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星染看到了神奇的一幕。落到水上的雨滴开始聚集在泉水某处,然后渐渐倒卷起来,雨丝舞动着,仿佛拥有生命般,渐渐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拳头大小的水球,水球上长出了小小的手和脚,宛如琉璃娃娃。
一
晨曦中,三头鸟的白色羽翼被朝阳染上一层橘色的光晕。
晴空之中,星染坐在三头鸟上俯视着郁郁葱葱的大地,清风拂面,仿佛能带走一切烦恼。有时候,三头鸟会掠过开满白色香花的树梢,星染可以看到树叶上闪亮的露珠。
鸣幽指着绿树掩映着的美丽庄园群:“那些都是流云城贵族们的别院,却因为迷藏的关系只能荒废。”
星染欣赏着宛如艺术品一般的建筑群,惊叹着那些庄园的庞大与奢华。她和妈妈住的旧公寓,也许比庄园里奴仆的房间还要狭小。自从知道妈妈得了重病,星染的心就没有一天舒展过。黑衣人的出现、父亲的消息、深雪的失踪,每一件事情都令星染倍感压力,这个早晨是星染在星愿大陆过得最轻松的早晨,清晨的阳光、大地的香气、清新的风,令她恢复了活力。
星染突然想起了月紫夕,也许她很快就可以再次遇到那个高贵美丽的少年。星染还记得自己从鲲里坠落的那一刻,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月紫夕和她握在一起的手分开。那一刹那,星染看到了月紫夕眼中的惊慌和绝望。
鸣幽发现星染的眼神惆怅而温柔地看着远方,他伸手扯了扯星染的头发:“莫非有可爱的女孩子在流云城等着你?”
星染在脑海里想着月紫夕穿女装的样子,她笑了:“是可爱又美丽的女孩子哦。”
鸣幽轻哼:“还是炼金术更吸引我。小染,没想到你有那么大一块极品光明石,还是我帮你保管吧。”
星染似笑非笑地看了鸣幽一眼:“你说要参加帝国魔法学院的考核,也是为了这块光明石吧?”
鸣幽纯洁地摇头,银色的长发在阳光里非常美:“我听说帝国魔法学院的图书馆里藏着许多炼金禁术。而且小染你救过我一命,我想保护你。”
星染的心脏柔软了刹那:“鸣幽……”
鸣幽继续说:“我会保护好你和光明石的。”
二
黄昏的时候,三头鸟降落在流云城魔法公会的白塔塔顶。星染骑乘的三头鸟对她恋恋不舍。
星染将手中的肉脯塞进三头鸟的三只嘴里:“乖啦,我有空会来看你的。”三头鸟的羽翼雪白,眼神温和,星染恨不得把三头鸟偷回家养。
魔法公会的驯兽师走了过来,惊异地看了星染几眼。三头鸟虽然温驯,却很少吃外人给予的食物。
办完交接手续,鸣幽和星染站在白塔塔尖俯视着广袤壮丽的流云城,气势恢宏的画卷在他们的眼前展开,最神秘的当然是悬浮在高空的阴月王朝的王宫。王宫的四周白云缭绕,隐隐能看到它的一角。白玉一般的宫墙上雕刻着不知名的神兽图案,飞流而下的瀑布幻化为水汽消失在天空里。
鸣幽的声音清亮:“流云城是阴月王朝最坚固的堡垒,在三千年的历史中,曾经被攻破过两次,却没有军队能够攻上阴月王朝的王宫。它是最神秘、最坚固的所在。听说,阴月王的王宫宝库里藏着三千年来,阴月王朝积累的所有财富。”
星染唏嘘。阴月王一定有聚财的爱好,嗯,就是喜欢收集亮闪闪的宝贝。
王宫正下方的地面上生长着一棵无比巨大的古树,它玉光莹莹的树干比魔法公会的白塔还要粗壮十倍,枝干遮天蔽日,翠绿色的树叶在微风中轻摇,发出美妙如天籁一般的乐声。
万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森林,这棵树曾经被森林里的绿耳精灵选为居住地。七千年前的红月之夜,绿耳精灵们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里。没有人知道绿耳精灵们去了哪里。时光流逝,沧海也会变成桑田,昔日的森林变成了城市,阴月王御用的祭司利用无边的魔力唤醒了这棵巨树。它的落叶可以治疗疾病,下雨的时候,巨树下偶尔会诞生可爱的雨精灵,它们只能存活到第二天阳光再度照耀天空的时候。
星染指着巨树,心中雀跃:“鸣幽,我要去那里。”她看着那棵美丽的巨树,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想靠近它的念头,巨树的叶片在风里碰撞出的声音似乎在召唤着星染。
鸣幽说:“白塔里应该有魔法传送阵。”
黄昏的阳光将白塔染上了绚烂的颜色,鸣幽拉着星染一路飞奔:“你这么喜欢‘木之叹息’?”
