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留守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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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蓝色的双休日

侯星星告诉刘吉川子:他的这个双休日是蓝色的。马萍萍说他胡扯,不知从哪儿捡来个“蓝色”的词,瞎运用。可是,高小倩说有点儿相像。说来说去,与米小莉有关。

那个米小莉,总觉得在“星期八”学习小组里,屈才,委屈了她。如果不是被逼急了,遇上不懂的难题,她决不问组里的同学,更不想招惹马萍萍,好像害怕被马萍萍玷污了。即使按照刘吉川子的“旨意”,给她讲题,谁去谁觉得没意思——她爱理不理的,根本就没听,好像她比你高贵。恼极了的马萍萍嚷,说那臭丫头要好烦有好烦,迟早会把人气死!

山不转水转,大概米小莉火烧眉尖了,破天荒,自个儿来询问一道数学难题的做法。可惜马萍萍正因为一件不顺心的事儿,和男生顶了嘴,她瞧米小莉一眼,抓过递上来的作业本,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数学公式”:懒惰+假=灰姑娘

米小莉一看,当场气哭了,“唰”地把整个本子撕成两半,提起书包就往校门外跑。刘吉川子知道是马萍萍惹的祸,叫:“马萍萍,去喊回来!”

马萍萍才不去呢。她说:“稀罕!她是稀有珍宝,少不了她?”

刘吉川子自己追去了。“米小莉!”她喊,把既倔又强的米小莉从校门口拉回教室。

女生班长骂了马萍萍。

马萍萍发誓:“八辈子别管班里的事,谁管谁没脸皮!”整个星期她都虎着脸,说话把别人顶到南墙。即使眼镜姐老师找她,她也不理,好像真要打点行李,准备上月球了。

星期六,马萍萍在乡下的小院里窝了一天,闭门不出,似乎待在窝里孵小鸡。到了傍晚,她闷得直跳,这才开门出来,在田野里呼吸了一肚皮新鲜空气。午饭,马萍萍是干粮充饥,这会儿正准备上农民街的新家去吃晚饭,高小倩和侯星星来了。她一见二位,立刻虎起脸,仿佛这世界上,谁都欠她的,要绝交到三十世纪。

高小倩说:“马萍萍,臭丫头!我们要度过一个蓝色的双休日。现在已经过了一半,还有一半更精彩,你参加不参加?”

马萍萍的眼睛放亮了,心也动了,可她瞧瞧眼前的高小倩和侯星星,心里说:“就你俩?”她不相信两位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还暗暗惋惜高小倩档次太低,偏偏选择侯星星!后面的话,也不想听了。

可是,侯星星要说,高小倩让他说的,那是机密。

侯星星说,他和高小倩经过秘密行动,已经掌握了准确的情报:米小莉要失学了,她后妈明天一早就送她上火车,将她遣送到她爸那儿去,那是内蒙古草原……

“我们能不挽救吗?希望工程呗!”高小倩接着说,“我们要做得挺有味儿,挺浪漫……”

马萍萍的心荡漾起来了,一阵激动。可她一想到是米小莉,就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去,没兴趣!”

骂一声“臭丫头”,高小倩叫上侯星星走了。

希望工程

马萍萍待高小倩和侯星星走了,匆匆锁了院子门,去了父母租用的农民街新居。她爸妈看着她,好像女儿才从另一个天地的洞里钻出来,也不多过问,由着她的性子发展。马萍萍舀水,洗脸,找筷子,找碗,狼吞虎咽,一切都似战争年代的快速度。父母不理她,等她折身往外跑的时候,她妈才吼叫:“马萍萍,你又要到哪里去?”

“机密。妈,你别管!”已经在门外了,她扭过头,再补充,“我掉不了,你别满街找!”

小镇里的灯火陆陆续续地亮了。头上是满天星斗,很高,很密,很晶莹。

马萍萍悄悄去了米小莉家的后园,她从断墙口小猫一般地跳进去。在关闭的后门上,钉着一张纸,她见了,忍不住笑:“想当侠客了!”她把钉纸的铁钉拔了,取走了那张纸。

马萍萍知道是谁干的。瞧,没有匕首,也没本事飞刀警告,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钉上去呢。回到家里,她在灯下摊开那张纸,“扑哧”笑了。上面是这样写的:

不准送走米小莉,不能让她失学!我们会挡回她的!

