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你是他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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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离开,永远地离开

【一】

许涵威寸步不离地守在薛静瑶的身边,直到她睁开眼睛的刹那,他凝重的俊脸上才露出一抹欣喜的笑,他下意识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静瑶,你醒啦?”

初醒的女生只是疑惑地转动着眼珠,当视线落在许涵威的脸上时,她立即神色一变,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下意识地开口道:“怎么又是你?”

许涵威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神瞬息万变,只见她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一边从病床上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准备往门口的方向逃去。

“薛紫柔?”他试探性地唤了她一声。

她的脚步一顿,然后一脸狐疑地转头向他望过来,低声咕噜道:“别以为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就会把你当成好人……”

许涵威忍不住笑了笑:“我也没说我是好人对不对?”

薛紫柔紧紧地盯着他,脚下的步伐却一步步倒退着:“我才没兴趣知道你是什么人,我现在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刚醒来能有什么事?

许涵威疾步追了上去,在她身后喊道:“喂,你要去哪儿啊?”

薛紫柔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不关你的事,不许跟着我!否则,我就告诉我姐姐你跟踪我,我姐姐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听了这话,许涵威不由觉得啼笑皆非。

但是,他怎么可能不跟着她?她现在这个样子跑出去,他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可是为了让薛紫柔放心,他只好偷偷地跟着她。

薛紫柔显然目的明确,一出医院,她就上了一辆公交车,大概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后,她下了车,来到了薛家老宅。

但老宅里空无一人,她从老宅里出来,来到老宅门口的那颗松树下蹲了下来,纤瘦的身子缩得小小的,像个孩子般无助。

她似乎在等什么人,但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许涵威在暗处偷偷观望着她,不知是该继续陪着她等,还是该把她带回家。

正在这时,一个少年忽然低垂着头缓缓地向薛家的方向走来,他似乎在埋头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松树下的薛紫柔。

但是整整等了两个小时的薛紫柔一眼就发现了他,她的脸上顿时绽出欣喜明媚的笑容来,立刻从松树下跑出去,飞奔到少年的面前。

直到这时,叶承西才惊觉面前多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俨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你啊。”薛紫柔歪头一笑,笑得纯真而俏皮,目光澄澈得不掺一丝杂质。

叶承西的心微微抽紧,他几乎脱口而出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就是知道呀。”薛紫柔脸上的笑容璀璨得如同阳光下最干净温暖的花。

“如果你一个小时不来,我就等你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不来,我就等你两个小时,一天不来,我也等你一天……”

她说的理所当然,好像没有一丝不妥,叶承西听着脸色却越发地难看起来,他暗暗地攥紧十指,紧绷着俊脸说:“够了!薛静瑶,你到底是想折磨你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他严厉的声音让薛紫柔微微一怔,她有点儿怯怯地看着他,小声地说道:“承西,我是小柔呀……”

叶承西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看着她的眼神却无比落寞无力:“我很累,薛静瑶,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只会让我们大家都更痛苦。”

薛紫柔听不太懂他说的话,只是看着他如此哀伤的表情,她的心狠狠抽痛着,她下意识向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鼻子酸酸的:“承西,你很难过吗?不要难过,我不想看你难过的样子……”

叶承西微微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手。

画面有片刻的定格。

“我还有事,先走了。”薛紫柔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叶承西已经迅速转过身去离开了,不敢再看她一眼。

薛紫柔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秀眉微微地皱了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对自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她的脚步已经情不自禁地迈出,缓缓地跟了上去。

叶承西靠着围墙一直往前走,她也靠着围墙走着,叶承西过马路,她也跟着过马路,他站在马路边看车来车往,她也停下脚步跟他一起,好像只是默默跟着他的脚步,她的心便无比安定。但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还跟着许涵威……

傍晚时分,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纷纷扬扬的雪让整座城市渐渐银装素裹起来,寒风也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肆意横行,刮在人的脸上顿生寒意。

几乎在这座城市里绕了大半个圈后,叶承西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瞪着一路跟在自己身后的薛紫柔。在看见她正冲他扬着一脸甜甜的微笑时,所有不悦的情绪生生地堵在了胸口,无法冲她爆发出来。

虽然对她怒不起来,但他还是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要再跟着我!”

