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真相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好好地活着,听风吟唱,听雨啜泣,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看喜欢的人在身边绽放笑颜……
一
“住手!”
大巫祝的刀刚要抹上习若瑶的颈项,一记声音喝来,制止了他的动作。
收回短刀,大巫祝缓缓抬头,笑了起来。
乌蒙举着火把走了过来,柳欣雨紧随其后。
“你在做什么?”柳欣雨盯着大巫祝问。
“替神处罚罪人!”大巫祝阴森森地笑,“妄想成为神的人,充满了罪恶的念头,如若不死,神怒不息!”
柳欣雨看到倒在一边奄奄一息的习若瑶,她身上的烧伤清晰可见,柳欣雨微微移开视线,不忍直视。
“你已经对她用刑,可反而发生了更大的灾难!”乌蒙抢先一步说。
“放肆!”大巫祝指着乌蒙骂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你一直在用神怒做幌子,欺骗村民罢了!今天不管是谁,可能是这个红衣女孩,也可能是小雨,关键是谁吞下了千年蛊王,谁就会被你冠以神怒的名义烧死在刑场上!”乌蒙愤怒地指责道,“刑场的柴堆,绝不是几天的时间可以制成的,十几年前你就在为这一场火刑做准备了!你只是用一个借口来偷偷实现你的目的罢了!”
柳欣雨震惊地望着大巫祝,也看到了冰棺里躺着的女孩子。
大巫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居然被你看穿了……哈哈哈……”大巫祝放下短刀,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前来,“不错,你猜对了,为了今天,我已经准备了十几年!不管是谁,只要吞下千年蛊王,就一定会被烧死在刑场上!”
“什么神怒,居然真的有人会信,哈哈哈……愚昧……”大巫祝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为什么?”柳欣雨的声音有点儿发抖,她的拳头暗暗握紧。
“为什么?”大巫祝走到冰棺旁边,伸手轻轻抚摸那名少女的脸颊,“因为你们都不配得到永生,真正应该被神宠幸的人,是她!”大巫祝阴狠狠地说,“只有烧死那个吞掉千年蛊王的人,让蛊王变成涅槃状态,给她服下去,她才会从沉睡中醒过来……她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乌蒙后退一步,挡在柳欣雨前面,轻声说:“大巫祝有个青梅竹马的伙伴,多年前在一场瘟疫中去世了,难道……”
“没错!”大巫祝主动说,“就是她,我们两小无猜,情深似海,偏偏那该死的瘟疫夺去了她的性命!千年蛊王可以起死回生,我一定要救她,我一定要救她!谁敢阻拦我,我绝不手软!”
看着双眼通红,接近疯魔状态的大巫祝,柳欣雨浑身发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因为一己私欲,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欺骗了所有人,什么神怒,什么罪罚,不过都只是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借口!