“星期八”希望工程

“两个笨蛋!”马萍萍笑骂。她没去想两个笨蛋“侠客”钉标的时候,是不是很紧张,她走进了人家的后园,心里可是怦怦怦地跳,好像做了小偷似的,这会儿还没有平静下来呢。

那张纸的确是高小倩和侯星星钉的。他俩约定:明早在街口见面。然后,理直气壮地去阻挡遣送米小莉。米小莉要被送走的消息是侯星星获得的。因此,米小莉是不是真的被后妈送走了,也要侯星星去打听。高小倩在街口等候,她是自封的“领导”。

仿佛去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高小倩和侯星星很早就来到了小镇的十字街头。这时候,东方才拉开帷幕,街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人走动。侯星星去侦察,高小倩等得既心焦又烦。她吃包子,喝稀饭,又给侯星星买两个馒头拎在手里,向远处张望,心想男孩是牛肚子,又买了两个包子,怕把侯星星噎着了,再买一瓶汽水。

侯星星总算来了。高小倩奚落他到银河系去了,递过食品,一个劲儿地催:“快说!她们在哪儿?”

“走了!”

啥时走的?去了哪里?一问三不知。高小倩骂侯星星挺废物。咋办?上车!高小倩比马萍萍还有本领,转眼间就拦住了小镇煤厂的货车。侯星星不敢上,害怕被摇成蜂窝煤。高小倩上了,侯星星只得上,把驾驶室挤得满满的。高小倩如今发现,侯星星笨得真够水平。煤厂是她叔开的,厂里的车她随意拦,随便坐,想在哪儿下车就在哪儿下,她是“格格”,半个主人。

货车把高小倩和侯星星载到了二十公里外的重镇。他们找火车站,找米小莉,转得头昏脑涨,最后找到了马萍萍。

“啊,你也来了?”高小倩说。

“我不该来?不是你们请我来的吗?”马萍萍嗔责,说高小倩和侯星星患了少年健忘症。

离家出走

后来,马萍萍戏谑,说那是一次最惬意的旅行,“专车”坐了,肚子彻底饿过了,还“二万五千里长征”,就差被人贩子拐骗去卖了。她紧追高小倩和侯星星,坐的是“砖车”,载运建筑红砖的农用车,一路上摇摇簸簸,差点儿成了蓬头垢面的女丐帮。亏得她兴致浓,还有心情奚落别人。

白跑一趟回到小镇,高小倩连话都不想说了。他们原想守株待兔,截住米小莉。然后分头寻找,一直闹到半下午,茫茫人海中,哪有那臭丫头的影子!饿死了没意思,不找了,吃了饭回家!可是,钱呢?把衣兜掏穿了,凑起来,只够买六个锅盔!这会儿,再也没有便宜车了。生存锻炼吧!提着六个锅盔和一瓶汽水,抄近道,沿着铁路赶往小镇。马萍萍还嬉笑打闹,说是三人组成的第三野战军。越走越累,越来越困,永远都只有看不见尽头的铁轨,眼皮打架,又要提防前后来的火车。铁路两旁是树,是看不清外界的灌木丛,走在绿色巷道里,既单调又吓人。没有了晚霞便是月亮。总算走到了小镇,一下子坐在地上,真想躺在草丛里,望着皎洁的圆月,一辈子不起来。找到了什么?两只脚的血泡,痛得迈不开步了!

侯星星被两个女同学痛骂一顿。米小莉根本就没有走!

侯星星招骂,挨骂,他不怕骂。急了,他说:他还要去做一次“秘密行动”。他不相信米小莉的事是假的!

马萍萍说:“你得了吧!谁再相信你,准活不了!”

“那你别活!”侯星星也有发怒的时候。他说,马萍萍和高小倩娇生惯养。他也强不了多少,脚板下照样满天“星”,可他硬撑着,体育课照样长跑,痛得咬牙,痛出了眼泪。

高小倩劝马萍萍:“算了吧,一路上他没少照顾我们……”

马萍萍下了“封锁令”:这件事,谁也不准外传,说出去丢人,太没意思!这封锁得了吗?家长们四处寻找他们,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父母们不能不追问。马萍萍说:“爸,妈,别杞人忧天了。没啥。你们少‘土’一点儿吧!”高小倩干脆回答:“军训!”啥也不讲了。

侯星星给他奶奶说:“第三野战军……”

奶奶不知啥意思,去问邻居,闹出了笑话,气得不行,拿出条子打他。他跑,奶奶撵,一撵就把他撵进了学校,躲在课堂,再也不出来。奶奶怕孙儿饿着,心疼他,买了油条,等待在外,他不出来,老师出来了,塞进了代理班主任手里……

三个学生“出走”的事,终于传进了学校。校长责令代理班主任追查。侯星星被找去了,一问,又是唐浩传递的消息,眼镜姐老师皱眉。再找唐浩,找米小莉,真有那么回事儿!米小莉说,他们没去成,因为爸爸不让去。那天早晨,她和后妈哪儿都没去,是她们起床得迟,一直关着门。好个侯星星,当了马大哈!

