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了许久,帷帐终于被掀开了一条缝隙,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但是蓝翎猜测绝望母鸡是在寻找那个愿望最强烈的。
“没什么热闹可看了,我们走吧!”姬十四想快点儿离开,但这回倒轮到蓝翎不着急了。
“再等一下下嘛,看看到底鹿死谁手。”蓝翎不失时机地告诉姬十四自己的成语水平是多么的不堪一听。
“今年的预言蛋属于……”绝望母鸡竟然也会在关键时刻大喘气,蓝翎猜她做过影展的主持人。不过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姬十四!”最后那三个字倒是说得斩钉截铁。
在众人茫然相顾,不知道姬十四是何许人也的时候,当事人和当事人身边这位却全都呆住了。
“你不是说,你不想要那个蛋吗?”蓝翎想不出姬十四有什么理由骗她。
“我是不想要,我不要什么预言蛋!我不想知道我的未来,我不用它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仇人,或者根本就找不到我的仇人!”看着一脸痛苦的姬十四,蓝翎突然想起被星夜姬控制时,她在姬十四的回忆里看到的那场大火,想起那个可能是姬十四母亲的人对他那一声声绝望的呼唤。那是姬十四心里最痛苦的回忆,但是他从来没有在蓝翎面前表现过,他一直在用他的玩世不恭来隐藏他内心的痛楚。但是他从没有一天放弃过报仇,也许他当初冒着被烧成灰烬的危险跳进蓝翎的涅槃之火也是因为这颗复仇之心。
在内心深处,姬十四是想知道未来的,但是他又害怕预言蛋所展示出来的未来打碎他所有的希望。这种矛盾交织的强大内心超越了所有人的执念,所以绝望母鸡才会选中他。
UU滑着轮滑,托着一枚白色的带着五彩斑点的蛋来到他们面前。
“我们走吧,我不要它。”姬十四拉着蓝翎就想离开。
UU却挡住了蓝翎的路:“你的预言蛋,姬十四。”
姬十四愣住了,因为UU是对蓝翎说的这个称呼,而他并不知道之前蓝翎为了避免麻烦,借用了他的名字。
“虽然你不想要它……”蓝翎抬手就把那枚蛋拿了起来,“但是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很好吃吗?姬十四,我们可以把它……”
蓝翎还没想好到底应该选择煎、炒、烹、炸哪一样,就听UU一声大叫。
“你们俩到底谁是姬十四?”
“他呀!”蓝翎指指已经两眼发直的姬十四。
“啊——天哪!”周围的人全都惊呼起来。
蓝翎并不知道,只有得到预言蛋的人才有权利摸它,因为它只会为第一个摸到它的人展示预言,所以UU才会拿着一个托盘把蛋送来。蓝翎更不知道如果有人拿了不属于他的预言蛋,那就是对绝望母鸡的侮辱和蔑视,绝望母鸡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的。
“我们快走!”姬十四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拉上蓝翎就向那面镜子跑去。
但是蓝翎的脚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那枚白色的预言蛋也掉在地上摔碎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下蛋日,不仅有人拿了本不属于他的蛋,而且当着大家的面打碎了那枚蛋。而这两种情况在过去的几千年里都是绝对没有发生过的。
“砰”的一声,一团黑色的雾气从预言蛋里冒了出来。
姬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知道预言蛋会根据它所预言的内容呈现出不同的颜色,黄色代表意外,粉色代表悲伤,绿色代表困苦,紫色代表疾病,蓝色代表霉运,而黑色代表的是死亡。
其实只要姬十四挥一挥衣袖就可以把那团雾气挥散。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想知道为什么死亡的信息会出现在蓝翎的预言蛋里。
黑色的雾气中浮现了很多影子,无法辨认出谁是谁。不过其中一个人的身体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那光芒闪烁在黑色的雾气中,让人感觉特别不安,就像一条黑龙在地狱深处睁开它泛着红光的眼睛。
突然,光芒一下子变亮,整团雾气便颤动起来,人影与雾气模糊地纠缠在一起,更分不清谁是谁了。虽然整个画面都是无声的,大家却在那团闪烁着红光的雾气中感到了无尽的恐惧。
这时,身后的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拉布拉多惨案”,人群立刻沸腾了,大家向前拥挤着,想看得更真切一些。