“哦……”她拉长声音回答他。

可是,当他半信半疑转身往前走时,她又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叶承西再次转过身来,心烦意乱地看着她,皱着眉头道:“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薛紫柔小声却毫不犹豫地回答:“跟到我再也不想跟的时候……”

叶承西眉头蹙得更紧,眸底却闪过一丝痛楚的光芒:“那你跟着我又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我只想看着你,只要看着你我就会心安,什么都不怕!也不会有那种很难过的感受……”薛紫柔凝视着他,极为小心地说,“我知道那种难过的感受真的很让人不舒服,好像快要窒息的样子,所以,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叶承西的心脏狠狠地痛了一下,她不让难过,可是,他的心里更难受了。

他终于忍不住向她缓缓地走近,看着她的目光,有难以置信的恍惚,有深幽遥远的忧伤,他好像自言自自语般喃喃地说:“为什么你要这样?为什么你要表现得好像真的很爱我,很关心我的样子?可是,你明明不是啊……”

“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是真的爱我吗?啊,我差点儿忘了——”他忽然一笑,笑容中有种说不出的凄然悲怆,“你连你自己都骗过了。我是不是该夸你演技好呢?不过,我做不到,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很明白,是要有多难过多悲伤才会这样自欺欺人……如果你真的是小柔,我绝对是全世界最高兴的那个人,可是,你不是,你始终不是!”

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抽去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承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薛紫柔疑惑地皱着眉头,“我是小柔,我是薛紫柔!如果我不是小柔,那我又是谁呢?”

“薛静瑶,你是薛静瑶。”叶承西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着。

她几乎想也没想便毫不犹豫地说:“薛静瑶是我的姐姐!”

“错!不是!”

“就是!”

“不是!”

这一次,她没有再争辩,而是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是以唇抵唇,以吻替代她的心声。

叶承西愕然地睁大眼睛,太过震惊的他一时间竟忘记了动弹。

时间仿佛停止了,唯有雪花在空中无声飘落。

站在不远处的许涵威几乎在同一时间,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他站在飘荡的雪花中暗暗握紧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隐隐颤抖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口那股海啸般的痛楚慢慢地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努力保持冷静。

可是,他做不到,越想努力去忍,心底的情绪便越发强烈,到最后融汇成一支锋利的箭,瞬间冲破了他理智的防线!他整个人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向他们冲了过去,然后一把扣住薛紫柔的手臂,将她用力扯到自己的身边,低喊一声:“你们够了吧!”

被硬生生拆散的两人都向他望过去。

薛紫柔不悦地皱起眉头,质问道:“喂,你干吗啊?”

“我不许你跟他接吻!”许涵威几乎是怒吼出声。

“我吻我喜欢的人关你什么事?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

薛紫柔本想冲他吼回去的,但她的气势明显没有他足,看着他几乎喷火的双眼,她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低。

“你——”许涵威怒不可遏地瞪着她,一时间爱恨交织,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爱的人是我!”

真是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

薛紫柔暗自腹诽着,眉头也皱得更紧了,她下意识用力甩开许涵威的手,然后立刻跑到叶承西身边,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许涵威,小声对叶承西说:“承西,你快点儿带我离开好不好,我真的不喜欢他,他老是跟着我……”

叶承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再将目光转移到许涵威的身上,眸底随即涌出复杂的情绪。

许涵威也毫不客气地回视着他,目光中也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最后,叶承西渐渐收敛起眸中的情绪,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她今天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许涵威微微一怔。

叶承西说完转过头,看着一脸疑惑不解的薛紫柔说道:“走吧。”

薛紫柔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着叶承西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时,她脸上立刻绽开欣喜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没有再回头看许涵威一眼。

看着他们两人双双离开的背影,许涵威的瞳孔渐渐缩紧,强烈的不悦与难受积压在他的胸口,压制,翻绞,再压制,再翻绞,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

叶承西如果要对她做什么,他早就做了。

不是不放心把她交给叶承西,只是,他实在无法接受,让自己心爱的女孩跟着别的男生走开。

可是,除了难过,除了不痛快,他还能怎样?