马萍萍骂他,高小倩也骂他。他嘿嘿地笑。

“你真气死人!”

作弊

开天辟地,侯星星有机会担任值日了。这一天,恰好是教育局抽考小学五年级。

监考老师不了解五(4)班的实情,她重新编排考试座位,结果弄巧成拙。这不,侯星星和高小倩,刘吉川子和马萍萍,唐浩和米小莉……想同桌和不想同桌的都硬拴在一块儿了。特别是唐浩,他发誓不愿与米小莉“同甘共苦”。他虽然有过和米小莉同迷电子游戏的历史,却决不想在考试的时候,让灰姑娘坐在身边,碍手碍脚的,心里不舒坦。唐浩原来的同桌是男生,铁哥们儿,那是老班主任编座位时,他耍小聪明争取来的。现在……来个“唐老鸭”和“米老鼠”,烦!结果,他俩都受到了影响,没考好。唐浩不怕,即使临场发挥再不好,他也是优秀的。米小莉可就惨了。

监考的女老师和老爷子高老师一样,也是桃李满天下了,他们是同龄人吧?是同学?读书站过办公室不?说不准。马萍萍猜测着。她敢肯定,监考老师的眼镜是“老光”,远看不管用。刘吉川子小声说:“别多嘴,好好考!”被听见了,教鞭指了过来。

唐浩不甘寂寞。他好像时间用不完,磨皮擦痒地写小字条,揉成团,“咚”!看准目标扔了出去。可是,射靶落空,掉在侯星星跟前。侯星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捡,不敢捡,也不想捡。自尊心开始回归的侯星星,不稀罕那玩意儿!他刚想举手报告,被监考老师捡去了。女老师看了侯星星一眼,记住了他是值日。

“咚”!第二个小纸团又来了。那抛物线挺不错的。可惜,又失控了,落在了监考老师身上。

这还了得!女老师拾起小纸团,走过去,抽过唐浩的试卷,写上:“作弊,两次。”

唐浩的头热了,但他不怕。他想,能把他怎样呢?以前他曾被老爷子捉住过,还不是不了了之?不过,这回有了“批”,他心虚了。

马萍萍“扑哧”一笑,有点儿幸灾乐祸。

语文、数学两科抽考下来,五(4)班风光够了。唐浩说监考老师“辣姐”。“辣姐”也好,“辣婆婆”也好,反正他上了排行榜。与他同齐入选的,还有马萍萍和侯星星。监考老师把名单和两个纸团,一并交给了校长。校长看着名单,对照人,再理开纸团。什么?“红高粱”、“臭丫头”!啥意思?唐浩老老实实地承认:“红高粱”是扔给马萍萍的,“臭丫头”也是。

不说还好,说明白了,马萍萍比校长还气。红高粱、高粱地、臭丫头、马萍萍?校长把这些怪怪的概念一联系,真想大喝一声:太莫名其妙了!既要作弊,写这些干什么?他倒要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看侯星星,侯星星差点说因为那是唐老鸭……

校长把他们交给了眼镜姐老师。

代理班主任问明了考试时的情况,放了侯星星和马萍萍,单单留下唐浩。唐浩有些无所谓,等候发落。流放?唐浩想,他把代理班主任算准了:马上要让他走。瞧,五年级(1)班的事正等着她处理呢。

眼镜姐老师有些动气,说:“干吗不好好考,要胡诌个‘红高粱’和‘臭丫头’出来?还要射击!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唐浩垮了架。他断定:眼镜姐肯定懂。行行,认错吧,下不为例得了!

可是,代理班主任说:“响鼓不用重锤,回班里去吧,好好想一想。对,你们再开个班委扩大会,我给刘吉川子说一声……”

“又‘引渡’给几个臭丫头呀?”唐浩叫苦,差点儿嚷出来。他真不想走,赖在代理班主任跟前,心里说:“眼镜姐,要杀要剐由你,我心甘情愿!可是……”

可是,由不得他了,必须服从发落走人。再一次少年男子汉落进鸡窝里!唐浩真有些悲哀呢。他挺有气概地回到教室,好像凯旋的将军,叫侯星星和高小倩好生奇怪。他骗不过马萍萍,马萍萍说他“黔驴技穷”。

唐浩心想,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心为妙。

反省一个钟头

太阳不会停止旋转,班委扩大会照样进行。这一次,几个女生有了经验,唐浩也有了经验。他知道刘吉川子胸有“懿旨”,一开始就认错,诚恳得叫几个丫头产生了怀疑。不过,唐浩有附加条件:以后不准再叫“唐老鸭”和“米老鼠”!

