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花若惜还让着德妃几分，如今却没有这个必要了。
花若惜冷笑一声，端详着十指上颜色亮丽的丹蔻，轻启朱唇：“德妃觉得，本宫当初应当亲自去布坊盯着那些织工织布吗？”
“自然不用，可是这么多蚕丝和金线，可不是小数目。若是宫中随处都可这里少一笔，那里缺两笔，岂不是人人都能从中捞油水？”
“德妃是在说，是本宫借此捞了油水？”淑妃哂笑一声。
严吾玉默默地又喝了一口茶，乌溜溜的眼睛在德妃和淑妃二人之间来回转动。
她本来是打算与德妃坚决地站在统一战线的，只是那日从皇陵返回时，马车失事的经历让她对德妃起了疑心。
目前二虎相争，必有一斗，这时候不需要茶水，而是需要一把火。
严吾玉将茶杯放下，状若随意地说道：“德妃姐姐不过是例行询问而已，淑妃又何必咄咄逼人呢？依本宫来看，这些陈年旧账，说也说不清楚。本宫倒是有个好主意，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
严吾玉能有什么好主意，淑妃绝不相信。
可是德妃却很感兴趣：“容妃妹妹但讲无妨。”
“不论如何，这批货都是在淑妃管理后官的时候丢的，那这责任自然逃不掉。贪污也好，治下不严也好，再细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丢了东西，自然就要补回来。不如就让淑妃把这亏空填上来，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德妃姐姐以为如何？”
话说的是和和气气，可是听得人就不这么认为了。
花若惜本就暗恨严吾玉夺去了宋逸辰的宠爱，听她这么一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毓秀宫不比以往，若是因为这些丢失的生丝和金线再赔上去一大笔钱，就更是岌岌可危了。
淑妃当即拍了椅子站起来，指着严吾玉骂道：“放肆！本宫何时贪污？”
严吾玉佯装害怕，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后退几步：“本宫，不过是依事实推断而已，淑妃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将这倾城容貌衬得妩媚动人，就是这张狐媚子脸，勾得宋逸辰违背了当初的誓言。
花若惜忍不住又向严吾玉走了几步，德妃适时地叫住她：“淑妃！这里是掖庭宫，你我三人品阶相当，还容不得你胡来！”
花若惜停下脚步，冷笑一声：“呵，你倒是惯会讨皇上开心。”
这话仿佛戳到了德妃的痛处，她得不到宋逸辰的宠爱，就只能讨好宋逸辰宠爱的妃子，当初的淑妃是，如今的容妃，亦是。
“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我看容妃的提议就很是不错，你既然管了后宫的事务，就不可逃避责任！这批丢失的生丝和金线就由毓秀宫来赔。且不论这批锦缎质量不过关折进去的料子，本宫就只算你一千两。这屈屈一千两，毓秀宫……还拿得起吧？”
花若惜脸色大变，一口浓痰涌上来，憋红了脸颊。
竹微连忙上前拍着花若惜的胸口帮她顺气。
德妃似笑非笑地拿着朱笔写在了宫事薄上，并不在意花若惜的脸色。
“娘娘切要忍住！”竹微小声在花若惜耳畔说了一句话。
花若惜这才没有将火发泄出来。半天之后，花若惜才缓了过来，临走时，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德妃：“本宫可以赔这一千两。但愿德妃不要后悔！”
德妃点头浅笑：“自然。”
花若惜一路攥紧了帕子，由竹微搀着走出了掖庭宫。
午时的日光晒得很，她的心绪更是糟乱如麻。日光给她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却仍遮不住她眼中的怒意。
竹微谨小慎微地跟在花若惜身边，心中吊着一根弦。
自打跟着淑妃之后，这日子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淑妃打她骂她，拿她出气，这些都尚且能忍。可是淑妃树敌那么多，一旦她倒了台，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这后宫吞噬她这样微不足道的一条命，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吗？
淑妃闷着头走了半日，忽然停了下来，将目光扫向竹微。
竹微打了个寒噤，立刻低下头。
“方才你做的不错，倒是提醒了本宫。德妃和容妃这两个贱人，不过是要找个由头跟本宫作对。若是刚才乱了阵脚，还真是上了她们的当！”淑妃咬牙切齿的说。
竹微心下松了一口气，忙道：“娘娘素来聪慧，德妃这点小把戏，娘娘自然不会看在眼里的。”
这话让花若惜听得心中欢喜，她忽然勾唇一笑：“无妨，反正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花若惜的手段，竹微十分清楚。她心中微微发冷，只觉得德妃这回绝对要倒血霉了。
掖庭宫内，德妃在淑妃面前大出了一番风头，心情甚好，捎带着安慰起来严吾玉：“容妃妹妹莫怕，她现在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还能真做出不敬你的事情来吗？”
严吾玉的帕子在胸口轻轻拍拂，口吻夸张：“德妃姐姐没看见方才淑妃的样子啊？张牙舞爪的，简直是想把人吃了一般。不过妹妹不怕，毕竟有德妃姐姐在此，绝对会护妹妹周全的。”
说完这句话，严吾玉仔细打量着德妃的表情，德妃只是眉眼弯弯，点头称是，笑容可掬的脸上毫无任何阴霾。
越是如此，就越不可掉以轻心。
从周鲁清拿过来的起居录上，严吾玉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位一心向佛的德妃……林婉容的。
人往往并不是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正如她自己。
严吾玉莞尔微笑，微微点头：“那我就先告辞了。”
从掖庭宫出去，大概走了几十步，严吾玉突然撑住墙根伏下身子，将两根手指抵住喉咙，用力下压。
丑姑连忙点了催吐穴。
“哇啦……”
方才在德妃那里喝的茶水全都一股脑地被严吾玉吐了出来。
吐了半晌，直到肚子里空空如也，严吾玉才大汗淋漓地靠在墙根喘气。
丑姑倒不嫌恶心，连忙凑近那堆呕吐物，十分严肃地闻了一闻。
严吾玉歇过这口气，虚弱地问道：“是什么？”
方才喝茶之前，她就从茶水中闻到了一丝异味。可她还是喝了，而且是当着德妃的面喝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