“苍天有灵,这场洪水毁了你的计划,你别做梦了!”乌蒙大声呵斥。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人!”大巫祝眉宇间一股暴戾之气炸开。
“小心!”乌蒙扔开火把,抢先挡在柳欣雨前面,一招“闭门谢客”挡住大巫祝的攻势。
柳欣雨迅速出招,将手中的权杖抡转,一记横切攻向大巫祝腰间的薄弱环节。
“啪”,大巫祝并没有后退或者躲避,只用胳膊横架便挡住了柳欣雨的招式,他左手趁势变爪,直取乌蒙的胸口。
糟糕!柳欣雨心中暗叫不好,她使惯了巨大的方天画戟,刚才情急之下,忘了手中的兵器只是刚刚捡到的权杖,这一记横切若是用方天画戟自然威力无穷,可是小小的权杖毫无杀伤力啊,大巫祝连半步都没有退后,反而借力再攻。
乌蒙看到柳欣雨动作略有凝滞,心中牵挂,不敢轻易后退,只能硬撑着一边出招攻击,一边左躲右闪。
柳欣雨急忙变招,却被大巫祝一股内力震飞了手中的权杖。
乌蒙见势连忙抽出弯刀,一刀劈向大巫祝的手臂。
大巫祝顺势收回,柳欣雨一招“柳叶翻飞”,瞬间无数掌影将大巫祝笼罩,趁其不备,一记锁喉将大巫祝制伏,乌蒙趁势一刀抵住大巫祝的胸口。
大巫祝没有再动,他冷冷地看着两个人。
“我不杀你,要怎么处罚你,让村民们决定。”柳欣雨示意乌蒙去取绳索。
乌蒙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的瞬间,大巫祝故技重施,突然从口中喷出一股胭脂色的毒烟,柳欣雨躲闪不及,乌蒙也跟着中了招。
“咳咳……”柳欣雨连忙松开大巫祝,赶紧闭气屏息。
“咳……咳……”乌蒙不由得暗暗懊悔,没有及时提防大巫祝。
看着两个人跌倒在地,大巫祝笑了,先是冷冷地笑,接着越笑越癫狂,仿佛眼泪都要笑出来。
柳欣雨和乌蒙都在运功抵御毒烟,可是中毒的迹象却越来越明显。
乌蒙的视线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扭曲,变化,奇光异彩的冰室变成了一处春意盎然的山坡,花红草绿一片温暖,柳欣雨身着彩衣,不停地冲他笑,向他缓缓地跑来……
柳欣雨仿佛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她以为自己要粉身碎骨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抱在了怀中,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柳欣雨喃喃地啜泣着……
大巫祝停下了笑,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抓住柳欣雨的胳膊,将她也拖到了台阶上。
习若瑶努力地集中精神,让头脑清醒,她要弄清楚大巫祝到底想干什么,柳欣雨和乌蒙都已经中了招,现在只有她还能伺机反击。
大巫祝将柳欣雨横放到冰棺左侧,抓起她的手腕,划了一记刀口,血顺着柳欣雨雪白的手腕流向冰棺里。接着大巫祝又将习若瑶放置到冰棺的右侧,同样划开习若瑶的手腕,也让血流向冰棺里。
做完这一切,大巫祝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冰棺外侧,眼神疯狂地望着冰棺里的那名少女,喃喃地说:“很快……很快你就可以醒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用两个人的血液来浸泡这名少女,她就可以复活?那医院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虚弱的习若瑶只能在内心暗暗吐槽,她很想趁大巫祝不备飞速逃跑,可是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怎么可能逃走?血液迅速从她的身体里流失,她的头变得昏昏沉沉,意识模糊起来。
“这不是复活,这不过是一种巫术,用千年蛊王的血加一个活人的血,浸泡一具尸身,就可以制成血蛊,表面上看,那名少女会睁开眼睛,会走,会动,但不会说话,更不可能与人交流,这是前朝巫师想出来糊弄君王,令爱妃‘重生’的鬼把戏而已。”
是谁?是谁在说话?
习若瑶无法抬头,她不敢惊动大巫祝,只能转动眼珠,四下里寻找,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但这声音又出奇地熟悉。
那怎么办?怎么制止他?再这样下去,全身的血液都会流光,她和柳欣雨只能命丧黄泉。
“你在问我吗?哈哈……你在问我应该怎么办吗?”那个声音再次说道,“现在想起我来了?你把我推出房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要有求于我?”
糟糕,习若瑶暗恼,被翻旧账了。
“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自己面对未来的一切,我不但不会帮你,并且曾经给予你的一切,我也要一并收回,这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那个声音回答得不温不火、不紧不慢。
是她!是她!
习若瑶猛地清醒过来,那个梦里的她!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裙,笑得有些冰冷的她。她不是已经飞出了房间,卷入了虚空,自己怎么还会听到她的声音?难道……是那个她又出现了?习若瑶陷入迷茫之中。
二
久违的冰冷感再次出现在习若瑶身上,先是手脚异常冰冷,然后寒气像是活的一样,顺着她的四肢向躯干移动,慢慢地向心口移动。
好冷!
