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裴攸宁首先询问了丞相夫人有关丞相的病情,虽然他已经从靳太医那里听的差不多了,但面上,该问的,还是需要询问一番的。
“岳母,岳丈大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不论心里对裴攸宁有多大的意见,至少这一刻,见裴攸宁神色认真关切的样子,丞相夫人心里还是满意的,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让殿下忧心了,靳太医妙手回春,老爷的毒,已经控制住了,臣妇代老爷谢皇后娘娘殿下的恩典。”
丞相夫人行礼,裴攸宁立刻虚扶一下,急忙开口,“岳母不必如此客气,太子妃既然已经嫁给本宫,便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需要这般客气,岳母这样,反倒是折煞本宫了。”
夏安荆看着惺惺作态的裴攸宁,心里就是一阵膈应,好在他也知道分寸,不敢故意为难裴攸宁,语气生硬的接下了裴攸宁的话,“君是君,臣是臣,规矩不可逾越,君臣之礼不可废,殿下心善,不计较这些,做臣子的,可不能不识趣,肆宠而娇。”
裴攸宁被他的话噎住,笑着化解尴尬,“大公子倒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行事不拘一格,想来是传言有误,本宫差点因为外界的传言,误会了大公子的性情。”
裴攸宁这话,话里有话,外界传言的,只是夏安荆游手好闲,仗势欺人,在裴攸宁这里,却成了不拘小节,当然,这般说,更像是一种讽刺,你一个仗势欺人的二世祖,还知道规矩不可逾越的。
夏安荆听的这话,面上不显,心里冷笑不已,怎么,太子爷这是,在敲打自己,“殿下此言差矣,传言不可信,圣人都怕被传言误解,何况臣一个普通人,什么不拘一格,臣身为人臣,该遵守的规矩礼仪,自然是心里比谁都要清楚的,一人犯错不要紧,连累了整个家族就不对了,臣再顽劣不堪,也知道轻重。”
夏安苓听着这两人的话,心里紧张,她害怕裴攸宁突然的发难,即便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算得上十分的融洽,可对于夏安苓而言,裴攸宁给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新婚夜两人冷言冷语的场景处。
心里紧张,手上也不自觉的用劲,忘记了她手里还牵着十皇子,十皇子被她拽的有点疼,皱眉,拽了拽夏安苓的手,夏安苓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可能弄疼了手里的孩子,面露歉意,蹲下身子,轻声细语的哄着十皇子,“姐姐刚才不小心,是不是弄疼小十了,姐姐给小十吹吹。”
十皇子感受着夏安苓小心翼翼的呵护,心里没由来的欢喜,好久,没有一个人这样纯粹的关心自己了,太子哥哥虽然也喜欢关心自己,可这种关心,是哥哥对弟弟理所应当的关爱,跟姐姐的呵护完全不一样,似乎,母妃以前也曾这样呵护过自己。
想到自己苦命母妃,十皇子心里一酸,眼眶里已经弥漫了泪水,没忍住,一把抱住夏安苓,头埋在她怀里,哭了出来。
那边裴攸宁与夏安荆都被十皇子的突然哭声惊动,也忘了彼此的试探,裴攸宁心里着落,“小十,你怎么了,太子妃,是不是你对小十做了什么!”
这种毫不怀疑的呵斥,夏安苓已经麻木了,每次都是这样,她与十皇子相处,不论对错是谁,只要十皇子一有不对劲,出错的人一定是她,平静的看了眼裴攸宁,夏安苓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怀里的十皇子,拍着他后背安抚他,“小十乖,怎么了,告诉姐姐,是不是刚才姐姐不小心弄疼你了。”
被夏安苓无视,裴攸宁心里别扭,却不认为自己有错,若不是太子妃对小十做了什么,小十为何会突然在人前哭泣。
两人刚才的互动落在了夏安荆眼里,夏安荆心里咯噔一跳,太子竟然不由分说的就质问小妹,这还是在丞相府里,是不是平日里,太子质问小妹已经成了习惯。
夏安荆心里对夏安苓的愧疚更深,都是因为自己没用,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现在爹爹又中毒,太子一定认定了丞相府不会成为他的助力,才会这样肆意欺辱小妹。
夏安荆暗下决心,他不能再这样藏拙了,为了小妹,他也一定要出类拔萃,让太子因为他,不再看轻小妹。
没有人知道,因为这个决定,夏安荆放弃了丞相为他铺好的道路,安安稳稳的进入朝堂,反而去了边关,一步一步,跨过艰难险阻,慢慢的打造出了他自己的势力,成为了边关有名的将领。
十皇子也听见了裴攸宁对夏安苓的呵斥,不愿意夏安苓被人这样对待,十皇子从夏安苓怀里出来,抽抽啼啼的,“没有,姐姐没有弄疼小十,只是姐姐刚才的样子,让小十想起了母妃还未过世的情景,姐姐,你对小十真好。”