星染茫然地问:“什么木之叹息?”
鸣幽知道星染常识匮乏,无奈地叹息,在橘色的阳光下,银发少年将巨树的历史娓娓道来:“就是那棵巨树,它见证了绿耳精灵的历史,也许曾经还拥有精灵之心,却因为绿耳精灵们的离去,被遗弃在了那里。它也见证了阴月王朝的崛起和繁荣。所以,诗人们给它取名为‘木之叹息’。”
站在“木之叹息”下,星染觉得自己仿佛是游子终于回到了离别多年的故乡,那熟悉亲切的感觉令她有流泪的冲动。空气里是草木的香气,耳边是树叶奏出的天籁,一些流云城的平民正虔诚地跪拜着“木之叹息”,然后拾起树上落下的碧绿叶子,喜滋滋地离开。
星染的手轻触莹白如玉的树干,微凉舒服的触感令她微眯双眼,刹那间她似乎隐隐触到了“木之叹息”的心,那样宁静而喜悦。
乌云遮住了天空,阳光给乌云镶了一道金边。巨树发出“沙沙”的响声,迷蒙细雨就这么突然地在黄昏落下。甘甜的雨水落入了巨树旁的清泉之中,激起大大小小的涟漪。
就在这个时候,星染看到了神奇的一幕。落到水上的雨滴开始聚集在泉水某处,然后渐渐倒卷起来,雨丝舞动着,仿佛拥有生命般,渐渐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拳头大小的水球,水球上长出了小小的手和脚,宛如琉璃娃娃。
它环顾四周,跳出了泉水,如同弹跳的皮球一样在巨树下跳来跳去。它好奇地打量着树下的每一个人,然后,它的视线落在了星染的身上。
鸣幽倒退了几步,任凭雨精灵跳入星染的怀中。
星染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鸣幽,这是什么?”
鸣幽发现星染对于宠兽和精灵的魅力无比强大:“这是雨精灵,它的生命会在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终止,但是它在诞生的时候会选择它短暂一生里唯一的主人。它选中了你。”
星染注视着怀中宛如果冻一样的雨精灵,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脸:“真可爱,就像一颗露珠,我叫你露露吧。我叫小染。”
露露仰起头来打量着星染,发出“露露”的声音,它靠在星染的怀里,眯着眼幸福地呼噜着。星染的心都要融化了,浑然不觉被巨树下所有的人注视着。
“那个少年真幸运,能够得到雨精灵的祝福。”
“只可惜雨精灵明天早晨就会死,它好可爱啊。”
“木之叹息下的泉水里,今年只出现过一次雨精灵。”
三
鸣幽在星染耳边低语:“天色晚了,我们明天去帝国魔法学院报到。我们可以带着露露逛一逛流云城。至少在它短暂的生命里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欣赏流云城美丽梦幻的夜晚。”
星染点头,和鸣幽离开了“木之叹息”。他们离开后不久,穿着华丽高级魔法师袍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木之叹息”旁。
中年魔法师神色高傲,他的魔法师袍子上绣着皇家的标志:“那个得到雨精灵的人在哪里?”
