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还在继续报道苏惠明大导演家的各种绯闻。其中热度最高的便是那枚全球独一无二的戒指离奇失踪的新闻,那枚戒指是苏大导演的女儿苏菲准备结婚时用来戴的,结果不知道被谁偷走了。
之前,各家媒体曾对那枚戒指做过多次专题报道,钻石采用的是超高技术切割打磨,由国际知名的一位顶级设计师所设计,华贵无比,价值不菲。
那戒指的确挺漂亮的,还是独特的双心形。
虽说不应该,但我还是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已经恍恍惚惚过去好几天了,看着陆安关切的眼神,我忽然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搪塞他。陆安不问,我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这应该是梦吧。缭绕的雾,不断变化的场景,以及从虚空传来的声音。
“如果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就承认你说的。”是谁在不断地重复说着这句话?像回音一般。
那个在远处的人是谁?如此模糊。
那个模糊不断退化,忽然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的模样,欢快地叫着“姐姐”。
姐姐?
忽地,床上的女子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天花板。
是梦!
黑暗中的身影喘着粗气,努力回忆着梦境,可是无论怎么想,再多的细节记不清楚了。
可是的确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如果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就承认你说的。
“我在她包里放了管制刀具,只要她被拘留几天,那么我就不用担心婚礼会出什么意外。”那个人是如此说的。
黑影从床上摸黑起来,喝了杯水,然后又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却再也闭不上。
为什么已经开春了,夜还是如此漆黑,如此漫长呢。城市的夜是看不到星星的,就好像永远寻不到那束光。如果就这样沉入黑暗呢?那又会怎么样?
就像溺水。没有人会来拯救。
差不多一个月后,苏菲约我去茶楼,或多或少,我都预料到了一些。只是我没有想到她这么晚才来。更没想到的是苏菲来给我送结婚请柬的。请柬做得很精致,看得出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我盯着并排写着的名字,久久地没有说话。倒是苏菲先开了口:“我明天结婚。你还是没争过我。”
听了这句话,我沿袭一贯的风格,笑了:“我没想过和你争什么。再说,他不是物品。”
苏菲居然没生气,接着说:“反正最大的赢家是我。”这话明显比前一句语气软了几分,像是呢喃,又像是自问。
我简单地说:“那,祝贺你。”暗地里,我手上拿着请柬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悲情的小说桥段终于上演了。男主角就要结婚了,新娘竟然不是爱着的人。悲哀吗?倒也没觉得,只是心有不甘。为什么唯独他能够放下,安安稳稳地过他的日子,而我就不可以呢?为什么我非得以为当初那句话是真实的?口口声声向自己表明心迹的人,却要和别人结婚了,这才是我最想笑的地方。
愣神之际,我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溅到自己身上。我包都没拿,仓皇地逃到洗手间。苏菲看到我的失魂落魄,看到我的狼狈样子,她一定笑得很开心。
我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感觉依然像个未成年的孩子。此刻自己身外的壳,被那个叫“杨年铭”的锥子给刺破了。我的铠甲破碎了,掩饰不住脆弱。
我努力平静下来,然后骄傲地扬起头,再去面对外面的那个妖精。陆娇说,不管什么路上取经,都会遇见妖精。如果你很弱,要想战胜妖精,你必须比妖精还厉害。
苏菲是妖精,我就是那个黑山姥姥。
当我收拾好所有的表情,走出洗手间时,苏菲已经结账走人了。走出大门前,还不忘看我一眼。我可没自恋到她这是在依依惜别。那个眼神是轻蔑的、胜利者的眼神。她只不过用这种方式来宣告我的失败。
拿起包,我也走出了茶楼的大门,在大街上晃荡。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去参加结婚典礼。
“This is for my people who just lost somebody…”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把我从恍惚的状态中拉到现实中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顾沙。我刚按下接听键,顾沙的话让我几乎拿不稳手机。
“我在遥城警察局……”
后面还有什么话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冲出去拦了辆出租车,还没落屁股就对司机说道:“麻烦!司机!开快点!有急事!”
司机慢悠悠地说道:“我总不能把车当飞机开吧?”