马萍萍又“扑哧”一声,连忙捂住了嘴。

刘吉川子说:“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尊重。”

马萍萍也提出:从今以后,一律不准叫“臭丫头”,谁说谁是狗!

唐浩又遭骂了,可他忍了。他害怕高科技地分析“红高粱”,难过女生那一关。

躲是躲不了的,女生们哪能不说呢?“红高粱”和射击两个纸团是正题。唐浩再一次认错:考试扔纸团是想作弊,没作弊的作弊,是“偷渡”,笨蛋。刘吉川子不让唐浩再说了,害怕他瞎扯到火星上去,只问他:“红高粱”是什么意思?马萍萍和高小倩很坚决:对,非说清楚不可!

唐浩不得不耍赖了,只承认错了,啥意思?眼镜姐老师知道!再问也白问。刘吉川子说:“那你就认真反省……”唐浩想:“这是老师的话,真够钦差大臣的!”

唐浩等候执行,他不相信几个女生有啥高招。刘吉川子也犯难。马萍萍说:“反省一个钟头!”

“还要规定时间?”唐浩说,“没见过!”他问:“在哪儿?”

“就在这儿!”

高小倩补充:“边反省边记录,写下来!”

唐浩在心里说:“高小倩,你也太狠了吧?不信你来试试!”

刘吉川子决定:“那就这样吧。马萍萍,看时间——”

马萍萍瞟了一下手表,像发起跑口令:“预备,开始!”她示意,高小倩已经把记录本放在唐浩面前了。

唐浩没辙了,想就想呗,写就写呗,反正几个女生的智商不亚于代理班主任,制伏男生是高科技,完全可以去研究卫星发射了。另外的班委和组长又傻,只会赞成,在劫难逃啰。在“执法期间”,教室里只留下了刘吉川子、马萍萍、高小倩和他,三比一,不会有奇迹出现。唐浩到底是高智商,马上提出了理由:需要手、脑并用,除以二,只能半个钟头!

“不行!”马萍萍说,“改正错误不能打折扣,只能用乘法!要不,增加内容,把‘红高粱’解释清楚!”

唐浩不敢再多说了,进入感觉呗。他的手在写。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谁知道!他见三个女生都在忙集体的事:办板报,于是有了恻隐之心,不再想与反省毫不相干的事了,这叫跛子进医院——治脚(自觉)!夕阳拖着时间的轮子在跑,唐浩把一个本子快写完了,时间仍不到终点。他犯疑了,问马萍萍。问多少次都一样,马萍萍的回答好像是复印出来的,只有四个字:“没到,还早!”最后,唐浩叫起来了:“刘吉川子,早到了!如果不相信,你看我手上的表!”

刘吉川子不看,问他啥时开始的,现在多少?唐浩说不出。这会儿的时间,手表上明摆着,开始的时候,马萍萍说了算。刘吉川子说,那就免了吧。收过记录本一看,女生班长瞪直了眼。瞧!唐浩真够“老实”的,咋想就咋写,上面还记有:“她们办板报怪经典的,刘吉川子排版‘上春晚’,马萍萍的画很酷,旷世奇才;高小倩,书法家……只有我,实在想不出来了!一小时是一天?一年?一个世纪?马萍萍的手表肯定是‘歪货’,永远睡觉……”

唐浩知道糟了,赶紧认错。

想逃去冬眠

三个女生干部不得不放走唐浩,留下那篇“天下奇文”。因为当时,小镇里的灯已经亮了,她们还得匆匆忙忙地回家呢。

第二天见面,马萍萍说:“唐浩的‘反省’骗了我们!”

高小倩说:“人家写了一大本呢,辛辛苦苦……”

“鬼话,废话,蒙人的!”马萍萍差点儿又骂出了“唐老鸭”。

唐浩的“反省”记录是刘吉川子保管的,她连夜看了,忍不住替男生说情:“人家想啥就写啥,有许多真话……”

马萍萍仍然不相信。现在想起来,她倒觉得开心,悄悄说:“我的手表昨天早晨就停了!”

“怪不得唐浩说你的手表是‘歪货’!”刘吉川子说。她想起马萍萍“欺负”侯星星当值日的事:因为错画一个迟到的符号,被唐浩一搅和,考勤簿被撕掉了,让侯星星有口难辩。

马萍萍笑,她说刘吉川子袒护男生,说男生等着班长发金卡。

刘吉川子不再说了。她曾讲过,和马萍萍争辩永远没有真理。

过了女生关卡的唐浩,反倒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把那个真真实实的本子交出去。收是收不回来了,刘吉川子看了,马萍萍看,马萍萍看了,高小倩看,高小倩不顾马萍萍的反对,交给了代理班主任……唐浩真想去要回来,或者听听眼镜姐老师的高见。可是,他不敢。想来想去,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

唐浩轻松不了。侯星星要找他了。一找上就不屈不挠,叫唐浩想逃到山洞里去冬眠。谁叫侯星星正儿八经当了一天值日呢。那本考勤簿是必不可少的,是班里的大事,代理班主任那儿也交不了差。大人们有句俗话叫作“冤有头,债有主”,不找你唐浩,找谁?其他的都不说,总之一条:完璧归赵,拿考勤簿来,原物奉还!