她现在不是薛静瑶,她是薛紫柔,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他什么都不是,这一点,他早就明白的不是吗?潜意识里,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可是,他还是任由自己全心全意地爱上她。

许涵威,你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她对另外一个男生那么喜欢那么依赖,他做不到;对她放手,他更做不到。

“涵威,到了现在,你还要喜欢她吗?”

许涵威的身后传来一个嘲讽中又带着几分冷漠的女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凌香撑着伞走到他的旁边,与他并排站着,然后说:“如果你说你还喜欢她,那我可真是要佩服你了。看着她吻了别的男生后,又眼睁睁看着她跟别的男生走,这就是你的喜欢?”

许涵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看着我一次次跟不同的女生接触,到最后真心爱上了另外一个女生后,你对我念念不忘又是什么?难道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别的?”

凌香的语气顿时急了:“涵威,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许涵威面无表情地说:“但对于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妹妹,仅此而已。”

“许涵威!”

“我喜欢上一个人就一辈子注定是她了,永不更改。凌香,你是时候对我放手了,不然咱们可能连兄妹都做不成!”

“你倒是深情得很,不过你就这么确定,她喜欢的是你?”凌香气极反笑,“那么咱们就走着瞧吧,涵威,你会后悔爱上她的,信不信由你!”

话音一落,凌香便从许涵威身边愤然离开了。

许涵威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

爱上一个人导致的后果,可能会心疼会难过,会愤怒会抓狂,但是绝对不会后悔,那是因为,对一个人心动,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情。

【二】

叶承西带着薛紫柔来到薛家的老宅里,两人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是,对于叶承西来说,他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假的,明明知道是不对的,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让自己陷进去,只因为那一点假象实在太美好太诱人。

薛紫柔还是像以往那般,一进屋便开开心心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一边呼着热气搓手,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说:“屋里面真是暖和多了,不过走了一天,我的脚好酸。承西,你过来帮我揉揉好不好?”

看着她撒娇的娇俏模样,叶承西只是看了一眼,心便狠狠抽痛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此时此刻的她,完完全全跟真正的薛紫柔没有什么两样,而且,从小到大,只是她一撒娇,他就完全没辙。

可是,即使明知道再怎么像也不是真正的她,他还是鬼使神差般地走过去,在她的面前蹲下来,脱下她脚上的鞋子,然后轻轻揉着她的脚。

看着他认真温柔的模样,薛紫柔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情不自禁地说:“承西,你真好。”

叶承西的身体微微一僵,他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那个,我已经安排我妈住进了精神病院,她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你们以后可以放心。”

“嗯,我相信你。”薛紫柔目光澄澈,托着下巴叹息地说,“不过阿姨真可怜……”

叶承西犹豫了一下后,忍不住问:“那你觉得你可怜吗?”

薛紫柔的脸上露出灿烂明媚的笑:“我怎么会可怜?我有承西啊,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叶承西的身体瞬间如化石般僵硬,他的心脏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记忆瞬间如泉水般涌出……

那天夏天,薛紫柔16岁,拿到了全国青少年钢琴大赛的季军奖,早在比赛前,他就开始着手准备礼物,比赛结束后,他才将那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她,她收到礼物时,脸上的笑容比得奖时还要绚烂。

她看得出来,这份礼物他真的花费了很多心思。

“喜欢吗?”他微笑着凝视着她。

“当然喜欢。”薛紫柔眨眨眼睛,说道,“不过这不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他一脸愕然,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失落,完全没有想到,他精心准备的礼物等来的是她这样的回答。

见他呆怔住的模样,薛紫柔抿着唇笑,放好他送自己的礼物,走到他的旁边动作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因为任何礼物都比不上你啊,你才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

他微微一愣,随即绽开释然而欣慰的笑容,心里对她疼爱到了极点,忍不住伸出手去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薛紫柔挽着他的胳膊摇啊摇,一脸娇憨俏皮的模样:“可惜你输了,被我抢先一步说了。”

“嗯,我输了。”他顺从地点点头,眸中的笑意慢慢加深,“但是输得这么幸福的人,我想我是全天下第一个。”

薛紫柔的脸微微一红,眸中的光芒却越发璀璨明亮:“那么,全天下最幸福的承西,愿意陪全天下最快乐的小柔一起去一个地方吗?”

