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时候,明子珏不顾家人的反对直接到理科就读了,而我……在跟爸妈商量之后,也做了一些决定、
所以从高二开始,我跟明子珏虽然依旧在一个学校,可我们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形影不离。每个周就只能见两面,周末回家的时候,周一一起上学的时候。
我们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他,也在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高三。
在高三的上学期,我们的人生中发生了一件巨大的事情。
干妈死了。
她死于癌症。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明子珏高一时候跟我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才明白他当时的那种惶恐不安。
也才恍然发现,难怪近一年的时候,干妈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即使依旧光鲜亮丽,但是看向我们的时候,目光中的那种眷恋,让我十分的不解。
她死的时候本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但是干爸觉得我们早晚都要知道,所以给我们打了电话。
所以我们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她全身都插满了管子,心跳时有时无。
她面容苍老,紧紧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即使是在昏迷的情况下,她的神情依旧很痛苦。
干爸告诉我我,“她是个骄傲的人,这件事情也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所以每次要见你们之前一定要花很长的时间化妆,她说她的时间不多了,不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总是看到你们悲伤同情心疼的眼神,她希望不管什么时候,她留下的,都是快乐的记忆。”
“可是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所以之后见你们的时间也变得很少,她总是说自己很忙,也还好高三的生活压力很大,所以你们也没有很多时间见面,这样,也就瞒过了一截。”
他还说,“思思,子珏那孩子好像早就发现了,所以他一直要学医,之前我拦不住他,现在,是没有办法拦了。我想通了,他喜欢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只要余生他是快乐的,怎样都行。”
“思思,他这个孩子虽然看上去挺乐观的,但是我们都知道,他真正在意的事情反而被隐藏的很深,而你,是除了我们之外他最信任的人,而且你们是同辈,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所以这段时间,请你多陪陪他。”
我很想说好,可是这个时候,我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干爸拍拍我的肩膀,叹息几声之后又转过头去了。
从那天开始,我妈,干爸,还有我们两,就一直守在病房外,吃的住的,也全都在医院解决了。
我爸实在没办法跟我们一样,他还有这个城市需要守护。
不过在忙完之后,他也经常出现。
我一直在等干妈清醒,我还想跟她说说话,可是她始终没有醒过来。
我想不止我这样,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每天隔着病房看着干妈那痛苦的表情是一种煎熬,可是我们无能为力。
干爸告诉我,干妈换上的,是骨头癌,这种癌症只要发作,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是疼的。
所以在昏迷中,她也是痛苦的。
明子珏双手握紧,已经十几天了,他一句话没有说过,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呆呆的看着里边,整个人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陌生感。
我妈整日以泪洗面,她甚至忘记了洗脸忘记了打扮,要知道在之前,她就是那种不化妆就绝对不肯出门的人。
她说,“景芮身体一直很好的,这么多年也一直跟我做慈善,她帮助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老天爷反而不眷顾她?”她还说,“景芮最怕疼了,平时感个冒什么的,都绝对不肯打针,她是那种要明长海时刻呵护着的人,这样的疼痛,这么多年了,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干妈原来连我妈都没有告诉过。
两人虽然是邻居,可平时都很忙,在加上干妈最近半年的时间一直跟干爸在外边旅游,所以我妈根本就不知道她成了这个样子。
而之前那聚少离多的见面中,她一直隐藏的很好、
“我怎么就这么傻呢,她都成这个样子了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我怎么配做她的姐妹。”
“平时看照片上她状态那么好,我还以为她还跟以前一样,怎么就忘了现在有PS这种东西了呢。”
明长海眼眶泛红,他吸了鼻子,拍着妈妈的肩膀,“不怪你,是景芮一直刻意隐藏,她不想告诉你们,就是不想看到你们这么伤心的样子。”
“好残忍,景芮好残忍,她怎么能这么早就离开我呢,我们说好等老了以后还要一起拄着拐杖去看海呢,好残忍,老天爷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是不长眼吗?好的人带走了,却把坏的人留下了。”
后来妈妈告诉我,她不是一点也没有发现,只是那时候她心大,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只以为是太累了,再加上干妈一直刻意隐藏,她也从来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所以……事情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其实我们都知道干爸说的没错,早一点知道,多一些人知道,那不管对我们谁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我们都理解干妈的做法,可接受不了。
谁能说,后知道的,伤心就一定会少呢?