十皇子的话一出,裴攸宁就知道自己误会夏安苓了,可是让他道歉,他做不到,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偏过头,不去看夏安苓。
裴攸宁却是不知,夏安苓这会儿根本没心思看他的反应,在听到十皇子说他想起自己母妃的时候,夏安苓心里一酸,这孩子,平日里,是被人忽视成了什么样子,她不过是对他稍微关切了一番,便这般依赖自己,这个性子,也真不知,是好是坏。
“小十乖,你母妃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到小十哭泣,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孩子能够高高兴兴的,小十的母妃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小十,想起你母妃,你便不能伤心,这样,你母妃会不放心你的,以后,姐姐陪着你,像你母妃一样的陪着你。”
虽然知道这话不妥,可是看着哭的伤心的十皇子,夏安苓还是决定这样安抚他。
裴攸宁听的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孩子能够高高兴兴的这话时,嗤之以鼻,愚蠢的女人,想法还真是天真,在皇宫里,那些妃嫔们,从不会在意自己孩子的喜怒哀乐,她们要的,从来都只是皇上对其的垂青,她们一心一意,只希望自己孩子能入了皇帝眼,然后带给她们无上的荣宠。
倒是十皇子,听了夏安苓的话,将信将疑,却还是停止了流泪,“姐姐,你没有骗小十吧,母妃真的会希望小十一直高高兴兴的吗,可小十想到母妃都不伤心的话,母妃会不会生气小十不孝顺?”
“怎么会,”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夏安苓手抚上十皇子的脸庞,替他擦着眼泪,“小十乖,姐姐怎么会骗你,不信你问姐姐娘亲,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孩子难过的,你母妃也是一样的。”
十皇子懵懵懂懂的,眼睛看向一旁的丞相夫人,目光坚定,好像真的很在意丞相夫人的回答一样。
丞相夫人刚从夏安苓与十皇子这般亲近的相处中回过神来,就看到十皇子认认真真询问自己的眸子,对上这般赤诚的目光,绕是丞相夫人,都不由的心软了,“当然是了,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孩子好好的,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换也行,十皇子,你太子妃姐姐说的是对的。”
得了丞相夫人的肯定,十皇子这才终于忍住了眼泪,对夏安苓认真的点头,“小十听姐姐的,以后,小十都不要再哭了,小十会听话的,不让母妃担心。”
夏安苓这才弯了弯嘴角,“乖,你看你,都哭成小花脸了,这么大的人了,还窝在姐姐怀里哭,不知羞。”
夏安苓只是故意逗趣十皇子,裴攸宁却一本正经的接过话,“小十还小,没什么可笑话的,是太子妃对他要求太高了。”
夏安苓脸上的笑容隐去,这个太子,怎么就这么烦,哪哪都有他,真以为不过是几天的相处,就能把以前的疙瘩都磨合掉的,相敬如宾的姿态,不过是为了让皇后安心,故意做出来的,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在她亲人前也非要一副鹣鲽情深的样子,没由来的让人膈应。
十皇子心思敏感,察觉到夏安苓心情的变化,虽然不解,却是能察觉到此事跟他的太子哥哥有关,想起人常说的,大人的事情小孩别插嘴,十皇子明智选择不开口,不过却是主动伸出手,握住夏安苓的手,“姐姐,小十在。”
夏安苓心里一暖,这些日子的真心,果然没有错付,小十,总算是跟他的太子哥哥不一样。
对十皇子会心一笑,调皮的眨眨眼,“姐姐没事。”
这边两人小动作不断,那边被两人忽略的彻底的裴攸宁心有不甘,尤其是看到夏安苓对十皇子的眨眼,那副可爱的样子,让裴攸宁心里更加烦躁。
为了转移自己的不安,裴攸宁选择询问丞相中毒的具体,“大公子,岳父的毒,大公子可有眉目?”
说到正事,夏安苓也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
事关自己父亲的毒,夏安荆也不能意气用事,“多谢殿下关心,这事,臣自有分寸,殿下日理万机,这些小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这是明显的拒绝告诉裴攸宁就,可裴攸宁既然想问,就怎么会依着夏安荆拒绝,“大公子此言差矣,丞相乃本宫岳丈,岳丈的事,自然就是本宫的事了,何来费心一说,何况不光本宫,父皇对此事,也甚为关心,本宫也是替父皇一问。”
这是,拿出皇上在威胁了,夏安荆心里气愤,不甘不愿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