冷得她几乎无法思考,嘴唇变得青紫,牙齿微微地打战,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变得无法控制,就连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直到这一刻,习若瑶才真正意识到,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严重的烧伤,内力的涣散,经脉的气息几乎无法运转,曾经痊愈的旧伤再次出现,在这个要命的关头。
没错!另一个她说得没错,她在将给予习若瑶的一切慢慢剥夺。
就在习若瑶几乎合上双眼认命的时候,一声巨响传来,大巫祝猛地惊醒,抬手就击飞了两块飞来的石块。
接着一道身影闯入了冰室,看清冰室内发生的一切,他怒喊了一声:“找死!”几乎震破了习若瑶的耳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银发少年独孤遥。
他怒目圆瞪,紧张地望着习若瑶,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你竟然还活着?”大巫祝双手呈八字状护住胸前心脉。他以为独孤遥已经丧命在他的机关中,没料到他居然有命跑来破坏自己的计划。
“我当然活着,我已经活了千年,会因为你的小小机关就送命吗?做梦!”独孤遥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把她还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
“放我生路?”大巫祝狂笑起来,“哈哈哈……当年你拒绝把千年蛊王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我的爱人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让她复活?”独孤遥暗暗将内力灌注全身,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她醒来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我不管!我不管!”大巫祝眼中露出一丝绝望和狂乱,大吼道,“我再也不想让她冷冰冰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他狠狠地望着独孤遥,“陈管家,我真是意外,引梦花的毒居然没有毒死你!”
“要不是你的引梦花毒,我不知道还要在等待中再活多少年……”独孤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宇间浮上一股忧伤。
“你……”大巫祝猛地一惊,“相思蛊!”
“引梦花会让人看到心底最渴望的幻象,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直到毒性发作,可是我不一样,我早就在身体里种下了相思蛊,不老不死,不灭不绝,除非亲眼见到我最想见到的人!”独孤遥的声音里似乎藏着很多伤心的往事,百转千回诉之不尽,“引梦花让我见到了晴儿,正好解了我的相思蛊!”
“既然如此,那你就再死一次吧!”大巫祝突然转身,触动墙上的一处水晶石,瞬间数道涂满剧毒的利箭冲着独孤遥射去。
独孤遥一记旋身反转躲开了几道利箭,整个人冲向冰棺,目标直指趴在冰棺上不停流血的习若瑶。
大巫祝抢先一步挡在习若瑶的前面,他还需要她的血,不能让她被独孤遥救走,他一招“偷天换日”明攻上盘,实攻中路,结果独孤遥“迎风送客”还击中路,两个人的掌力刚好合在了一起,谁也不肯后退半步,胶着在了一起。
大巫祝拼死也要复活他的爱人,独孤遥舍命也要救下习若瑶,在他看来,习若瑶就是他的晴儿,带着千年的记忆而来的晴儿,他绝对不会再错过,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双方内力对峙还不到一个回合,突然大巫祝猛地一推,独孤遥居然支撑不住,后腿单膝跪倒在地,额头上的汗珠也冒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管家不是很厉害吗?他一个人收拾大叔和小武都不成问题,之前在火刑场上与大巫祝对决的时候,也是稳占上风啊,现在是怎么了?难道他刚才受伤了?
大巫祝眼看就要得胜,眉目更显狰狞。
不行,不管发生了什么,再这样下去,谁都没有活着离开的希望。
习若瑶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知觉,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拯救不过都是自救罢了!不能等着别人!
当务之急,必须唤醒柳欣雨和乌蒙,任何一个人都好啊!没有多少时间了!
习若瑶吃力地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左手上,艰难地抬起,趁大巫祝专心对付独孤遥的空隙,对着柳欣雨的后背狠狠地拍了下去。
“啪”,本以为这一下会将柳欣雨惊醒,结果只是惊动了大巫祝。大巫祝回头看到习若瑶的举动,眼神中杀机顿现。可是柳欣雨却完全没有动静,习若瑶感觉她的身体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糟糕,柳欣雨已经完全沉浸在幻觉之中,很快就要……
就在习若瑶陷入绝望的时候,她看到柳欣雨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尽管很快恢复平静,可是这个小动作被习若瑶捕捉到了,她还有救!