“好啊,去哪里?”他欣然答应了她。

看他就准备走,薛紫柔不禁笑出了声:“我不是说现在去啦,是等冬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雪山好不好?我听同学还有网上的网友说,那里冬天的时候,真的好漂亮,爬到雪山之巅的时候,感觉身心都被那里清新至极的空气洗涤一番,那种感觉想想就觉得好棒!”

“好啊,等冬天放寒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他目光如水般温柔宠溺地注视着她,将她娇小的身子轻轻搂入怀里,恨不得将世上最温暖美好的东西都双手奉上给她。

可是,那年冬天,她的身体状况极差,别说去爬雪山,就连出趟远门都吃不消,那个约定也不了了之了。

再接下来,她却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永远消失了……

“承西,你在想什么?”薛紫柔一脸疑惑地看着走神的叶承西。

他恍然回过神来,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百分之百相似的面孔,胸口一阵阵地抽疼着,就像有架绞拌机在疯狂地搅动一样。

他抬起手来,颤颤地抚上她的脸颊,怔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薛紫柔眨眨眼睛,重复了一遍:“我说‘承西,你在想什么’!”

“不对,是上一句。”

“上一句说的还是这句啊。”她问了他几遍,都没见他有反应。

“再上上一句。”

薛紫柔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然后笑眯眯地说:“我说,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叶承西心中颤了颤,他怔怔地看着她,看得恍惚了,伸出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嗡动的嘴唇呢喃着:“小柔……你也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薛紫柔脸上再次绽开甜美的笑容,她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拥抱住他,微微歪着头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嘴角染上幸福与甜蜜。

身体略微僵硬的叶承西将她轻轻推开,视线始终不敢正视她,只是低声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薛紫柔嘟起唇来不依,甚至怕他赶走自己似的,整个人还往沙发里缩了缩。

叶承西无奈地说:“你不回去,我可回去了。”

“不要!”薛紫柔立刻伸出手来抓住他的双手,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不要回去,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叶承西无力地勾了勾唇:“所以,我送你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哪里是最好的选择了!”薛紫柔委屈地说,“分明是最坏的!把我送回去之后,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叶承西目光幽深而无奈地望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呢?你身边有你的幸福……”

她急切地说:“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从小到大都是!”

叶承西淡淡地纠正:“那不是你的生命,那是小柔的。”

“我就是小柔,小柔就是我,这有区别吗?”薛紫柔疑惑不解地问。

叶承西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叹了口气,从她面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她急忙拽住他的手,问:“你要去哪儿?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只是出去办点儿事情。”叶承西转过头来,看着她一脸哀求而期盼的模样,他的声音也不禁温柔下来,“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夜的,相信我。”

薛紫柔睁着一双澄澈的眸子注视着他,然后微笑着点点头:“我相信你,承西。”

她对他的信任,好像是无条件的,就像小时候的薛紫柔一样。

叶承西有片刻的恍惚,然后也冲她微微笑了笑,接着抽回自己的手,走出了薛家老宅。

薛紫柔则窝在沙发上,默默地等着他,无论等多久她都不会在乎的,只要他会回来。

所幸,这次叶承西并未让她等很久,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手中就抱着一床棉被走了进来,除了棉被之外,他手里还有一份外卖,以及一根长长的蜡烛。

夜逐渐深了,老宅里没有电,有蜡烛要方便很多。

点上蜡烛,再将外卖在桌上摆放好,薛紫柔便在桌边坐了下来,脸上不禁绽开一丝俏皮的笑:“承西,我们这算是两人世界的烛光晚餐吗?好浪漫!”

叶承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跟着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橙黄色的烛光给他的俊脸染上一层柔和的色泽。

薛紫柔夹了一块鱼肉送到他的嘴边,微笑着说:“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刺的,放心吃吧。”

叶承西往后退了退,并没有张口吃下鱼肉,只是说:“你吃吧,我自己会夹。”

“那不一样啦,你吃我夹的,快吃快吃嘛!”薛紫柔不依不饶地开始撒娇。

叶承西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她,将鱼肉吃下去。

薛紫柔脸上随即绽开如花般的笑容:“我现在还只会下馄饨,不过以后我会学着做好多好多的美食,专门给承西你做,你说好不好?”