“木之叹息”泉水旁的侍卫毕恭毕敬地回答:“飞云大人,他们是两个少年,不久前离开了。”飞云大人是皇家魔法师,也是大贵族家的嫡次子。
飞云的眼中闪过阴霾:“哦?他们长什么样子?”
侍卫回答:“得到雨精灵认主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骑士装的黑发黑眼的少年,他的朋友银发碧眼,穿着白色的袍子。”
飞云皱了皱眉。黑发黑眼,难道是某个古老的隐世贵族?
他的视线似乎要看穿侍卫的灵魂,声音里带着催眠般的魔力:“他们身边没有跟着其他人吗?”
侍卫呆滞地摇头:“没有。”
飞云的眼中闪过阴冷的光。他必须得到雨精灵,用雨精灵来炼制那种魔药。就算那个得到雨精灵的少年是隐世贵族的后裔,只要他身边没大人跟着……
飞云离开了“木之叹息”。他打开左手手腕上的魔法通信器:“给我发动所有的人手,寻找两个少年,其中黑发黑眼的少年应该抱着雨精灵,而另外一个少年是银发碧眼,穿着白袍。找到这两个人就马上禀报我。”
天边是绚烂的晚霞,深深浅浅的紫色和红色铺开来,宛如深海之中美丽鲛人的华丽衣裙。流云城是阴月王朝的国都,繁华美丽,拥有三千年历史的古城气质雍容。这个世界的城市如梦似幻,没有密密麻麻的高楼,却凭借魔法创造出了各式各样美轮美奂的建筑,生机勃勃的植物掩映着建筑,无处不在的花朵点缀了人们的生活。
鸣幽带着星染去了不夜坊,这里在夕阳西下后依然热闹,是每一个来流云城的旅人都会来的地方。不夜坊由四条街道呈井字形组成,鸣幽和星染正站在售卖珍奇宝物的店铺里,欣赏着美丽奇异的变色珍珠。店铺的老板是一名长着鱼腮的中年男子,星染很想知道他的长袍底下到底是人腿还是鱼尾。雨精灵露露缩成核桃大小的一团,在星染的怀里安睡。
星染拿起精美的彩绘面具,好奇地戴在脸上。她手里的面具是珠光色的底,右脸颊上绘着紫色的花朵。
店铺老板笑眯眯地说:“这是彩贝打磨之后绘制而成的。”
星染从戒指里拿出紫色的星卡递给店铺老板付账:“我要两个。”
店铺主人使用魔法公会颁发的水晶球扣除了星卡里一个星金币的额度,恭恭敬敬地将星卡还给星染。
鸣幽选了幽蓝色的面具,面具额头处绘制着白色的星光花,他把面具戴在脸上。星染眨了眨眼,觉得鸣幽有些陌生。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鸣幽此刻散发着神秘而冷冽的气质,优雅,高高在上。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欢呼声,店铺老板笑了:“两位客人可以出去看看,应该是光鸟归巢。这是流云城每个黄昏都会出现的胜景。”
星染戴着面具走了出去,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应该只在天堂才有的景象。天空是奇妙的烟蓝色,极光幻化的鸟群飞过街道的上空,它们的身体环绕着霓虹一般的彩色光辉,缥缈如梦。
人群聚集起来,星染被人流拥着不由自主地往前,等光鸟群远离了她的视线,她才发现四周的景物变得陌生,而免费向导鸣幽已经不见了。星染心中有些忐忑,她取下面具,打算去街边店铺问路,却发现自己的身边多出两个穿着黑色武士服。戴着暗红色皮质面具的男人。