唐浩说:“侯星星,我服你了!”

不能打马虎眼,“服了”就是认错,更应该完好无损地交出考勤簿!

唐浩跺脚。他说,没见过侯星星这等“弯弯绕”,橡皮糖!粘上就甩不掉。他不敢和侯星星硬斗,他理亏。再说,这确是一件挺严重的事儿——现在的唐浩懂得“大局”了,编外班委没白当。他也知道,眼镜姐老师两次在教室里找不着考勤簿,已经在追问了。多亏马萍萍有“侠女”风骨,说是自己拿了。在哪儿?忘在家里了!一次这样,两次也是这样,不可能等到学期满,一辈子都在家里呀!看来这件事糟糕,唐浩自己也着急了。无奈侯星星执着追求,把他逼得太紧,唐浩又耍赖了,说:“行,我给你,连字纸渣都抓给你!”他去找那本撕成数块的考勤簿。唉,没有哇!他不知是谁收捡了。真没辙了,唐浩彻底抓瞎。侯星星豁出去了,来了个寸步不离,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拉开距离,只有一句话:“拿考勤簿来!”

侯星星能够当一天值日,太不容易了,出了这样的事,他很难受,觉得对不住眼镜姐老师,对不住三个女生干部。

完璧归赵

已经是监督岗组长的侯星星,有资格定期担任值日,的确是刘吉川子、马萍萍和高小倩心地坦荡向代理班主任推荐的。这也是马萍萍“炼钢”的一部分。侯星星在“民办”和“公办”都担任了职务,他尽心尽责,比“编外班委”还“编外”,唐浩遇上了他有史以来最没法子摆脱的尴尬事。

唐浩也是五(4)班的才子,他很想得开,脸皮还挺厚呢,一拍脑门,办法有了:向刘吉川子求救!他首先安抚侯星星:“你别老跟着我,好像吊死在我身上了似的,我保证给你考勤簿!”

也不知唐浩是怎样给女生班长说的,刘吉川子淡淡一笑,却又挺老成挺亲切地开导他,教育他,也答应帮助他。无论刘吉川子说什么,他都点头,真似被老师“捉”进了办公室。可是,他的脑袋里却在跑马,想:“这不像刘吉川子,像叶老太婆?不像!像监考的那个老太婆?更不像!哦,像眼镜姐!对,是眼镜姐克隆出来的,姐妹花!……”刘吉川子的最后一句话把他的遐想惊没了。

“又要开班委扩大会啊?”唐浩说,他差点儿嚷“文山会海”。说起班委扩大会,他真的怕。既然“眼镜姐第二”说了,那就听天由命吧!

第三次班委扩大会又扩大了,侯星星去了。唐浩想到了“改造”这个词儿。他那哭丧着脸的样子,让三个女生想笑。别无选择了,唐浩只好老老实实的,又认错,却偷偷看侯星星,心里说:“都是你逼的!”认错,他不怕,敢作敢当呗,可像这般窝囊,还没有过。马萍萍在等,等到唐浩彻底服了的时候,很潇洒地拿出一本校长盖了公章的新考勤簿。

唐浩惊喜了。可是,马萍萍说,写这上面的字,必须和原来的一模一样,补填上去的考勤符号,不能有半点儿差错。要不然,你就是害人!

说到写字,唐浩马马虎虎惯了,既潦草又狗屎。迫不得已,他只有非常诚恳地央求高小倩。高小倩答应了,可她又说,必须先谢马萍萍。如果不是马萍萍,哪儿去找正宗的考勤簿!唐浩不先谢女侠,她决不写!唐浩为难了,他害怕马萍萍抢白他,作弄他。胳膊扭不过大腿,唐浩只好硬着头皮,更真诚地说:“马萍萍,请你原谅,太感谢你了!”

马萍萍终于忍不住,再“扑哧”一笑。唐浩却不敢笑,红了脸,规规矩矩地接过马萍萍掏出的新考勤簿,交给高小倩。

考勤符号是唐浩自己翻填的。侯星星把他盯得很紧,不断地提出疑问,叫他窝一肚子火,又不敢发作。刘吉川子一再说:“别错了!”