叶承西愣住了。

他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假象,假象不管能维持多久,都会消失的,他不能再陷下去了。

他没有回答她,迅速地吃了几口饭之后,就放下碗筷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腿上搭着棉被,顿时感觉缓和了许多。

一腔热情贴在一块冰冷的冰块上,薛紫柔心里多少是有些沮丧的。

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跟他一样迅速地吃完饭后,也跑到沙发上坐下,将盖在他身上的棉被抽过一半盖在自己的身上,但这样她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挪动着往叶承西的身边靠过去,从他身上传来的温热让她觉得无比温暖舒适。

叶承西的脸色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往另一边挪了挪,跟她保持一小段距离,但薛紫柔紧接着又大大咧咧地贴了过去。

叶承西整张俊脸瞬间不自然地红了起来,身体也僵硬着。

但薛紫柔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一般,她还挽住他的胳膊,歪着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像只乖巧的小猫咪般闭上眼睛,嘴唇翕动喃喃地说:“好暖,身体暖暖的,心也暖暖的……好希望一辈子都这样,时间不要走,不要走……”

叶承西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轻轻搂住她娇小的身体,那么熟悉那么温暖的拥抱,可一切都不是属于他的……

一丝忧郁的灰色雾霭从眸底无声地涌出,尖锐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蜡烛跳跃的火苗闪动着暗蓝色的光芒,温暖而忧郁。

“承西,我好怕失去你……”薛紫柔喃喃地说着,好像是梦呓,又好像是无助的自言自语。

叶承西沉默了片刻后,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我也怕。”

“那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她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但是很遥远,就像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叶承西的视线落在虚无的空中,突然间,空中闪现出一个熟悉而娇俏的身影,她正冲他微笑。他看着那个虚空中的身影,恍惚地回答:“好,我答应你。”

怀里的薛紫柔终于安下心来,紧抿的唇缓缓地扬起,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薛紫柔睡得很安心踏实。

【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被窝里暖暖的,阳光也暖暖的,她情不自禁地微笑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轻地说:“承西,早上好!”

周围静静的,没有人回答她。

她心里突然颤动了一下,下意识地睁开双眼,转头在房间里扫了一眼,东西依旧,人却已经不在了。

她霍地掀开身上的棉被,穿上鞋子在屋里到处寻找起来,一种强烈不安的恐慌感从她心底蔓延开来,她颤颤地开口:“承西,你在哪里?你故意躲着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你出来,你出来啊……”

房间里除了她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她站在房间中央,恍惚地张望着四周,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桌上的一张纸,纸上写满了字。她立刻将那张纸拿起,仔细地看了起来,可是越往下看,她的脸色便越发苍白起来。

最后,她攥紧那张纸,疯了似的冲出老宅。

信是叶承西留下的——

“亲爱的小柔,或者说是静瑶吧,反正谢谢你这段时间陪伴在我身边,给了我跟‘小柔’一段延续的美好时光,虽然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小柔的离开,我知道你很难过,而到最近才知道事实的我,除了难过之外,还很自责愧疚,她去了那个世界那么久,我居然才知道。这3年里,说不定她的灵魂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我却一无所知,她一定很孤独难过……”

薛紫柔颤颤地攥着那张单薄的信纸,拼命地奔跑在街道上,不敢停下来歇息一秒,害怕只是一秒的工夫,她就永远错过了一些什么。

“曾经我跟小柔约定过要一起去雪山,这个约定一直未能履行,现在我打算去完成这个我和她两个人的愿望。说不定,她已经站在那最高最纯净的雪山上等着我。”

眼泪从薛紫柔的眼眶中夺眶而出,她难过极了,也迷茫极了,他要去雪山,他要抛下她吗?那她到底算什么?

“小柔……啊,不对,我应该称你静瑶才对,从小你对小柔就宠爱到了极点,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她的离开一定让你很难过很自责吧?要不然,你不会一直骗自己她还活着。可是,你也不能一直活在自己的谎言里,你还有你的生活,你有你的幸福,你去找那个许涵威吧,他才是你真正的幸福。我走了,去雪山,去找小柔,再见。”

不要走,不要走!