面具遮住了武士们的半张脸,妖异的暗红色令他们露出的半张脸显得神秘邪美。一个声音冷厉带着杀气:“交出雨精灵!”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高楼上,月紫夕正坐在窗边看着飞往“木之叹息”的光鸟群。世界上美好的事情都是这样,转瞬即逝。光鸟群明天黄昏还会出现,而小染……他再也见不到了。最开始不过觉得小染是一个有趣的少年,渐渐被他吸引,觉得自己要好好照顾他。小染的父亲在流云城,抛下小染和他的母亲在乡下艰难度日。小染遇到这些悲伤的事情,却依然清澈明朗。宠兽最喜欢的是拥有纯净心灵的人类。
月紫夕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在鲲中毒翻滚的时刻,他没能一直抓紧小染的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迷藏浓雾之中……
月紫夕意兴阑珊,他站了起来,丢下几枚星金币,走出了雅间。
星染发现她四周的人都在悄悄地远离,甚至没有人企图出来打抱不平,人们看着面具武士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这两个人在流云城一定属于一股极大的势力。
星染胸口处原本安静的雨精灵露露有些不安地动了起来,它从星染的上衣领口处探出头来,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在露露出现的瞬间,面具武士的眼中露出了惊喜的光芒。露露吓得缩头,捂住了嘴巴,它能够感觉到眼前两个男人对它的恶意。
另外一个面具武士声音里带着诱惑:“现在把雨精灵交出来,你还可以得到大笔的星金币。”
星染果断摇头:“本大爷钱多得没处花,没兴趣卖掉雨精灵。”露露只能活到明天早晨,她希望能够陪着露露到最后一刻。
语气冷厉的面具武士沉声说:“那你就不会有机会再花钱了。”
星染突然神色惊恐地望向两个面具武士的身后:“啊!迷藏怎么出现了!”她趁着面具武士愣神的那一秒转身就跑,猴子一样钻入人群之中。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弱,身为跆拳道黑带的自己在星愿大陆,根本无法和任何拥有斗气的武士对战。
星染在暮色笼罩的街道上狂奔,不时蹿入小巷子里,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猛烈地跳动着,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体力渐渐不支。而面具武士不紧不慢地追踪着她,仿佛跗骨之蛆,他们其实早就可以捉住黑眼黑发的少年,却带着猫捉老鼠的恶趣味,看着少年疲于奔命。
其中一个面具武士看了看天色,一个腾跃抓住了星染的手腕:“你逃不了的。”
星染不假思索地一口咬在面具武士的手腕上,虽然她的牙齿被震得发麻,却也在面具武士的手上留下了浅浅的齿痕。
面具武士一掌将星染拍飞,落在了街道上,星染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烈火一般燃烧,中掌的右肩却失去知觉一般麻木。
两个面具武士逼近倒在街道上的星染,星染咬着牙,踉跄着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星染听到了熟悉的鸟叫声,是三头鸟的叫声。她吹出了尖锐的口哨,一长两短的口哨声,代表了她和三头鸟之间的暗号。
白色的三头鸟快速俯冲落在了街道上,它发现它很喜欢的少年竟然受伤了!