他能不听女生班长的?由于旧考勤簿被解体了,要做到完全无误比造航空母舰还难。大家等得不耐烦了,他才喊“大功告成”。然后,又在自己的名字下画了一个“迟到”。

唐浩很迟才回家。保姆问,他说“读‘夜大(学)’!”

心胸坦荡

他们无法做到天衣无缝,那本仿制的考勤簿,挂在讲台后面的墙上,终归被代理班主任看出了破绽,但眼镜姐老师没说什么。她心里清楚:这件事与马萍萍有关,可这盖了公章的考勤簿,除了校长,谁都没有,真不知马萍萍是怎么要来的?她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出格的女生,够“神通广大”的了!刘吉川子问过女侠,马萍萍说:“保密,无可奉告。”那就是天机不可泄露啰。高小倩说了一个字:“缠”!刘吉川子明白了:八成是马萍萍天天往校长办公室跑,赖着不走,如果不给,地球要停止旋转。校长没办法责骂,马萍萍嘴儿利,胆儿大,不知编出些什么理由,校长也有糊涂的时候,不得不给了她。

唐浩往往事后方知。考勤簿事件画上句号以后,他才觉得自个儿“亏了”。那本旧考勤簿,原来就不全是他撕烂的。那会儿,侯星星死攥在手里,他的手,马萍萍的手,高小倩的手,都在抢,考勤簿毁了,还不知谁是真正的刽子手呢,反正各人手里都有一块,一分为四了!此刻再说,没意思了,反而伤和气,自找狼狈。算了吧,心胸坦荡。现在,唐浩最担心的,还是他的抽考成绩。监考老师写在卷子上的“作弊,两次”,像尚方宝剑,在脑海里晃来晃去。等待公布考试成绩的日子,像通往冥王星的路,特别漫长。

侯星星这次的抽考成绩,让同学和老师刮目相看。说起唐浩和米小莉,马萍萍就有了戏谑的俏皮话,说是“拯救灰姑娘”。

马萍萍的这话含义很明显,如果听不出其中的奥妙,肯定头脑痴呆,弱智。唐浩没心思和马大小姐斗嘴,像咽一颗刺梨,咬咬牙,咕噜一声,囫囵吞了。谁那么傻,把“灰姑娘”的延伸揽在自个儿身上?马萍萍天生有那么绝,认输吧!男子汉饶了小姑娘,也算是豁达。唐浩安慰着自己,可那被玷污了的考试成绩不让他轻松。刚一公布,同学们就“啊”了一声:唐浩79.5分!米小莉59.5分!好像都缺钙,患软骨症,跳不上那个台阶。唐浩不相信,不相信得承认试卷上的事实。米小莉是考的,他是自找的,就凭监考老师那四个字的神批,就得扣他的分!阴差阳错地扣成了“唐老鸭”和“米老鼠”,多冤啊!

唐浩很懊悔,恨自己和米小莉拖了全班和全校的后腿,也给代理班主任的脸上抹了黑。我的奶奶,都是数学呀!说真的,唐浩从心眼里敬佩眼镜姐老师,喜欢这位大姐姐似的漂亮女生,他希望代理班主任痛骂他一顿,狠狠地罚。可是,眼镜姐不骂,不罚,仍是响鼓不用重锤,把试卷摊在他面前,叫他仔细分析,好好想一想……唐浩不敢看女老师的眼睛,体味到了啥叫语重心长。他恭恭敬敬地,给代理班主任敬一个礼,拿着卷子走了,心里第一次沉甸甸的。

眼镜姐老师来教室找米小莉,却不见人。刘吉川子垂着眼帘说:“她缺课了!”马萍萍的话挺难听:“人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王老师,到‘海滩’上去找吧!”

害怕留守

马萍萍说得对,的确应该到“海滩”上去找米小莉。叶老师曾经对代理班主任说:“去哪儿都别去米小莉的家,谨防把你气死!”现在,眼镜姐老师要去做家访了。

因为写作文,米小莉曾经气发了老班主任的心脏病。叶老太婆怒斥,骂她:“你这是写作文吗?”她说“是”,并且老老实实地承认:“抄的。”老班主任收缴了她的作文书,她哭;没收了她的童话书,她还是哭。那些书是她口挪肚攒买的,为了买书,有时她连午饭都没吃,曾经晕倒在体育课上。她哭着说:“叶老师,你给我吧,我要好好学习……”谁能忍心不给她呢!由于写不起作文,米小莉被老师骂过,甚至整节课站办公室。她站办公室规规矩矩,一动不动,憋急了也不敢说要上厕所,曾经两眼热泪,裤管精湿地立在那儿,老师让走才走,临走还要恭恭敬敬地给老师行礼……有一次,她做不起作文,竟然抄了白雪公主的故事。老班主任气极了,骂她:“还白雪公主呢!你当得了白雪公主吗?”这话不幸被别的班同学听见了。后来,有人叫她“白雪公主”。至今米小莉仍然有两个名儿被同学呼叫:“白雪公主”和“灰姑娘”。

