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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遗产

儿子突然从床上坐起,再走下床铺,眼睛也不睁,径直向门口走去。妻子惊呼:你看你看,他要到哪里去?醒都没有醒呢。说着,下床拽回儿子。我止住她,说:你不用担心,好好看看。妻子紧张地说:眯着眼睛,万一出去了。此刻,完全眯着眼的儿子,穿过厨房,踅向客厅。妻子说:还不跟着,如果……我低声警告她:不要叫醒,那样不好。妻子仍蠢蠢欲动。我心里也像经历了好长时间,有些紧张起来:如果,不是像我那样……小时候,我时常听母亲说,我在梦中趁大家都睡着,起身到灶塘边,弓下腰烧火,等火生起来了,拿着瓢儿到水缸边,从铜缸里舀水,倒进灶口的锅里。当烟熏得母亲醒过来时,见我正埋头烧火,便大声唤我: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去睡觉!我答应到:哟,我是睡着。母亲又吼:你睡呀。我朗声道:我睡。手的动作仍未停下来,柴木塞进灶孔,还鼓起腮帮吹火。母亲披衣而起,见我紧闭着双眼,这才明白我原来是在梦游。妻子正欲起身,儿子手上拿着一本书,从原路返回,踏上床铺,脚一伸身子向后一倒,睡下了。左手仍攥着那本书。

妻子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我咯咯地笑起来。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心脏还怦怦不止。

遗产,这是我留给儿子的遗产。

妻子忍不住笑起来:你呀,能有啥好遗传的!

最惊心的梦游者,在村里,要数降降。他竟然下梯开门出走,穿过村庄,经过田地,走到河边,当他的双脚蹚进冰凉的河水时,这才醒过来。此刻,恐惧如同水流,从头顶浇泻而下,渗透到五脏六腑。最惨的是阿布,他光着身攀上楼顶,沿着房沿而行,被上楼取器具的邻居看见,好心地大声唤叫,阿布突然惊醒,从楼顶坠身而亡。

妻子恍惚着表情疑问道:梦是多么奇怪,它到底是啥呀?

我说:记忆,时间的记忆,前生往世的,还有未来的。不过,谁知道呢?!

我思忖道:梦或许算得上是“造物”送给人类的最好礼物呢,不然,人生是多么苍白而乏味!

当我长到十五岁时,梦游便结束了。同时结束的还有我的梦。梦从我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直到昨天,我已经完全放弃了对梦的奢望,就像对人生,再也没有了瑰丽的梦想。

我梦见:白登活佛站在我的手掌上,我伸展双臂在天空中自由飞翔……当我很不甘心地落在地上时,这才醒了过来。

我的内心被巨大的甜蜜之感充盈——虽然我无法揣测,梦会不会再次在我夜晚的睡眠世界里降生、成长,但是,我已经有了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