三头鸟仰起头来,发出了一长串鸣叫声。三头鸟在黄昏后,并不会马上进入鸟舍入睡,它们拥有好几个小时的自由时光,能够在流云城的上空飞翔,或者在“木之叹息”的树梢上整理羽毛。三头鸟性格温和,驯兽师并不担心它们会伤害流云城里的人。
一小群三头鸟在同伴的召唤下飞下来,密密麻麻地挡在了星染和面具武士之间。
面具武士迟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奇异景象。魔法公会的三头鸟,他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害它们,只是飞云大人的命令,他不能不遵守。
面具武士和三头鸟展开了搏斗,它们是具有天赋魔法力量的初级宠兽,并不畏惧面具武士的斗气。
星染感激地看了眼为首的三头鸟,将空间戒指里的肉脯扔了一大块给它,忍着身体的剧痛逃进了茫茫黑夜。
四
淡紫色的月亮照耀着流云城。鸣幽急匆匆地四处寻找着星染的踪迹,却一无所获。他神色焦急,碧绿的双眼里隐藏着浓重的阴霾。他徘徊在星染走失街道的附近,听说皇家魔法师的私人武士打伤了一个黑发黑眼的美少年。要不是魔法公会的三头鸟突然发疯袭击武士,美少年很可能当场被打死。
“皇家魔法师?”鸣幽听到这几个字,神色变得冰冷。
就在鸣幽四处寻找星染的时候,星染昏迷在一个偏僻巷子的角落里。她梦到了妈妈,梦到了她熟悉的世界。她甚至觉得在星愿大陆的一切只是一场漫长的梦,而此刻的这个梦才是真实的。
沉睡中的星染在发抖。面具武士释放出毒气,它可以不断地侵蚀星染的身体,令星染虚弱。这种斗气不属于黑暗系,光明石对它不起作用。
露露从星染的领口处钻了出来,它忧虑地伸手戳了戳星染的脸颊,发现星染毫无知觉。它发出哀伤的“露露”声。主人的身体正在急速地衰弱下去,主人会死……
每一只雨精灵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传承的记忆,当雨精灵死去,它的灵魂会回到“木之叹息”的心灵之海里。雨精灵的一生虽然短暂,却能够让“木之叹息”得到奇特的经验,而雨精灵的灵魂不灭。
露露用力地在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里寻找着救主人的办法。它终于找到了!
飞云的府邸里一片死寂。
密室里回荡着飞云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我的魔药,我的魔药!”他披头散发地站在密室的角落里,拿着一本纸张发黄的魔法书。魔法书里记载着让高级魔法师突破到大魔法师的魔药。魔药的主材就是雨精灵!
飞云已经困在高级魔法师这个阶段十年了。无论他怎样努力也无法晋级,因为他的魔法天赋太过平庸,就算家族给了他无数灵药,他也只是勉强成了高级魔法师,在家族势力的操作下,成为皇家魔法师团的一员。
密室外,有武士低声禀告:“飞云大人,还没有找到那个带着雨精灵的小子。”
飞云声嘶力竭地大喊:“给我滚!没找到雨精灵,你们全部都不用回来了!”他无力地靠着墙,养尊处优的脸上露出极度颓废的神色。
密室的门缝里有一股黑色的烟雾钻了进来,飞云并没有注意到。
黑色的烟雾在架子后面聚集,慢慢变成了人形。他穿着黑色的斗篷,戴着额头上画着星光花的面具。
斗篷人的出现令飞云的瞳孔微缩,飞云根本没有想到密室里居然会出现陌生人。
他抓紧了魔法杖:“你……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斗篷人的声音仿佛年迈的老者,低哑苍老:“飞云,你要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他缓缓伸出了右手,手掌心里是一块色彩斑斓的卵石。
那卵石似乎拥有无穷魔力,令飞云的视线无法移开。他陷入了幻觉,梦到自己喝下了雨精灵炼制的魔药,一夜之间进阶大魔法师,紧接着他被阴月王奉为护国魔法师。美妙的梦令飞云露出了痴呆的微笑。他将永远沉浸在幻梦里,不再醒来。
斗篷人做完了这一切,喃喃低语:“小染,你在哪里?”
永恒的夜空之中,星星璀璨无声。
星染缓缓睁开双眼,发现露露正站在自己的胸口上,它的身体里不断有光点飘出,浸入星染的身体。那些光点让星染全身上下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失去知觉的右肩也舒服了许多。
露露看到主人醒来,虚弱地趴在主人的心脏处喘息,它很累,那些光点都是它的灵魂化成的。
星染伸手摸了摸露露,露出微笑:“露露,是你救了我?”