带着满心的惶恐不安不停地向前跑,薛紫柔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可是,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制止住了她继续往前奔跑。

她慌乱而迷惑地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许涵威,本能地挣扎着想要甩脱他,但挣扎了几下也没成功,她不禁慌了,忍不住怒道:“放开我!我要去找承西!我要去找他……”

许涵威钳制住她,痛怒交加地瞪着她:“薛静瑶,够了!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她一愣,紧接着有些惊慌失措地摇着头:“我不是薛静瑶,我是薛紫柔!我不是……”

“薛紫柔已经死了!”许涵威紧紧地逼视着她,恨恨地低吼,“你以为你这样替你妹妹活着,她就会开心吗?”

薛紫柔只觉得心痛极了,她很想生气地吼回去,但是到最后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流淌在脸上,她哽咽着说:“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是骗子,你一定是和承西串通好的,承西不要我了,所以才会编这个谎言骗我!其实,他只是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每抽泣一次,她的心脏也跟着抽痛一次,她难受得快要窒息了。

许涵威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心疼得一下下颤抖着,他把声音放柔下来:“他不要你,那是因为你不属于他。你是我的,静瑶,我会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守护你,我愿意跟你承担所有的一切,你也是爱我的啊,你冷静地好好想一想。”

她微微仰脸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嘲弄:“爱你?我怎么会爱你?除了承西,我对任何男生都没有兴趣,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

话音一落,她便像摆脱瘟神一样,立刻用力甩开他,然后从他身边绕过,快速离开了。

许涵威怔怔地站在原地,身体微僵。他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她不是薛静瑶,她现在是薛紫柔,她说的任何话都不能代表薛静瑶,所以,他不要当真,不能当真!

虽然在心里如此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他突然有点儿害怕,如果有一天,真的薛静瑶跟他说了这番话,他会怎么样?

他不敢深想,摇了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转身继续跟着她。这次,他没有再追上去,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薛紫柔在街上晃荡了一天,浑浑噩噩地寻找着叶承西的身影,她不相信他真的离开了,就算离开了,她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只要她耐心够好!

所以,她一定要等,不管等多久。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没有再在街上晃,而是回到了薛家老宅,将蜡烛点上,然后蜷缩在沙发上,将自己裹在棉被中,静静地等着。

这一夜,老宅里除了老鼠的作祟声,便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她在老宅里足足等了三天,叶承西都没有出现,但是这并不代表老宅里没有出现过其他人,譬如许涵威,他总是会送温热的饮料以及香喷喷的饭菜过来。

她自然不喜欢他的出现,每次一见他,她都会想方设法把他赶出去,这是她跟叶承西的秘密基地,她不希望任何“外人”存在。

许涵威也并不会赖皮留在这里,只要把食物放下,一般都会自行离开。

到了第四天早上的时候,老宅里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薛紫柔坐在沙发上不悦地皱眉,头都没回便不悦地低吼:“你能不能不要一大早就来烦我?”

她身后响起的却是一个女生的冷笑声:“你以为我想来吗?”

这个声音薛紫柔并不陌生,她心底微微一惊,立刻转头望去,脸上露出疑惑:“怎么会是你?”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才发现站在身后的艾佳竟然一脸苍白,整个人像是一块没有灵魂的浮木般,眼神有种让人心生骇意的绝望和死寂。

薛紫柔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她脸上那如火焰一般跳动却冰冷的笑容,只觉得不寒而栗,不安的预感在心头蔓延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别等了,咱们都再也等不到他了。”艾佳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虚浮而自嘲的笑,“这一次,咱们可算是公平了。”

薛紫柔勉强动了动嘴角:“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艾佳将手中的报纸扔到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看看。”

薛紫柔拾起艾佳扔下的报纸,目光很快被头版的新闻标题吸引住:著名风景区YL雪山昨日爆发雪崩,数人遇难!

手猛地一颤,报纸滑落在地,薛紫柔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强烈的恐惧感渗入每一个毛孔,融入她的骨血中。

她颤颤地张着嘴,艰难地说了几个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的字:“承西他……他也在这些人当中?”

“你觉得呢?”

“骗人!他怎么会在里面,他怎么……”薛紫柔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一块生锈的铁卡住了般,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骗人?”艾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眼睛里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你以为我稀罕骗你?”

