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马可心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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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行为艺术

白马可心的爸爸是一家很有名的时尚刊物的社长兼总编,这样的工作让他时常会参加一些在白马可心看起来怪怪的、没劲透顶的活动。这些活动有的是很高档的宴会,有的是很时髦的鸡尾酒会,有的是莫明其妙的展览、演出等,有时候爸爸会带着白马可心也去参加,说是要让她从小就见一见著名的艺术家们,熏染一点艺术气息。其实爸爸并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他是某某杂志的主编、社长,他觉得编那样一本与严峻的现实生活毫不沾边的消费类杂志并不是他的理想,尽管这份杂志在全国都是有名的。爸爸说,如果要当主编,那就要当《南方周末》或者是《天涯》杂志那样的主编,那才是真正的事业。白马可心说:“我倒觉得做《红领巾》的主编就不错,或者,《儿童文学》的主编也行。”

白马可心在八岁前比较喜欢跟着爸爸去参加各种盛大的宴会,那样她就可以吃到很多平常吃不到的东西,比如说鲍鱼、龙虾等。她已经记不清自己都“出席”过一些什么样的宴会,只记得每次都看到很多的人,听到很多的话,人们都在笑,但白马可心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

饭桌上大人们说的话白马可心很少能听懂。看着他们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起立坐下、坐下起立,白马可心就觉得非常可笑。她发现大家都忙着敬酒、说话去了,很少有人动筷子,便乐得一个人大吃特吃。她对其中一次“赴宴”经历记忆尤其深刻:那一次是在成都最豪华的一家“官府菜”里吃饭。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餐厅,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富丽堂皇的装饰,所有的餐具都镶金镀银;起码有半个篮球场大的餐厅里只摆了一张豪华无比的大圆桌,总共坐了十八个人,人们相互之间说话就像隔着一里路,服务员来回穿梭着上菜。白马可心对吃了些什么东西完全记不住了,倒是记住了那张可以坐十八个人的大圆桌。还好,当时桌上还有著名的剧作家魏明伦爷爷的孙子魏如来,跟白马可心差不多大年纪,两个孩子夹在一堆大人里,如坐针毡,胡乱夹了点东西就手牵手出去玩了;至于那三百六十元一碗的鱼翅捞饭,两个人碰都没碰一下。从那次以后,她就不太愿意跟爸爸出去吃饭了。

“为什么呢?今天可有鲍鱼捞饭哦!”爸爸又一次出去时,再三地邀请她。

“不去。”

“对了,还有最好吃的饭后小点心。”

“不去。就是有龙肝凤髓也不去。”

“这么坚决?告诉爸爸原因。”爸爸蹲在她面前。

“太累了,跟你们大人吃饭太累了。爸爸你不累吗?”

“嗯?”爸爸愣了一下,“累?你觉得跟我们一起吃饭很累吗?”

“那当然啦,你们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一会儿敬别人酒,一会儿别人敬你酒。太累了,我看着都累。一点儿都不好玩。”

爸爸站起来,沉默了一下,笑道:“可心,爸爸告诉你,这是一种行为艺术。爸爸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

又来了。看来什么都得等我长大了。既然这样,那么大人们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不明白的事儿呢?

“爸爸,什么叫行为艺术?”

“嗯,这是一种很难懂的艺术,说它难懂,是因为它没有什么统一的标准,不管是作者还是观众,你想怎么着都行,怎么理解都可以——我这么说你也不会懂的,这样吧,正好周末在‘红宫’艺术中心有一个行为艺术展览,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那天白马可心便随着爸爸去了“红宫”艺术中心。据说前来参加展出的还有全国一流的行为艺术家。白马可心临出发前特意带了一支笔和一个小笔记本,准备现场记录。那是她最近形成的一个习惯,老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车上,她郑重其事地向爸爸询问了一些展览程序,做足了看展览的架势。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了,当然和三年级时不一样了。还记得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蓝老师带着全班同学去看少儿书画展,大家根本就没目的,嘻嘻哈哈、乱走乱看一气就算参观完了。

所谓“红宫”艺术中心,是城里的画家们在郊区的农村里租下一大片农民废弃不用的仓库,将其改装成画室和展厅。那天来的人很多,因为爸爸有应酬,白马可心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参观。

人太多了,熙熙攘攘的,而且这些人都那么与众不同,在白马可心看来,几乎没有一个是正常的:男人们大都留着长头发,戴着硕大的太阳镜,很多人在脑袋后面梳着个马尾巴,几乎看不见一个营养正常的人,个个都是瘦子,脸色青白,好像长年不见阳光;女士们则要么化着很浓的妆,像是要去上台唱戏;要么披头散发,面如土色状若女鬼;再有就是个个都穿着很古怪的服装,上衣一层一层的,裙摆长长的,耳环大大的,项链一圈一圈的,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很多女士还都叼着烟。白马可心看得有趣,仿佛到了电视剧《西游记》拍摄现场,一群妖魔鬼怪们正开Party呢。她高兴极了,几乎忘了自己是来看展览的,光顾着挤在人群里看人了。

现场为来宾们准备了冷餐会,很多人端着一杯兑了冰水的红酒晃来晃去。白马可心则把饮料灌了个饱。

她看见一个叫作《声音》的展览,只见几个头发染成小鬼和精灵颜色的小伙子和一个长头发的阿姨各自抱着乐器,吉他、电子琴、架子鼓和提琴什么的,在那儿旁若无人地演奏着,但没有一点儿旋律,所有的声音都杂乱无章,而且分贝数都很高。那个穿着吊带衫的阿姨一边打着架子鼓一边把长长的头发使劲往脑后甩过来、甩过去,甩动的幅度非常大,仿佛要把脖子扭断才罢休。白马可心听着那不规则的噪声,大概不到五分钟,就恶心得想吐,赶紧走开了。再回过头来,突然看见外面场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一群山羊,一个穿着燕尾服、头发长长的男人拿了一根细细的皮鞭,在后面驱赶着。只见他把羊群赶进一个展厅,绕一圈出来,又赶进另外一个展厅,皮鞭不时地挥动着,使劲鞭打着那群羊。一群人拿着节目单跟在后面。白马可心盲目地跟着羊群和人群涌动,大家都很严肃,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个人驱赶着羊群,仿佛在举行一个什么庄严的仪式。白马可心被人流裹挟着,心里实在不明白大人们在搞什么鬼。这时,一个大姐姐在她身后小声说:“快看看目录,这个大概就是《都市里的羊》了吧?”

展览终于结束了。爸爸找到白马可心的时候,却见她远远地跑开去,蹲在农民的菜地里看一群蚂蚁搬家。

回家的路上,白马可心一脸茫然地问:“爸爸,你说带我来看‘行为艺术’,可是,艺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