习若瑶再次伸手,抓住了柳欣雨的胳膊,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深呼吸,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习若瑶凝聚全身的力气,用力地冲着冰棺狠狠地踢了过去。
冰棺的反作用力传到习若瑶身上,她拉着柳欣雨一齐从冰棺上跌落下去,一路滚到冰室最外侧,沿着冰棺留下了一条血迹斑斑的痕迹。
习若瑶再也无法动弹了,受伤的身体透支了全部的力气。
“梦境再美,很快……就会……消逝……现实再累,也有美好……的一面……快醒醒,别……再睡了!”习若瑶气若游丝地在柳欣雨耳边唠叨。
柳欣雨挣扎了几下,终于……睁开了双眼,吐出三个字:“吵死了!”说完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乌蒙走去。
大巫祝猛地将全身的内力发出,独孤遥神情一阵异常,整个人被大巫祝的内力震飞,撞到冰室的墙壁上,滑落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柳欣雨一下子跌坐在乌蒙身边,抓起他的衣领,对着他的脸狠狠地打了几巴掌,大声喊道:“乌蒙!醒醒!再不醒来,你会死的!”
大巫祝迅速飞起,眨眼间落到习若瑶身边,恶狠狠地向她抓去。
习若瑶就像被一只老鹰袭击的小鸡,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被大巫祝拎起来重新扔回冰棺上,继续把那只手放入冰棺,向棺内灌血。
大巫祝一扭头,目标直指柳欣雨,他瞬间跃起,向着柳欣雨袭来。
柳欣雨转身挡住大巫祝的招式,接着她以掌为剑,几招小擒拿手迅速翻飞,企图以巧取胜制伏大巫祝。
可是毕竟体力不足,稍微一交手,柳欣雨就已经内力不支,动作很快露出破绽,被大巫祝一掌劈开,锁住了咽喉。
三
独孤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又吐了一口血,脸色很是难看,险些再次跌倒。
习若瑶脸色惨白,她吃力地抬起头,恰巧与独孤遥的视线相对,仅仅是一秒钟的工夫,习若瑶赶紧躲开了他的视线,他眼中的悲伤,浓烈得令习若瑶绝望。
独孤遥稍一调息,再次冲向大巫祝。
乌蒙此时也清醒过来,看到大巫祝锁住柳欣雨的咽喉,怒火瞬间被点燃,提起弯刀就砍向大巫祝。
大巫祝为了抵挡独孤遥和乌蒙,不得不松开了柳欣雨,转身与二人斗成一团。
柳欣雨摔倒在地,猛烈地咳嗽着,手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东西,她眼角余光一扫,是那根权杖,父亲留下的权杖。
大巫祝一招虚晃,退后两步,招式瞬间起了变化,不再是苗疆惯用的手法,身形突然变得妖娆起来,如舞蹈般柔若无骨地飘到乌蒙和独孤遥的面前。
习若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起手……是魔教失传的“天魔起舞”!这是一种看似柔弱实则阴毒的魔教功法,由于失传已久,就连习若瑶的外公也只记得其中的几个招式而已。
之前在江湖学院的时候,她曾经亲眼见到沙曼妮使用这套功法,怎么现在这个苗疆大巫祝也会呢?尽管他是男人,可是施展起功法的时候,倒显得比女人还要妩媚,反而更衬托出功法的阴毒与恐怖。
大巫祝右手微弯,似爪非爪地抚向乌蒙的左侧脸。
乌蒙并不认识这套功法,只觉得诡异非常,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弯刀迎上了大巫祝的右手,想不到大巫祝完全没有闪躲,一爪落下,“啪”的一声脆响,乌蒙的刀就被他生生折断。
乌蒙大惊,连忙退后两步,低头一看,只剩下刀柄还在自己手中。
大巫祝此时一招“魔女点灯”再次攻向一旁的独孤遥。
习若瑶大惊,这一招要是击中,独孤遥会没命的!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出声提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惨状发生。
大巫祝的招式落下,独孤遥微微一晃,避开了头部,大巫祝的手掌落到了独孤遥的肩膀上。
啊!习若瑶在心中一阵惨叫。
独孤遥面部扭曲,几乎承受不住骨骼异位的痛楚。
“快啊!”独孤遥给了乌蒙一记冷厉的眼神,充满了命令的意味,乌蒙一下子明白了,赶紧扔掉刀柄,飞身上前。
独孤遥死死地按住大巫祝卡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乌蒙趁势而上,利用一记虚招制住了大巫祝另外一只手,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发力,将大巫祝反按在一处冰柱上动弹不得。
