他终于在一片喧闹声中找到了灵魂。
就在飞机颠簸到无法静坐的时候，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别人极度紧张慌乱惊叫的时刻
获得某种理性，就像是在巨大的磁场面前，
有种抗拒得当的快感。那是瞬间的理性，
也被他认为是长久的成功。他相信瞬间即永恒。
但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不喜欢反观自己的自己，
不喜欢超越自己认知范畴的失控（包括对那女会计）。
他看见浓密的云变成坚硬的石子，他看见平日里安静的地平线
疯狂地抖动。他希望飞机飞出他的身体，
他在乎刹那的震颤，在乎不喜欢自己的刹那的震颤。
他在不喜欢自己的时刻拥有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