我急忙说道:“要是你当飞机开,我给你机票的价。”
司机听了这话,什么都忘记了,立马轰油门,一个劲儿地往前开。猝不及防,我整个上半身往后退,头撞在了沙发座位上,有些疼。
顾沙为什么会来遥城?为什么会进警察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一系列问题在我脑海里,纠缠着,怎么也解不开。
我哆哆嗦嗦地掏手机刚想给陆娇打电话,忽然想到她那个有钱有势的老爸远在远都,到了这儿也无济于事,只得放回手机,暗暗安抚着自己的不安。
到了警察局,顾沙坐在一旁,醉眼迷离,看样子是喝了许多酒。旁边有警察叔叔不断在教育。
“小姑娘怎么喝那么多酒啊?你喝酒就喝酒,干吗不带钱啊?不带钱也就罢了,为什么还砸东西呢?你说你,砸东西也就算了,但你怎么能把老板的头砸破了呢……”这个叔叔是唐僧他奶奶吧……
另外一边有个头上缠着绷带的中年秃顶男人说道:“你打伤我,又砸坏了我那么多酒,自己说该怎么赔吧。”
听了这段对话,想来情况也不是太严重。有钱就能解决。我松了口气,笑着走过去道歉。
“各位,对不起。我是她的朋友。她失恋了,可能情绪比较不稳定。要多少钱,我替她赔!”
秃顶男人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顾沙,说道:“怪不得!算了,我也不告她了。杂七杂八加起来差不多一千块。”
我没顾虑那么多,立马打开包的夹层拿现金。
可是打开夹层的瞬间,不仅我脸上血色全无,周边的人脸色全变了。连顾沙也酒醒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夹层里,除了现金,还多了一样东西。而多出的金属物再熟悉不过了。那物品曾经被各大媒体报道过,前段时间神秘消失了。在灯光下,这东西折射的光芒亮得刺眼。
这是……那枚双心形戒指?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秃头男人惊讶得说话都结巴了:“……偷盗犯……”
随后警察火速打电话请人来辨认,最后被确定,这的确是那枚消失的戒指。
趁我愣神之际,早有冰凉的东西套在我手上,无比刺骨。只听得咔嚓一声,似乎一切都变了模样。我颤抖着僵硬而冰冷的身体,说不出一句话。好像全世界都结冰了,让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脑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为什么我的包里会出现那枚戒指?
一旁的顾沙难以置信地看着包,恨不得把它看穿。
“怎么可能是价值百万的戒指?为什么会变成戒指……”顾沙呢喃着。她无比痛苦地抱着头,蹲下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为什么只是携带管制刀具的罪忽然就变成了偷盗罪呢?
忽然,她又抬起头,大声哭喊着:“戒指是我偷的!抓我吧!”如此撕心裂肺。
我迷茫而又不解地看着顾沙如此这般崩溃的样子。从未看过。就连排练的时候,她脸上也都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就算被凌辱也是那么宠辱不惊的表情。这是不是代表,其实我在她心里也是有一点点位置的呢?
“这种话岂能乱说?”很显然,警察也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终于认清了现实,开了口:“戒指不是她偷的。这我敢肯定!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是被陷害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警察严肃地说道:“我们会严肃处理这件事的。”
我又转身对顾沙说道:“顾沙,冷静点。找陆娇想办法。”
顾沙点点头,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
“快去找陆娇。”不等她说完,我朝她嘱咐道。其实我也害怕,要是真的查不清,也许我这一生就彻底毁了。
以前就在电视里看过监狱,这次自己也真正体会了一次。监狱除了床硬些,被子薄些,房间凄冷些,气氛沉闷些,没有暖气,没有电脑,一切都还好。
我也不知道在监狱里待了多久,在那一小方天窗中,看得天色已经很晚了。
监狱里很静,连掉根针在地下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是让人特别受不了的地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无期徒刑的人会疯。因为这里的气氛太过压抑,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连等待都是那么虚无缥缈的。唯一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数着秒数,看时间怎样缓慢流逝。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怎么可能不疯。
我冷静下来,开始理清脑海中的思路。
接到苏菲的电话后,我才出门赴的约。那时候,夹层里绝对没有戒指。去的路途中也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事。那么只能是……
苏菲?