但是“咔嚓”一声,有人不小心踩碎了地上裂成两半的鸡蛋壳,那雾气便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2
姬十四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拉着蓝翎从小猫UU店跑出来的,总之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只知道一定要紧紧地攥着蓝翎的手,绝对不可以放开。
和拉布拉多惨案相比,拿走属于别人的预言蛋和当着别人的面打碎预言蛋都算不了什么了。
那个代表着极度恐惧、极度绝望,还有极度混乱的夜晚,鸭婆知道的要比蓝翎和姬十四所知详细得多。
她说五百多年前,有一个叫辉的圣灵兽为了拯救一座被泥石流吞没的村庄而冲破了封印,虽然他救了三百一十二条性命,但是按照灵界法规,他还是被关入了地狱之门。
辉在地狱之门里不断地向元老院提出申诉,但是都毫无结果。几百年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他从地狱之门逃了出来。灵界出动了所有捕快,甚至派出了神捕,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本以为他就这样销声匿迹了,但没想到几十年后,他突然出现在拉布拉多。
当时妖界和灵界每年都会在拉布拉多山上举办年终盛会,大家一起燃放焰火,唱歌跳舞。就是在举行拉布拉多盛会的时候,辉出现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愤怒,那么疯狂,似乎体内的怒火把他整个身体都烧红了,无论灵界元老还是千年老妖都没能阻止他杀戮,三百一十二条性命丧生在他的掌下。
那一夜,整个拉布拉多山也被他烧得一干二净,从此寸草不生。
那是四大神捕仅有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败。在那次之后,他们有的退隐江湖不知所终,有的则生死不明。
那一夜,有人失去了父亲,有人失去了母亲,有人失去了孩子,拉布拉多之夜成了幸存者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很多人都想找辉报仇,但是那一夜之后,辉就像在三界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说他死了,因为没人能驾驭圣灵兽的力量,既然他没有再出来作恶,那就只能用死亡来解释这一切了。
不管时间有没有冲淡拉布拉多惨案带给他们的痛苦,但这枚预言蛋里的预言无疑会在这些人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更重要的是,蓝翎也是冲破了封印的圣灵兽,这一点和当年的辉一模一样。
虽然没人能确定那黑雾里的人影到底是辉还是蓝翎,可是为了避免悲剧重演,也许有人会先对蓝翎下手。这就是预言蛋不可以当着其他人的面打开的原因,因为它所预言的内容如果涉及其他人,那就会给得到预言蛋的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了鸭婆的讲述,蓝翎心里一团混乱。
她绝对不相信自己会像辉一样,但是其他人会相信吗?
预言蛋展示的内容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妖灵两界。也许明天早晨刚一出门,蓝翎就会被万箭穿心,或者不用等到明天,说不定她的房间里现在就已经挤满了想要结果她性命的各路好汉,并且正在为谁第一个动手而争论不休呢。
姬十四看出了蓝翎的担心,忙安慰道:“蓝翎,别怕,有鸭婆呢。当初可是白龙神托鸭婆照顾你的,所以她不会不管的。是不是,鸭婆?”
姬十四拿白龙神说事,但是鸭婆并不买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们自己闯出来的祸,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现在有事要回灵界一趟,如果一会儿绝望母鸡找上门来,你们出去折腾,别弄乱了我的房间。”
说完,鸭婆就身子一转,消失了。
这个老家伙,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姬十四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3
“姬十四,绝望母鸡为什么要来?就因为我拿了你的预言蛋吗?”蓝翎问。
“哎呀!”姬十四一拍脑袋,“我突然想起还有点儿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我先走了。蓝翎,别忘了,你今天还没写作业呢,顺便把我的也写完!”
