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攸宁果然很快就到了，尤其是听说静妃又送了皇后女子的时候，生怕夏安苓多想，裴攸宁扔下笔就过去了。
青鸾殿内，诡异而安谧，裴攸宁推门进去时，就看到地上直直跪着的大丫鬟和上面坐着的高高在上的夏安苓。
心里松了一口气，裴攸宁快步走过去，揽过夏安苓抱在自己的怀里，“皇后今天怎么这么主动的让人唤朕，可是想朕了。”
夏安苓被他闹了个大红脸，“皇上，下面还有人跪着的，皇上好好看看，下面跪着的女子，皇上看着眼不眼熟？”
夏安苓是真心这样问的，可是在裴攸宁眼中，这就成了他的娘子知道吃醋了，喜不自禁的在夏安苓脸庞亲了一下，然后才晃悠悠的把目光移到了中间跪着的女子身上。
沉声，“抬起头来。”
与夏安苓的轻柔不同，大丫鬟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却还是僵着脖子抬起了头，“奴婢见过皇上。”
裴攸宁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夏安苓了，放下夏安苓，快步走到大丫鬟身边，围着她左右踱步。
夏安苓掩嘴轻笑，“皇上可觉得此人眼熟？”
裴攸宁俊眉一拧，“何止眼熟，这张脸，就是烧成灰朕都认识，当年若不是这张脸把朕诱拐走，朕还遇不到安安。”
夏安苓起身，“皇上，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难为皇上还记得。”
裴攸宁冷哼一声，“如何不记得，当日我本来能带着你直接离开那些人牙子的，就是因为这张脸，让我不得不与你分别。”
下面的大丫鬟只听云里雾里的，不过她也是在皇宫里打滚多年的人，当即就明白了什么，“皇上皇后娘娘认识奴婢的母亲？”
“母亲，”裴攸宁冷笑，“能有这么相似的面容，是母女也不为过，既然你母亲当初幸运，逃过了朕的惩罚，那么接下来的惩罚，就该你替她受着了。”
夏安苓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凉凉的瞥了眼裴攸宁，“皇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本来就不是大事，裴攸宁也没打算隐瞒，索性开口，“当年我逃出去后，你很快跟你兄长找到，后来为了替你出口气，我找人解决了那对人牙子，而眼前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当年留下来的隐患了，不过没事，跳梁小丑而已，安安不怕，我很快就解决了。”
裴攸宁笑的越发温柔了，可夏安苓不信，一把拉住裴攸宁的手臂，“宁哥哥，放了她吧，当初是她父母的错，她是无辜的。”
不待夏安苓与裴攸宁的反应，大丫鬟眸光微闪，“奴婢不知道皇上皇后娘娘说的什么人牙子，奴婢从小就跟着父母，奴婢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皇上息怒，皇后娘娘饶命。”
大丫鬟说话战战兢兢的，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夏安苓眼角一挑，“那你父母，现在何处？”
大丫鬟头都垂到地上了，“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父母前些年就已经去了。”
“嗯，”夏安苓点点头，慢条斯理的窝在裴攸宁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这才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指甲，“这样啊，可本宫听说，锦沁宫昨夜里丢了个大丫鬟，今儿一早，本宫宫里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妙人儿，不过，本宫若是愿意，这后宫里，还没有本宫查不到的事情。”
夏安苓话锋一转，冷厉的盯着地上跪着的大丫鬟，“本宫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要不要说出你混入皇宫的目的，当然，不说也合适着，本宫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裴攸宁的没料到，刚刚还温言巧语的想让自己放人的夏安苓，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能突然间变化这么大。
夏安苓从裴攸宁怀里起身，一步步慢慢踱步到跪着的大丫鬟身边，伸出手指，挑起大丫鬟的脸庞，“皇上，您瞧瞧，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臣妾还没做什么呢，她就这个样子，好像臣妾欺负了她一样。”
裴攸宁并不知道夏安苓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并不耽误他看好戏的心情，懒洋洋的挑眉，“这后宫是皇后的天下，皇后就是把这个天给捅破了，朕也由着皇后。”