露露无力地哼了两声,声音微弱,它好喜欢它的主人,没有人会像主人一样,即使遇到危险也不放弃它,甚至因为它而受重伤。
星染搂着露露,坐了起来,她闻到了夜风里的花香,看到了璀璨的星河。生命如此美好,星染想。
星染缓缓站了起来,她珍惜和露露相处的每一秒:“露露,我们去‘木之叹息’,那里是你出生的地方。我会一直陪着你。”
露露虚弱地看了一眼星染,它闭起了双眼,星染心慌了起来,露露似乎随时都会消失。露露为了救她,似乎耗费了大量的生命力。露露也许无法等到天亮。
淡紫色的月亮被云层遮住,流云城是不夜城,星染披着斗篷混入人群,偷偷摸摸地靠近“木之叹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躲在僻静无人处,不如混迹在人群里。她将寒羽鸟的羽毛从空间戒指里拿了出来,放进衣服口袋里,隐匿住她的气息,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去。
魔法公会的白塔塔尖在不远处的天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光芒和天空中的阴月王宫连接,形成巨大而透明的守护罩,将夜晚铺天盖地的迷藏与流云城隔绝。安享盛世繁景的人们从不认为迷藏会突破流云城的防线,将所有的繁华淹没。
“木之叹息”伸展着碧绿的枝条,散发着清新的木香,星染发现露露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它望着“木之叹息”发出“露露”的声音,就像是孩子在和母亲说话。
“木之叹息”的枝条轻摇,发出天籁般的声响,一根粗大的树枝缓缓垂向地面,斜斜地伸展到了星染的面前。树枝就像是童话里的绿色阶梯,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辉。星河荡漾,黑夜里的魔法没有人看见。
星染抱着露露走上了这魔法一般出现的阶梯,一路上树枝轻移,星染不断往上走,树冠里空气清香,树叶上有隐隐的光芒在流动。整个树冠仿佛巨大的迷宫,星染看到了成群蜷缩在树枝上沉睡的光鸟,原来光鸟的巢穴就在这巨大的“木之叹息”中。露露靠着星染的手臂,依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它知道死亡将在黎明来临前的那一秒出现,它用灵魂的力量治好了主人,也将因此失去生命和灵魂。
时光静谧地流逝。星染坐在“木之叹息”最高处的树枝平台上,抱着露露,望着离自己更近的淡紫色月亮,璀璨的星河横跨过整个夜空,亿万颗遥远的星星的光芒就这样照亮了这个夜晚。
“露露,其实我是一个女孩子,我的家乡也许就在这夜空里的某颗星星上。”星染对着露露吐露心声,“我本来是来这个世界找我爸爸的,求他回去见妈妈一面。但是,我听说他要娶公主了。而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露露发出安慰的叫声,它的脸贴着星染的手指,轻轻磨蹭。
星染的黑发在夜风中轻拂:“我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她低下头凝视着露露:“有人说,任何一种生命在死亡后,都会有灵魂。露露,你的灵魂会去哪里?”
露露轻轻摇了摇头,对着星染微笑。
星染心中悲痛:“你死了,就没有灵魂了?没有记忆,彻底湮灭吗?”
露露发出可爱的叫声,这一瞬间,星染的心和露露的心连接在了一起。星染明白了露露的心意。它依恋着她,也热爱着世界上美好的一切:树、月光、星星、花、热闹的街、瑰丽的光鸟群、雪白的三头鸟。
如果注定要离去,就不要让悲伤笼罩剩下的时间。只要记住幸福的这一刻就好。
星染露出微笑,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露露,我给你讲童话故事吧。”
露露连连点头。
星染的声音在夜风和星光里神秘而悠远:“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澈,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是那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的教堂尖塔,一个接一个地连起来才成……”
露露坠入了星染描述的那个世界,她喜欢上了小美人鱼。
“小美人鱼忘记不了那个英俊的王子,也忘记不了她因为没有他那样不灭的灵魂而起的悲愁……小美人鱼想,我爱他胜过我的爸爸和妈妈,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他,我要把我一生的幸福放在他的手里。我要牺牲一切来争取他和一个不灭的灵魂。现在,当姐姐们正在父亲的宫殿里跳舞的时候,我要去拜访那位海的巫婆。我一直非常害怕她,但是她也许能教给我一些办法或帮助我?”