姬十四虽然不像鸭婆那样会瞬间转移,但是离开时那速度也快赶上鸭婆了。没等蓝翎问下一个问题,他已经没影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蓝翎愤愤不平,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这两个本应该陪在她身边的人却都溜了。难道他们真的一点儿都不为蓝翎担心吗?蓝翎的心凉到了极点。
这时鸭婆的房门被推开了,墨羽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鸭婆呢?”墨羽问。
“回灵界了。”蓝翎等着墨羽的下一个问题。
她希望墨羽能问一下“你吃饭了吗”“作业做完了吗”“你有没有受伤啊”等关切类型的问题,她猜墨羽已经听说了预言蛋的事情。
但是墨羽的反应竟然和鸭婆没什么两样:“你怎么总是闯祸?”
看来预言蛋的消息确实传得挺快,只是墨羽的反应再次给蓝翎浇了一盆冷水。
蓝翎委屈极了,眼泪差一点儿就夺眶而出,但她使劲忍住了,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仰起脖子冲着墨羽一顿大喊:“我就是喜欢闯祸!就是喜欢!就是喜欢!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便摔门而去,也不管自己的卧室里是否埋伏着千军万马,她径直冲进房间就扑到了床上。
“你们全都是坏蛋!坏蛋!大坏蛋!”蓝翎使劲地打着那床软蓬蓬的鸭绒被,直到自己筋疲力尽,慢慢睡去。
睡梦里,蓝翎仿佛回到了童年,她坐在父亲肩头,叽叽喳喳地唱着歌。
她唱歌的时候,林子里会一片安静,父亲说那是因为蓝翎唱得太动听,小鸟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蓝翎很想去拉布拉多之夜唱歌,因为好朋友鼻涕龙说那里会有很多很多人,只要在那里一展歌喉,以后就没有人不认识蓝翎了。父亲却说,他要去追捕一名非常重要的罪犯,没时间陪她,等明年拉布拉多之夜的时候一定领她去。
父亲从来没有失信于蓝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从此之后,蓝翎再也没参加过拉布拉多之夜的庆会——不对,她好像去了,是瞒着父亲跟着鼻涕龙一家偷偷去的。那里的树上都挂着五彩的纸带和闪烁着的彩灯,整座拉布拉多山被装点得分外漂亮。她似乎看见童年的自己正和鼻涕龙兴高采烈地穿梭在人群里,她很奇怪,这应该是一个很难忘的场景,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一切都忘掉呢?
蓝翎不知道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她只知道周围弥漫着烟火的味道和死亡的气息,慌乱的脚步和刺耳的尖叫让她非常恐惧,她疯狂地穿梭在树林之间,她要去找父亲!
蓝翎相信只有父亲才能解决这里的一切,因为他是神捕,他无所不能,他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4
在一片丛林的尽头,蓝翎终于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但是还没等她跑过去,一个黑影冲过来,一剑刺中了父亲的身体。“轰”的一声,附近丛林里爆出一团火球,借着火光,她看清了那个黑影的脸,那是墨羽,童年时代的墨羽——蓝翎心中永远的王子。
那团腾空而起的火球旋即便熄灭了,留给蓝翎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她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了鸭婆的声音:“这孩子受的刺激太大了,你对她用一下四大皆空,让她忘记这段记忆吧!”
“好吧!”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周围的一切突然变亮了,蓝翎发现自己正站在学校的走廊上,在拐角尽头,她看到雨霏霏正在和墨羽说着什么。
墨羽说:“绝对不能让蓝翎知道我父亲在哪儿。”
蓝翎心里充满了疑惑,墨羽的父亲在哪儿对自己很重要吗?