就是现在!柳欣雨拾起父亲的权杖,反手将权杖的尖端对准了大巫祝的心脏,步履如飞地滑了过去。
在这百年难遇的机会面前,柳欣雨却犹豫了。
她想起了大巫祝从小陪她长大的许多过程……
祭祀大典上,她第一次以神继人的身份坐上首席,小小年纪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紧张得无法呼吸,是大巫祝在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鼓励她勇敢地面对。
篝火狂欢时,小孩子们不懂事,欺负了柳欣雨,是大巫祝将他们一一教训,叮嘱他们,柳欣雨是他们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人!
少女着冠,大巫祝鼓励她不要害怕,走出村落,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再回来的时候,才能更好地保护族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大巫祝引领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过人生的台阶。
可是现在,她却要亲手杀掉这个像父亲一样带着自己成长的男人,柳欣雨突然害怕得颤抖起来。
然而大巫祝却看出了柳欣雨内心的软弱,他气凝双腿,想要再次扳回一局。
“啪”,不远处的冰棺突然裂开了一道纹,接着更多的裂纹接连出现,只听“砰”的一声,冰棺整个碎裂开来。
习若瑶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只为给柳欣雨多争取到哪怕几秒钟的机会。
“不!”关心则乱,大巫祝眼看自己的计划彻底被毁,大叫一声之后,内息大乱,独孤遥和乌蒙被他同时甩开!
“噗”,柳欣雨的权杖刺进了大巫祝的胸膛。
大巫祝瞬间安静了下来,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整个人疯了一样扑向柳欣雨。
“小心!”乌蒙冲了上来,用自己的后背挡开大巫祝,紧紧将柳欣雨抱在怀中。
“啪——”乌蒙的后背重重地挨了大巫祝最后一记“魔影穿山”。
大巫祝肝胆俱裂,跌倒在地后,挣扎着爬向冰棺。
“乌蒙!乌蒙!”柳欣雨一把抱住瘫软的乌蒙,眼泪像滚珠一样落了下来,“你干吗这么傻?”
“你……可是……全族的希望……”乌蒙艰难地呼吸着,“是我豁出命去……也要……保护的人啊……”尽管受了重伤,乌蒙的眼睛却闪闪发亮,他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最重要的人。
独孤遥一步一步挣扎着走到习若瑶的面前,单膝跪倒,轻轻地扶起习若瑶,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细心地包扎着她手上的伤口。
“晴儿,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独孤遥望着习若瑶,双眼充满了不舍,“疼吗?我马上……带你……出去。”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立即治……治好你……我保证……保证……”
话还没有说完,独孤遥“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独孤遥!独孤遥!”习若瑶着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的肩膀受了很重的伤,血不停地流出来,情况非常危险。
可是独孤遥却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轻轻抓起习若瑶的一只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当习若瑶的手触及他胸膛的那一刻,独孤遥千年前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进了习若瑶脑海中。
习若瑶看到那个曾在她梦中出现的宫装女子,那时她穿着普通的苗疆布裙,露出春花一样灿烂的笑容跑来,俊逸出尘的独孤遥笑着接住她,露出宠溺的微笑,他叫她晴儿。
原来真的是她,独孤遥一直等的人,就是当时苗疆大首领最宠爱的女儿,晴苑的主人——挽晴。可是,既然她和独孤遥相爱,为何会进宫呢?