米小莉一副灰姑娘形象,但她有着骨子里的孤傲,可以半天一天不和同学说话。她爱整洁,讲卫生,作业本写得工工整整,字迹也娟秀,就是做不起题。做不起题既不问老师,也不请教同学,别人给她讲,还不想听呢,似乎甘愿错到当爷爷奶奶的时候。她个子不高,文静,坐前排,与她同桌的是女生,可她们之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课桌和条凳中间空出好一段距离,都坐在板凳末端。在课桌上写字半悬着身子。老师看着,往往瞪眼:什么意思?隔离区?怕传染?莫名其妙!

米小莉有一怕,怕老师去家访。老师也家访不成。老班主任发扬老师家访的优良传统,去她家就白跑了几趟,气得不想说话。第一次,问她:父母在家没有?她说:没有!叶老太婆不相信,匆匆赶去,看到关门闭户,钥匙在米小莉脖子上。第二次,米小莉仍然说家里没有人。老班主任找到人了,只得到一句话:“老师,我太忙了,以后再说吧!”忙什么?三缺一,等米小莉的后妈打麻将!第三次……一提起家访,老班主任心头就有火,只好期期向上报“差生”,越报米小莉的成绩越差。

代理班主任为了“灰姑娘”,也去做家访,走进了那条幽深的小巷,遭到了同样的命运。但眼镜姐老师很幸运,她找到了自己的学生。

那是在夕阳斜照的时候,米小莉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外的树下,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米小莉!……”

米小莉过来了,垂着头站在代理班主任跟前。眼镜姐老师就势坐在树下的干净条石上,说:“小莉,你也坐吧!”

米小莉一惊,胆怯地抬头看看老师,不敢坐。代理班主任轻轻地拉她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给她理散乱了的头发……

米小莉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悄悄往下落。

“米小莉,读书难吗?”

米小莉摇摇头。

“那你干吗不来读书呢?”

不吭声。

“来吧。不懂问老师,同学会帮助你。有什么你给我说,没人会欺负你的……”

米小莉“哇”一声哭了。她扑在了眼镜姐老师的怀里,委屈地抽泣。她说,她想读书,想得到好成绩,可她害怕留守,她像个孤儿……代理班主任抚摸着米小莉,像抚摸着可怜的亲妹妹。她的眼睛也湿了。黄昏时候的小巷很静,夕阳照着她们。

米小莉的后妈回来了,看着,开门进了屋。

同一首歌

夕阳下,小巷里,眼镜姐老师和米小莉是同一首歌。米小莉发觉后妈回来了,警觉地离开代理班主任的怀,她真像一只惊恐的小老鼠,动作快得惊人,要往小巷的另一头跑去。眼镜姐老师拉住了她。

“米小莉,回家去吧,给妈妈说清楚。别逃学了,明天去读书,我在校门口等你!”

米小莉迟疑一阵,她点头了。可是,她不让老师进屋。她的眼泪又滚出来了,那是对代理班主任的苦苦恳求。眼镜姐老师心软了,掏出手绢,揩了米小莉脸上的泪水,安慰她,鼓励她,看着她走进那扇虚掩着的门。在门口,米小莉转过身,向老师点点头。夕阳的余晖恰好映照着她的脸,米小莉显得多恬静多美啊!

那天晚上,又下了一场雨。代理班主任寝室外的芭蕉叶,滴滴答答地响。后来,马萍萍对刘吉川子和高小倩说,风声,雨声,眼镜姐在灯下写日记。刘吉川子怕她胡诌些不中听的话来,追问她写的啥,眼神却在警告她。马萍萍戏谑:“写的姐呀,妹呀,灰姑娘变成白天鹅,盼噻!……”

同伴们都不知马萍萍说的是真是假,要么纯粹是胡诌。高小倩说她偷看了代理班主任的日记,她擂高小倩。有一件事是同学们看见了的:眼镜姐很早就在校门口等,向小街那头张望,真把米小莉等到了,伴着米小莉走进教室。

唐浩说:“米小莉伟大了!”

马萍萍把他顶到了南墙:“比你伟大!妒忌不服气,干吗不变成米小莉?”

唐浩骂马萍萍“有病”。

千真万确,米小莉不逃学了,这倒真是“伟大”。马萍萍说:我们的“班头”是酷姐!

