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残月挂天边,洒落满地雪色,为这燥热的夏夜,添上一抹冷霜,屋顶上时有微不可闻的沙沙声越过,整座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惶惶之中。
一夜无眠,寅时末刻,天还未亮,严吾玉便起身领了疏影和丑姑去翊坤宫等着请安,然而翊坤宫的门今日开的却是极早,她才到宫门口,就有宫女来迎,进去一看,殿上已经站了一些人。
见到严吾玉,贺小诗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想是还为前日严惩齐东辕之事而生气,对此,严吾玉并不介意,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众人,就知是昨夜被安排到各宫的秀女,其中凤钗宫的三位也赫然在列。
来得这么早,是在表忠心么?倒是很会处事,比她要强许多。
见到严吾玉看向自己,三人略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严吾玉也懒得理会他们,转过脸,瞧着前方的凤椅。
屋顶上的脚步声响了一夜,可是长公主始终没有动静,此时天还未亮,翊坤宫却已经开了门,还有眼前这几十个还未学好宫中规矩就被安排了住处的心,处处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站了不多时,剩余的秀女嫔妃们都到齐了,最后余下德妃和花若惜一同出现,众人纷纷行礼,德妃却是看向严吾玉,笑道:“妹妹今日倒是早了。”
严吾玉笑道:“回德妃姐姐,昨夜进了三位秀女,妹妹很兴奋,你也知道,凤钗宫冷清清的,多了人,也就热闹许多。”
德妃看了一侧三人,显然是知道太后的安排,笑道:“你们听到了么,严婕妤是在告诉你们,以后不要太拘谨了,热闹一些。”
三人连忙应是。严吾玉看也不看他们,又朝花若惜说道:“淑妃姐姐双眼青影,昨夜似乎睡得不好?”
花若惜因为新住进她宫中的四个秀女气了一夜,想着严吾玉的凤钗宫只有三人,她却进了四人,行事无端受缚了许多,听到严吾玉刻意提起,她又不能标明自己的情绪,只得应道:“昨夜旧疾发了,睡不大好。”
德妃立刻说道:“那该请商太医瞧瞧。”
花若惜有意无意地扫了严吾玉一眼,笑道:“说起太医,本宫倒是觉得严妹妹宫中的丑姑医术似乎不错,昨日还帮着救了君皇子,太医隔线诊脉到底会有谬误,若能有个贴身的医婆最妙。”
德妃一听,正要做个顺水人情,问问严吾玉的意思,不想严吾玉已经开口笑道:“姐姐说得甚妙,宫中女眷众多,皆为太医多有不便,若是能有几名医婆在,于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今时女子多以在家中相夫教子为大任,民间倒是有女子行医,然则始终为少数,加之多数人自心底看轻女子,宁愿将性命托付于庸医,也不愿信医婆一言,是以宫中虽然有过招纳医婆的举措,但最终也没有坚持下来。
德妃自然不会将严吾玉此言当真,只敷衍了一句,便算了事,至于让丑姑去为花若惜诊治,更是不再提了。
严吾玉却是悄悄松了口气,方才花若惜提及此事之时,严吾玉明显从丑姑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恨意,她怎敢让丑姑单独对着花若惜,若是一冲动做出错事,非但报不了仇,甚至还有可能将丑姑牵连进去。
说话间,苏嬷嬷便扶着太后出来了。
夜明珠的光如殿中骄阳,亮而无光,撒在她雍容华贵的脸上,添了一道疏离感,太后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姿态,多少年下来,不曾变过。
依照旧例行礼过后,太后扫了一眼后方站着的秀女,便道:“可是都安排妥当了?”
花若惜接了秀女的差事,此时自然由她回禀,她上前说道:“都已在各宫安置,尚有几位秀女还留在琳琅苑,待今日将新住处收拾好了,便请他们搬过去。”
太后微微点头,说道:“住处是换了,但是规矩不能乱,该学的宫规,还需学好,依然由你管着,带一月过后,再行晋封,中间就是皇帝幸了,也不可违背。”
花若惜连连点头应是,未训宫规就先出了琳琅苑,这原本就违了祖制,太后理所当然地破了,却又将后续的摊子丢给她,好在各宫主位,她也不曾怕过,接了也就接了。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严吾玉,这些不好做的事情,由严吾玉动手,她只需要在后面看着即可,若出了责任,也罚不到自己身上去。
太后说罢这些事,便扭过头问道:“君皇子的伤势如何了?”
德妃连忙上前说道:“太医说已经无大碍,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身子虚了,至今依然昏迷。”
太后面容一沉,说道:“商太医呢,可有去了?”
德妃应道:“去了,诊的也是这番结果,只不过他说,君皇子若是今天还不醒来,就岌岌可危了。说着,德妃又顿了顿,显然有些迟疑。
太后眸子刮过,说道:“还有什么?”
德妃小心翼翼应道:“长公主昨夜已经杀了三名太医了!”
“啪!”太后的手掌重重拍着最终,众人就连呼吸都停了下来,只剩下嗡嗡的响声在宫殿里回旋,明明乌压压的都是人,硬生生地发出空荡荡的回响。
太后冷声说道:“哀家真是把明庆惯坏了,养得不知天高地厚!”
“母后何出此言呢?”德妃还未开口安抚,殿门口就现出一道火红的身影,声色倨傲地应道,“本宫活了这么多年,承的是先皇先后的教导,还轮不到你这小小浣衣局出来的宫女插手!”
那身影站于门口,不再动了,声音不大,可是在这瞬间安静下来的殿内却是清清楚楚。
“明庆。”太后并未站起身,只是冷冷看着她,“今日你该出宫了。”
长公主仰着头,不屑一顾地应道:“先帝曾说过,皇宫就是本宫的家,如今父皇母后都仙逝了,本宫就得帮他们守好这个家。”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