画面一转,此时挽晴已经身着宫装坐在油灯边暗自垂泪,独孤遥悄悄地破窗而入,两个久别重逢的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挽晴告诉独孤遥,她按照父亲的指示进宫,本以为可以对皇帝下蛊,让他成为整个苗疆的傀儡,父亲答应事成后就让她和独孤遥远走高飞。谁知皇帝身边戒备重重,她几次行动失败,让皇帝有所察觉,但是他对苗疆有所忌惮,所以以养病为名让她离宫居住,实为将她囚禁在别院,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还好,挽晴的贴身侍女湘儿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买通了一名侍卫,帮助独孤遥混进了别院,这次来,独孤遥就是要带挽晴远走高飞的。
两个人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逃跑的路线,独孤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没想到,如此周密的行动还是被人发现了,而告密的人,竟然就是湘儿!
挽晴和独孤遥被分开关押在牢中,湘儿去见挽晴,她告诉挽晴自己一直是大首领的人,她无法劝阻挽晴继续行动,却也不能让她逃离晴苑。得知挽晴和独孤遥不久之后将被处决,她万分愧疚,在挽晴的面前自尽。
看着最亲密的姐妹死在自己面前,挽晴悲恸欲绝,然而再多的泪水也换不回已经逝去的生命。为了不和苗疆正面冲突,也不损皇家颜面,挽晴和独孤遥被秘密处决。行刑的那一刻,挽晴突然抬起头大喊了一声,发丝飞扬中,镣铐被挣开,挽晴突然爆发出万夫莫当的巨大威力,于层层卫兵中救走了独孤遥。
当独孤遥以为他们终于摆脱了追兵,能够远走高飞的时候,挽晴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利用一直养在心尖上的蛊虫,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却耗尽了所有的气血。挽晴带着微笑在独孤遥怀中离去,至少死之前她是自由的,还守护了最爱的人的生命。
独孤遥带着巨大的悲痛将挽晴的尸体带回了苗疆,他本想完成挽晴回到故土的遗愿之后,就随她一起离去。没想到寨中的大巫祝却告诉他,因为挽晴是千年难遇的特殊体质,任何蛊虫都能被她驱使,现在她因蛊而死,有一种古法可以将人凝练成蛊,等到下一个相同体质的人到来,就可以在她身上复活挽晴。
这个消息就像一道阳光照亮了独孤遥的内心,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为了等候心上人的重生,独孤遥吞下了大巫祝为他炼制的相思蛊。一夜之间他从一个青年变成了银发白须的老者,从此,世上再也没有独孤遥这个人,只有陈老管家,在漫长得犹如被诅咒了的时光里,不老不死,犹如一个怪物一样,默默地守护着蛊王的重生,只为了再见到心上人的那一天到来。
得知所有过往的习若瑶此时已经满脸泪水,她难以想象这么多年独孤遥一个人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是如何熬过来的。
掌心下独孤遥的心跳已经轻得几乎触摸不到,整个身体渐渐变得冰凉。
“相思蛊……”独孤遥轻轻地笑了,“心愿得偿之日,便是命归黄泉之时,一千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无数的话语哽咽在习若瑶的心头,她嘴唇颤抖着,却只能说出:“我……我……”
习若瑶看到独孤遥脸上露出无限欣慰的笑容,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巨大的哀恸擒获了她的心,她仿佛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挽晴的悲伤,此时她究竟是习若瑶还是挽晴,她也说不清了。
独孤遥握着习若瑶的手,带着幸福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那颗跳动了千年的心,终于归于平静,再无波澜……
一处山坡下,立着几处新坟。
柳欣雨身着肃穆的黑色布裙,手持权杖,站在一处墓碑前面。