夏安苓撇撇嘴，也没有了想要再作弄别人的心思，松开大丫鬟下巴，“好了，本宫也不废话了，穆様，把人带进来。”
穆様带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进了大厅，老妇人进来请了安问了好，裴攸宁这才适时的说道，“看样子，皇后今儿个莫不是要给朕一个惊喜？”
“可不是嘛，”夏安苓巧笑嫣然，指了指身旁的老妇人，“呐，下边跪着的，就是你们要找的女儿。”
老妇人顿时泣不成声，“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谢谢，谢谢。”
屋内并没有其他人，裴攸宁这才看向夏安苓，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这是怎么回事？”
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裴攸宁内心却不是表面那般的平静。
夏安苓索性起身，“其实呢，本宫曾一不小心，在皇宫里遇见过这个宫人，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只是淑太妃身边不起眼的小奴婢，谁曾想，一转身，本宫成了皇后，恰好，又遇见了静妃身边的大丫鬟，看着有些面熟，本宫便派人去查了查。”
“结果查来查去，还真让本宫查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原来，这个大丫鬟，跟本宫还曾有些渊源，说起来，要不要因为那些个人牙子，本宫说不准都还做不了这皇后的位置。”
夏安苓越说，裴攸宁眉目皱的越深，“安安，到底怎么回事？”
夏安苓见他是真的急了，也不逗他了，对裴攸宁笑的很是灿烂，“因为啊，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甚至跟五王爷的身份，有些许关联？”
夏安苓敏锐的察觉到，提到五王爷的时候，地上妇人的眸光一闪，转瞬即逝，“呵，还不是有些人太胆大包天，居然想出了狸猫换太子的法子，只是这个法子没用对，真正的皇家公主流落在外，而被调包的穷小子却从此平步青云，肆意妄为。”
夏安苓的话语一落，老妇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皇后娘娘够了，老奴知道错了。”
所以，就不要当着所有人都面掀开这块遮羞布了好不好，夏安苓的回答，自然是不好。
“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呢，公主被人交到了人牙子手里，也不知是不是缘分，那些人牙子对小孩都是不耐烦的，可面对这个公主时，却都是小心翼翼的捧着。”
“后来，公主成了人牙子的女儿，若事情就这样完了，那我这个故事可就没意义了，人牙子瞒着公主，还是在暗中贩卖幼童，尤其是一些看起来就好欺负的。”
“也不知在哪一年来，人牙子还真的就拐了她们不该拐的人，太子殿下与丞相府嫡女，而这，也是这群人牙子的噩梦，天家有的是手段让一个人生不如死，那群人牙子的下场，估计很是凄惨呢？”夏安苓勾勾嘴角，不知是讥讽裴攸宁还是讥讽皇家人。
裴攸宁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夏安苓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太过明显了，“安安，你的意思是，下面跪着的这个女的其实应该是我的皇妹，而我哪个兄妹，竟然冒名顶替这么多年了！”
裴攸宁嘴上说的厉害，夏安苓噗嗤一声就笑了，慢悠悠的踱步到老妇人眼前，一把撕下她面上伪装的苍老面容，暴露于人前的，是一张保养得体的中年妇女的笑容，裴攸宁一把把夏安苓护在自己身后，“你居然没死？”
夏安苓一愣，“你认识她？”
裴攸宁点头，“五弟的生母，只是传闻里，她生下五弟不久，撒手人寰了。”
妇人笑的诡异，“难为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我的存在。”
笑着笑着，依稀有泪落下，“我苦苦谋划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被一个小丫头给算计了，不过能掌握这么详细的情报，我这次输的，不冤。”
妇人径直起身，走到大丫鬟身边，手抚上大丫鬟的脸庞，“睡吧，我的孩子，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丫鬟只觉得眼前迷迷糊糊的，有人影一重重的朝自己晃了晃去，大丫鬟暗自心惊，这人竟然也会蛊惑。
有心反抗，只是身体里传来的疲惫感让她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皮沉重不已。
待大丫鬟完全晕倒在了地上，妇人这才站起来，直视着上面的夏安苓与裴攸宁，目光平静，毫不畏惧，跟刚才那个战战兢兢的老妇人，完全是天差地别。
“老身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是老身突发奇想，想试试老身研究了这么久的催眠，是否真的可以拿得出手了。”