没想到,雨霏霏竟然有着相同的疑惑。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为什么?”雨霏霏紧张的神情和平时的她一点儿都不像。
没想到墨羽竟然脸色一变:“我早该想到的,你不是雨霏霏。”
墨羽手腕一转,对着雨霏霏的额头一点:“返本归真——”
“唰”地一下,雨霏霏一下子就变成了蓝翎。
“对不起。”墨羽用手掌在对面的蓝翎眼前一晃,“四大皆空——”
蓝翎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又熟悉又陌生。
蓝翎走到墨羽身边问道:“为什么你要对我用四大皆空?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你父亲在哪儿?为什么拉布拉多之夜你要用剑刺我父亲?”
墨羽没有说话,而拉起了蓝翎的手。就在他们两个的手拉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墨羽突然变成了一尊木质雕像,而从蓝翎手心里腾起的火焰瞬间便把雕像烧成了火炬。那火苗越燃越烈,它点燃了周围的宣传板、木质栏杆……最后整个教学楼都陷入了那熊熊烈火之中。
“蓝翎,你会毁了学校的!”这是Mr.良的声音。
“蓝翎,你将制造第二个拉布拉多惨案!”这是鸭婆的声音。
“蓝翎,在你失控之前,我会亲手杀了你!”这是墨羽的声音。
“辉回来复仇了,蓝翎就是辉!”这是很多人的声音。
耀眼的火光,嘈杂的声音让蓝翎简直无处可逃。“小姬,你在哪?小姬——”蓝翎呼喊着,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姬十四能陪在她身边,那么多无助又孤独的日子,都是姬十四陪她度过的。
可是姬十四去哪了?他说他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会不会那只是他的一个借口,他害怕拉布拉多惨案重现,害怕蓝翎成为第二个失控的圣灵兽,所以他跑了,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这时一阵熟悉的旋律在蓝翎的耳边响了起来:“早晨阳光灿烂,照到了我的肩膀;窗外的小麻雀正在叽叽喳喳叫;关上了闹钟我伸一个懒腰……”
这首歌好像是《早上好》,但是姬十四管它叫“叫早歌”,他说这首歌曲调优美,旋律清新,当作闹铃的话会让人在很舒适的状态下慢慢苏醒。
因此,姬十四特意为喜欢赖床的蓝翎录制了这首歌当闹铃——而且是亲自演唱的。
之后的每一个清晨蓝翎便是伴着姬十四这个跑调歌王的歌声清醒的。用蓝翎的话说,这首歌的原唱把歌唱成了初春的暖风,姬十四却把它唱成了寒冬的井水,如果蓝翎敢继续赖下去,那冰冷彻骨的井水就会一盆又一盆地倒在蓝翎的脸上。
如今被蓝翎恨到骨子里的“叫早歌”却让她的心变得平静安稳下来,就像姬十四就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周围的火焰被清晨的阳光取代了,方形的窗框把投在床单上的阳光切成了一块又一块的蛋糕形。
阳光不仅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似乎也照亮了蓝翎的心,蓝翎的眼睛慢慢睁开来。
只是一场梦罢了!只是一场比较逼真的梦罢了!
蓝翎安慰自己,她怎么可能真的经历过拉布拉多之夜?墨羽怎么可能杀死她的父亲?还有她也不可能是第二个辉。
当顶着黑眼圈明显没睡好的姬十四把一盘半生不熟的早餐递到蓝翎面前时,蓝翎的心就像吸饱了水的毛巾一样,似乎轻轻一动就能挤出水来。
我还有小姬,蓝翎对自己说——哪怕未来充满了无数不可以预知的危险,我都还有小姬,他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姬十四没有解释昨天晚上他去了哪里,蓝翎也没有问,她知道姬十四的脾气,他想说的时候,即便你把他的嘴缝上他也能说出来;但如果他不想说,任何威逼利诱的手段对他都无效。他能够在清晨,用他五音不全的歌声,用他做的惨不忍睹的早餐来陪蓝翎,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