“父亲……”她有点儿哽咽,说不下去。
这里不仅安葬着她的父亲,还有大巫祝和他的爱人,以及在这次洪灾中丧生的其他村民。
“你还好吗?”习若瑶裹着一身纱布,被两名卫兵扶着跟在柳欣雨的身后。她不是很清楚大巫祝对于柳欣雨的意义,但能感觉到,亲手杀掉大巫祝,让柳欣雨陷入巨大的痛苦中。
“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柳欣雨背对着习若瑶,淡淡地说,“远到他已经忘了最初作为巫祝的使命。我亲手终结了这一切,送他回到原点,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你……还想杀我吗?”习若瑶继续问。
柳欣雨缓缓转过身来,望着习若瑶虚弱的脸庞,她一身是伤,但一双细长的眼睛格外透亮,像是黑暗中永远不会熄灭的明灯。
最近这几天,习若瑶在村落里听说了不少关于神的传说,神的降生对于村落里的村民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誉,人与神之间,隔了永远说不清楚的崇拜与追随。
可是习若瑶误打误撞地吞掉了那枚小金球,她生生地将柳欣雨从神座上拉了下来,让对方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苗疆女孩。
柳欣雨之前的奇怪举动,都是源于她不想让习若瑶夺走她规划好的未来,虽然她并不真正期待复活蛊王,但是突然被打断的命运轨迹让她不甘。
她,不甘成为弃子。
可是现在,柳欣雨扭过头,看着墓碑,又抬头看看天空,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已经没有必要了。”柳欣雨淡淡地回答。
“报告首领!”乌蒙单膝跪下,“已经从老村民处查清,大巫祝多年前救了一名被火烧伤的中原人,中原人曾经传授给他一些神秘的中原功法,似乎就是魔教的武功。”
“你的伤还没痊愈,多加休息,不要劳累。”柳欣雨叮嘱道。
“是!”乌蒙继续说,“老村民说,似乎那个中原人当年还带着一个女婴,也是从火海中救出来的,取名沙……什么妮。”
习若瑶心中一颤,大巫祝果真和黑衣人有些渊源。
柳欣雨点了点头。乌蒙起身退下。
“你还跟我一起回江湖学院吗?”习若瑶轻声问。
“我已经找到了重新开始的地方。”柳欣雨扭头,看着山下开始重建的村落,脸上浮现出一抹轻盈而亮丽的笑容,“那里就是我的责任和未来。”
习若瑶将一束新采的鲜花放到独孤遥的墓碑前,嫩黄色的娇嫩花瓣被风吹得轻轻抖动,她鼓了几次勇气,还是没能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那千年蛊王……”习若瑶不知如何开口,那毕竟是苗疆之物,虽然现在在自己体内,应该怎么处置,还是要听听柳欣雨的意见。
“你吞了蛊王,却奇迹般地没有被它占有意识,”柳欣雨的声音透着一丝困惑,“如今,它就像在你身体里沉睡了一样。”
“那怎么办?你们难道没有什么办法把它分离出我的身体吗?”习若瑶有些急了,千年蛊王在她体内就像枚定时炸弹,她害怕哪天又控制不住发狂伤害到身边的人。
柳欣雨倒是很轻松地拍了拍习若瑶的肩膀,看到习若瑶疼得瑟缩了一下,赶紧笑着收回了手,道:“所以,你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要被它占据了心神,我也会和新的大巫祝尽快想办法的,你要等我啊!”
“那,你要快点儿来啊!”两个少女交握双手,许下了坚定的誓言,那是她们友谊的开始。
虽然满身是伤,但习若瑶终于暂时摆脱了被追杀的命运,看到变得开朗的柳欣雨,习若瑶觉得自己来苗疆这一趟也算是值得。
在两名卫兵的搀扶下,习若瑶渐渐走远,墓碑前的鲜花在风中轻轻地摇曳。
有些时候,真相真的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好好地活着,听风吟唱,听雨啜泣,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看喜欢的人在身边绽放笑颜……
习若瑶想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已经等不及要见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