夏安苓不为所动，“所以，你给她交会了她催眠，然后想让她借机刺杀皇上。”
妇人摇头，“其实很多时候，事情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当初先帝在世，他说了不会负我，后宫佳丽却从未少过一位，我一颗真心都给了他，怎么能甘心呢，所以，我派人搜集各类杂记，包罗万象，终于，被我学会了这诡异的催眠术，却也是在那时，我怀孕了。”
妇人走到夏安苓身边，“你知道一个女人知道自己要当母亲了以后多激动欣喜吗，那个时候，先帝在我眼里都没有这个孩子重要，可偏偏就在这时，先帝又被别的狐媚子迷惑，不闻不问我跟腹中孩子，因为看的杂书多了，我隐隐察觉到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后宫的残酷，没有儿子傍身的我，根本没有办法那里生存，所以，我生出来的，必须是儿子，一定是儿子。”
夏安苓并没有因为妇人狰狞的面目吓住，反而向前一步，“所以，你狸猫换太子，把亲生女儿送了出去，可为什么，这个孩子长大后，却一点也不像你，反而更像是另一个妇人。”
妇人冷冷的讥讽，“不用拐弯抹角，你不就是想知道我跟拐走太子的人牙子有什么联系吗，怎么会没有联系，太子还是我亲自派人安排到那里走失的，而人牙子，也是我早早就计划好了的。”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太子回不来了，我的儿子才有机会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是你突然出现了，夏季扬甚至为了你，大开杀戒，踏着一路的鲜血救出了那些孩子们。”
“其实啊，这一刻，我已经后悔了，夏季扬让我看到，即便是女孩儿，也不应该随意的丢弃，所以我四处去寻我的女儿，亦无心与皇宫的繁华。”
裴攸宁心里哐当一下，原来他那年的被人拐走，真的不是因为他太贪玩，而是被人算计的。
裴攸宁手攥的紧紧的，夏安苓急忙安抚他，手心抚上他的手背，一下一下，悄悄的敲打着。
“那么，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你的女儿，却跟当年的人牙子长相这般相似？”夏安苓似笑非笑的开口。
妇人索性坐在椅子上，“皇后你是个聪明人，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查到这么多隐秘的事情，老身都觉得自己这次是眼拙了，她是我的女儿不假，不过长相，自然是我替她弄的。”
裴攸宁眯了眯眼，眼中飞快的划过一道晦涩的亮光。
夏安苓脑海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指着妇人，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是不是给你女儿催眠了。”
妇人满意的点头，“还不错，能想到这点，我确实给她催眠了，我告诉她，她本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因为你们两个人的出现，她亲人被杀，颠沛流离，一路还得逃离追兵的追捕，这样之下，她果然很快的长大了，进了宫，却没有跟我一样选择做皇帝的女人，反而在一些嫔妃的眼皮子底下唯唯诺诺的，这般废物，我要她有何用！”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激动的缘故，说到最后，妇人甚至气的浑身哆嗦。
话锋一转，“老身很想知道，皇后又是怎么察觉到老身的。”
夏安苓没有卖弄，也没有隐瞒，而是实话实说，平静的陈述，“本宫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特点，就是对一个人身上的脂粉气分的特别清，上次欣嫔宫中，本宫闻见过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后来，好几次，本宫在不同的人身上闻见了同一股味道，而宫里的熏香，没有那么浓郁的，便是有，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宫人可以随意涂的，所以，从你一接近皇宫，本宫就注意到你了。”
“哈哈，哈哈，”妇人忍不住仰天大笑，“想我谨慎小心这么多年，却不曾想，今天居然败在了香味身上，果然是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妇人笑着，慢慢的收拢吧脸上所有的笑意，就这么诡异的盯着夏安苓，“皇后娘娘不怕吗，说不准老身这次想对付的人不是皇上，而是皇后你呢，毕竟，我女儿坐上后宫之主的位置，比起一个不相干的人，自然是我女儿更好了。”
即便是被威胁，夏安苓仍旧，淡然处之，而裴攸宁则是目光紧紧的盯着妇人，确保自己一定要在保护好夏安苓的安危。
“不，你不会，你只是想寻个答案，而现在，你寻到了。”
妇人的目光在夏安苓与裴攸宁身上巡视，再次的笑容，远没有一开始的尖锐和怨恨，更多的是释然与淡漠。
“是啊，我找到了，你比我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