像对待侯星星一样,代理班主任特别关心米小莉。马萍萍说,她还有点儿妒忌呢!唐浩终于找到了话题,说:“又是一颗星!”他随口胡诌出“三星堆”来,惹火了马萍萍,侯星星也要讨伐他。米小莉倒没说什么,她现在要尽量避开唐浩,好好学习,不辜负眼镜姐老师。米小莉是个挺有志气的女孩。

男生和女生,讲不完的故事。

代理班主任上报“差生”的时候,第一次在名单上把“米小莉”删去了。真像马萍萍说的,眼镜姐老师要把“灰姑娘”变成“白天鹅”。帮助米小莉,提高米小莉的学习成绩,老师有一份,同学有一份,责任可是挺神圣的。“星期八”学习小组任重道远了。可是,三个女生干部都暗暗叫苦。马萍萍又想“炼钢”了。刘吉川子说:“你能吗?”马萍萍不敢打保票,她想骂“臭丫头”。真的,米小莉不像侯星星,她“炼”不了。找高小倩辅导?高小倩喊“饶了我吧”,说:“交给大班长刘吉川子噻!”米小莉偏偏怕“官气”……瞧瞧,真是世界的第一难题!

“我来!”侯星星说。

马萍萍“啊”了一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侯星星要帮助和辅导米小莉,还真不容易。米小莉不笨,很聪敏,常常把侯星星问穷。侯星星被问穷了,找马萍萍。他的问更多,把马萍萍问成穷困户。马萍萍骂他,说他“查祖宗三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疯子!”她又去找刘吉川子或高小倩。要不然,三个女生一块儿研究……

米小莉明知这样,她偏要找侯星星。马萍萍说她像小巫女,怪怪的。

无私奉献

高小倩终于说了:“侯星星给米小莉当导师,我们都成了他的下属!”

马萍萍心里正没好气,高小倩这一引,她说:“不成了米老鼠的奴隶就好!”

不说还好,这一说,感觉就来了:是呀,一个笨男生带着三个佼佼者女生,都围着轴心——米小莉旋转,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像济南的趵突泉一样往外冒,迫不得已,别说课内的,课外的书也得翻看、思考,有时还得去问代理班主任,好啦,连眼镜姐也被串在了一根绳索上。庆幸在周而复始的旋转中,有了莫大的收获,“灰姑娘”开始长“白天鹅”的羽毛了,一个被刮目相看的男生,三个出类拔萃的女生,都让老师惊异,觉得这个班里的学生,智力被突然开发了。奥妙何在?不得而知。叫马萍萍气的是米小莉,仿佛她的进步只是侯星星的功劳,与三个女生无关。

马萍萍发泄说:“我们是冤大头!”

高小倩注释的却是:“无私奉献!”

“无私奉献,应该!”刘吉川子见两个同伴像敲边鼓似的,在她耳畔响个不停,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刘吉川子的话一出口,马萍萍赶紧去看女生班长的脸,瞧瞧有什么奇妙的变化。马大小姐相信,刘吉川子不是戏谑,她就有那么“****”。马萍萍倒很想得开,帮吧,帮吧,谁叫我们中间有个侯星星呢,谁叫侯星星又引来个不领情的米小莉呢!

“眼镜姐,我们都在为你牺牲!”马大小姐说。

刘吉川子嗔责她“唯恐天下不乱”。

侯星星帮助米小莉,诚诚恳恳,尽心尽力,米小莉有了进步,他高兴得直想笑。唐浩说他“偷着乐”。他说,为同学高兴,正大光明地笑。唐浩叫他“试试”。可是,要挺庄重的,当众笑出来,那可太难了!侯星星说,他没那份本事。

“傻!”马萍萍骂他。

侯星星一高兴,就有点儿“得意忘形”,他竟然去找刘吉川子,建议让米小莉也担任值日。他说:“要不,我借给她!”

“你的第二轮值日还没来呢,拿什么借?人家稀罕你的?笨,蛋!”侯星星不狼狈,马萍萍决不住嘴。

刘吉川子有些为难,叫他去找代理班主任。

唐浩对侯星星说,丫头班长在“打官腔”。侯星星当然不相信,他还是到了眼镜姐老师跟前。没想到,奶酪是有的,面包也是有的,代理班主任爽快地答应了。

侯星星好高兴。可是,米小莉不想当,说她当不了。侯星星急得心里要跳出猴来!“我帮你,别怕!”米小莉这才勉强应承了。

见米小莉这样不争气,侯星星特别难受。大大咧咧的男孩好像有了心事,把文具盒折腾得一塌糊涂,又一样样的往里装。马萍萍说:“想哭鼻子吗?”

“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