我脑海里豁然开朗。中间我去了洗手间,如果她知道了杨年铭对我说的,那么她足够有动机来陷害我。然后趁我去洗手间,把戒指放入我包里。也就是说,就算我不打翻茶杯,她一样会想方设法把东西塞进包里。而她选择结账,是怕我事先暴露这枚戒指。
而且,如果我没有直接来警察局,如果不知晓我从来不用钱包,而是直接把钱放在夹层里,那么今天她设的局就得落空。所以,这局里还有关键的地方。那么,这个人是……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样想下去,好不容易回暖的身体又逐渐开始变得冰冷。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顾沙……我呢喃着这个给我也曾带来悲欢离合的名字。
我真的不相信顾沙会这么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顾沙不念那些情谊,如此去陷害自己?而她和苏菲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又说戒指是她偷的?这一切,在我脑子里,绞成一团,我是真的理不清楚了。
虽然不相信,但是我闭上眼睛,眼角的泪如同孤星一般滑落,比前些夜的雪还要冰冷。
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陆安来看我。隔着玻璃,看见他红着眼睛,似乎是一夜未睡。察觉到他眼中的怒气,忽然心声几分不安。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陆安示意我拿起电话,他拿着电话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被他问得有些发懵,语气里仍然有了隐忍的怒气。我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当然是。”
“那在你出事儿的时候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说这句话时,我几乎看得到他眼中那一丝丝的悲伤。原来陆安是为这个生气。
的确,出了事情,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陆娇而不是他。难怪他会生气。这多多少少让我有些不敢面对眼前的人。于是我说道:“下次出事,一定第一个想到你!我发誓!”
大抵看到我脸上认真的表情,陆安的神色缓了不少,但是焦虑依然显现在眉间。他说道:“不准有下一次!这件事情有些棘手。虽然知道东西是苏菲放的,但是没有证据。”
“能不能用指纹来验证?”我忽然眼睛一亮,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看见陆安无奈地摇摇头,刚燃起的希望就被浇灭了。陆安继续说道:“茶楼也没有目击证人能够证明戒指是她放的。”
我耸耸肩,说道:“她不笨!一切都是预谋好的,包括那些媒体大肆地报道,一切早已经准备好了。”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查查她究竟和顾沙是什么关系。”
“你说的,我都查过。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而顾沙似乎消失了一般,找不到人。”
“什么?”我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说,顾沙失踪了?”由于自己的声音骤然提高了两个八度,惹得旁边的警察极为不满。我连忙坐下,问道:“怎么回事?”
陆安说道:“电话打不通,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可是都不见人影。”
这么关键的时候,顾沙又会去哪儿呢?我实在想不通。这几件事联系起来,究竟有怎样的真相呢?我叹了口气,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警察既找不出证据证明戒指是我偷的,又找不出证据证明戒指不是我偷的。难道我这辈子,都要耗在这监狱里?
陆安临走前不忘叮嘱我,小心应付警察的提审。这个我当然知道,不是我做的,我干吗要背这个黑锅。
经过上下打点,我被安排到一个比较好的房间。其实也没好多少,就是多了个电视机。我打开电视,发现只能收到一个台。那就是永远经典的本地频道。而这个频道直播的便是苏大导演的女儿女婿结婚的盛大场面。
那铺天盖地的白玫瑰,洁白的婚纱,十层高的蛋糕,还有那颗被重新寻回的名贵结婚钻戒稳稳地戴在苏菲的手指上,这是每个女人的梦想。
镜头突然切成了苏菲的特写,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那眉角流露的是一种叫幸福的东西。这一刻,我对她恨不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幸福的脚步,就算是不择手段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也好,都有一腔孤勇。
大抵每个新娘都希望得到别人的祝福,我也不能那么缺德,在这样的日子诅咒她。看着电视屏幕,忽然发现,电视里的镜头没有一个是杨年铭的,有些遗憾。毕竟没亲眼看见他牵着她的新娘走上红地毯。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场没有男主角的婚礼。
当陆娇带着这个消息来看我时,自己仍然处于半朦胧半清醒状态。
她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选择一个。”
我想了想,说道:“坏消息。”先苦后甜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你的事还是没什么进展。”说这话时陆娇有些不安。
意料之中。我心里再急也只能耸耸肩,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估计陆娇也够操心的。
“好消息呢?”
“杨年铭逃婚了。”陆娇幸灾乐祸地笑道,“新娘被丢在结婚现场。算不算好消息?”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是彻底读不懂杨年铭在想什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逃婚了呢?苏惠明大导演肯定大发雷霆,新娘该是独守空房。这一幕幕在我脑海里变得无比滑稽。我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末了,陆娇说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再等等。”
我点头,嘱咐道:“别告诉我妈。”
陆娇朝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离开。
监狱的第二夜,又是一夜无眠。我看着窗外,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想着,为什么杨年铭要逃婚。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些少得可怜的线根本串不起来。看来自己文科生的脑袋,真的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