相反的,因为我们的后知后觉,大家心中多了许多的愧疚和遗憾。
若是,若是早一点知道的话,还能多陪陪她。
还能在她最痛苦的这段时间里,留下最好的回忆。
而不是只有干爸一个人。
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痛苦。
我猛然想到,早就知道的人,其实还有明子珏吧。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顾干爸的反对,执意要学医。
干妈也不同意的吧,她那么善良。一定不想看到明子珏将自己缩在龟壳里,永远也走不出来,永远都心存愧疚。
可即使知道这是干妈最后的愿望,明子珏还是违抗了。
因为,这也是他爱干妈的一种方式吧。
一种,能永远记住干妈的方式。
医生告诉我们,不必等了,病人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可是我们不信。
我们,都在等干妈醒过来。
可是终究,我们的这个小愿望没有实现。
她走之前,身体剧烈的抽搐着,瞳孔放大,十分涣散,我们看到医生进进出出,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后,干妈猛地落在床上,发出了很重的声音,随即,心跳归零、
她走的太突然,一点回光返照都没有。
明子珏紧紧握住的拳头,终于在那一刻,使劲儿的砸在了医院的墙壁上,瞬间,骨节断裂的声音清脆的传来,但是他拒绝包扎,事实上根本没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
来不及多想,我猛地追了出去,顺便还跟干爸说让他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
干爸虽然担心,可无可奈何,他走不了,干妈不在了,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明子珏跑的很快,我追出来的时候,医院外边已经没有了他的踪迹。
看着茫茫人海,我不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去追。
也是在这个时候,心中的某种信念,之前的决定,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清晰。
我要当警察。
我要帮助更多的人找到回家的路,我要匡扶正义,我要让这个城市,少一点悲剧。
我给同学们打了电话,请求大家帮忙一起找,因为是周末,大家都很爽快的答应了。
最后,班主任和校长也加入了我们。
可是一直到天黑,还是没有任何人有明子珏的消息。
更可恶的时候,白天还只是小雨的天气,现在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干爸,我爸妈都找了,大家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就是没有明子珏的消息。
我爸已经动用他的人脉开始寻找,可是,徒劳无功。
正是那句话,一个城市不大,可若是想要找一个刻意躲起来的人,也不容易。
看着外边的大雨,心也慌乱不已。
明子珏,你不会这么脆弱的,对吧。
可是小混蛋,你到底去哪儿了呢?
你知道吗?我们,都很担心你。
若是 你能感觉到的话,请快一点回来吧。
干爸已经失去了干妈,他不能没有你了。
而我,也不能没有你啊。
小混蛋,小混蛋……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的回想还有哪里是自己已经忽视掉的地方。
然后,还真的让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
明子珏家的后花园。
那是承载了他最多快乐的地方。
我赶忙拦了车朝家赶去,心中一直默念。
明子珏,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你会在那里的,对吧?
车子刚刚停下,我快速下车。
“思思,伞。”
司机的话还在身后回响,可是我顾不了那么许多。
“思思小姐,您?”
“明子珏回来过吗?”
他们家的保姆摇头,“您忘记了吗,白天的时候您打过电话了,少爷不在家。”看着我湿淋淋的头发,她拿过毛巾帮我擦着,然后她又关心的问道,“怎么。还是没有消息吗?”
我摇头,看着眼前的老人,也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很久没睡好了,心下一痛,我实在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出事了。
“阿姨,都这么晚了,您快去休息吧。”
她顿了一下,随即摇头,“怎么能睡得着呢,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又除了这样的事情,我真的……”
我拉着她的手,“没事,没事的,明子珏他一定会没事的、”
这么说着,我交代道。“后花园有人去过吗?”
阿姨摇头,那一刻,我好像有了希望、
我猛地放开了她,快速朝后院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