露露为小美人鱼的命运担忧。小美人鱼勇敢地喝下了巫婆的药,她在陆地上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锋利的刀刃上。王子宠爱着她,允许她睡在他房间门口的天鹅绒垫子上。但是,王子爱上了公主,他就要和公主举行盛大的婚礼了。
星星隐退,淡紫色的月亮往天空的东边缓缓移动:“美人鱼把头发交给了巫婆换取了这把匕首,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她必须把匕首插入王子的心脏,当他的热血流到她的脚上时,她就可以变回鱼尾。否则的话,当太阳升起,她就会变成没有生命的泡沫……”
还有几分钟,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它会驱散流云城外聚集的迷藏黑雾,照耀大地,穿过树梢,落在露露的身上。
星染轻声絮语:“匕首在小美人鱼的手中发抖,她看着熟睡的王子,最后将匕首扔进了海里。小美人鱼回过头再看王子一眼,然后在晨曦中跳入了大海,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融化成泡沫……”
天空变得澄澈淡蓝,黎明的第一线阳光落在了“木之叹息”的树冠上,露露安静地躺在星染的手心,一动不动,它闭着双眼,仿佛沉入了最深的美梦里。
露露的身体在晨曦中渐渐散落出细小的水珠,它们飞舞着离开露露的身体,星染的眼中是深深的悲哀:“露露……”
星染双手捧着露露,无比虔诚地在露露的头上印下一个吻,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
星染的左手手心里的印痕无比灼热,她的眼泪落在露露身上的同时,灼热的白光绽放开来。“木之叹息”发出了奇异的“沙沙”声,星染身边碧绿的叶子仿佛被点亮一般散发出浓郁的绿意,无数绿色的光点融入了白光包裹的露露的身体里!
汹涌的魔力波动被星染身上的寒羽鸟的羽毛遮蔽。阴月王宫的深处,水晶宫殿之中,穿着绯色袍子正在占卜的祭司发出了低低的惊异声:“命运之盘被人打乱了……”
朝霞映红了天际,淡蓝清澈如矢车菊宝石的天空下,星染手中的露露睁开了眼睛。
它像是从梦中醒来,用小小透明的手揉了揉眼睛。露露看着晨曦光辉里的星染,它吃惊地叫了一声,仰头看着朝霞绚烂的天空。原来,黎明是这样的,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光辉与希望。
星染听到了一个甜美带着稚气的小女孩的声音:“小美人鱼就这么化成泡沫了吗?”
星染环顾左右,露露用手指轻戳星染白皙柔嫩的脸颊:“小美人鱼真的变成没有灵魂的泡沫了吗?”
星染恍然大悟:“露露,是你在我心里说话?”
露露笑眯了眼:“主人,露露和主人的心是相通的,所以露露可以和主人在心里对话。”
星染伸手“蹂躏”可爱的露露:“哇,我的露露会说话了。真了不起!小美人鱼没有变成泡沫,她就像露露一样得到了新生。”
露露心满意足地叹气:“那就好,我一直担心着小美人鱼呢。”
星染突然想起,自己失踪了一夜,鸣幽一定在到处找她:“露露,我们去找鸣幽。”
露露乖巧地点头:“主人,露露每天都有一次机会可以变出透明的翅膀,让主人飞下去。这样会快得多。”
星染没想到可爱的露露还有这么独特的能力,她想起了骑着三头鸟在天空中飞翔的快乐:“好啊。”
露露双手握拳,被白光围绕,然后幻化成了一对透明的翅膀,附着在星染的背后。透明翅膀轻拍,带着星染从“木之叹息”的树冠滑翔下去。
星染仿佛俯冲在长满了碧草的山坡上,自由而快乐,清风环绕着她的身体,不远处的流云城在晨曦中像是次第展开的锦绣画卷。她舒展着四肢,幻想自己是一只鹰。许多年以后,她依然记得这一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