她朝薛紫柔走过来,扬起手挥出一巴掌。

薛紫柔的脸顿时被打偏了过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紧接着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上传来,她捂着脸,茫然地向艾佳看去。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这一巴掌吗?”艾佳冷冷地盯着她,眸底翻涌着入骨的恨意,“那是因为承西之所以会死,全是因为你!”

这句话像冰针似锐刺一样狠狠地扎在薛紫柔的心脏上,一针见血。

“不,不是这样的……”她恍惚地摇着头,颤抖的声音中带着苦涩的哽咽。

“如果你不出现,承西现在可能还会默默等待小柔,还会抱存一丝幻想,即使过得辛苦,但他心里至少还有信念。”艾佳的目光中充满了赤裸裸的恨意,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可是这个时候你出现了,你带给了他美好的时光,却将他推向更深的地狱。”

薛紫柔暗暗地咬着唇,盘桓在她胸口中的恐惧像点燃了火线般剧烈燃烧起来,热烈而凄寒的痛楚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艾佳的眼眶不知不觉通红了起来,她握紧双拳,盈满泪水的眼眶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你明明不是薛紫柔,却偏偏要装作是她,你让他爱不得,也恨不了,看得到,得不到!开心过后却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你让他备受煎熬,所以他才决定去雪山,他才想去完成那个跟真正的薛紫柔的约定!所以他才会被大雪覆盖,连尸首都找不到!”

艾佳的一番话在薛紫柔耳朵里轰轰地响着,耳朵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身体里的筋骨血液也被抽走了,全身一阵冰凉,怔忡不定的双眸渐渐涌现出深入骨髓的凄然,她喃喃地开口:“都是……我的错吗?”

“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艾佳的情绪瞬间崩溃,眼泪流淌不止,她声嘶力竭地低吼,“为什么明明都是你的错,死的却是承西?为什么死对于他来说更是一种解脱?这都是你逼的啊!”

薛紫柔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任由艾佳拿东西打她,那一点点痛,完全抵不过她心底的千万分之一。

可是,她依然像个茫然的小孩般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我逼他的?是我逼他的……我为什么要逼他?”

“因为你有人格分裂症,你的演技胜过得过奥斯卡奖的女演员,你演得那么像,你把你自己骗过了,也把承西骗过了!”艾佳不留余地地将事情的真相一一揭露。

在薛紫柔呆怔的瞬间,艾佳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迅速翻找出一张照片来,将照片放大后递到薛紫柔的面前厉声道:“你看!这是你妹妹的墓碑!看见没?你妹妹在3年前就死了!”

薛紫柔惊恐地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手机上的照片,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尽,就像踩在死亡界线的人一般。

一股比烈火还要灼热的痛楚在她的身体里迅速蔓延开来,以排山倒海之势占据了她整个世界,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那样撕心裂肺的剧痛,凝成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她瞬间摧毁。

“轰”的一声,她只觉得全世界都崩塌了。

被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然破冰而出,时而是关于薛静瑶与许涵威的画面,时而是关于薛紫柔与叶承西的画面……时而又是她睡觉前的画面,但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突然就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虽然画面都是凌乱的、破碎的,但是她瞳孔中的恐惧与难以置信正在无限放大,就像一个即将溺毙的溺水者。

“真正的薛紫柔早就死了,你妹妹的死让你难过,这可以理解。但是,3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苦苦纠结着?你分裂出来一个不存在的你,一直活在你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不肯放过你自己。可是,如果你放过了你自己,也就放过了承西,也就不会酿成今天这样的悲剧……”

艾佳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她默默地流着眼泪,痛恨又无比可怜地看着薛紫柔:“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呢?你还有你的妈妈,你的男朋友,如果现在的你不消失,真正的那个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你身边的人也永远得不到幸福,这样,用不着我诅咒,你也会过得不好。”

最后,艾佳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薛紫柔茫然地站着,默默地流着眼泪,泪水中掺杂着无穷无尽的无助与绝望,最终汇聚成河,流向再无黎明的黑暗中。

原来,“她”已经在3年前就过世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原来,她是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难怪她很多时候都会睡很长一段时间,醒过来后,记忆总是模糊不全的。

原来,承西已经死了……

他死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