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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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戒烟

那次,我去见热柯活佛,也是鬼使神差,我突然决定戒烟了。在活佛的经堂里,我的心思却被最后一包香烟缠绕,我有一股强烈的吸够香烟的冲动,因此,在他们与活佛闲聊的过程中,我出去了两三次,上楼顶或到院外去吸烟。啊,烟的味道这样勾心摄魄,令我从心血里感到那痒酥酥的甜味。可是,另一种力量也逼使我下决心。我后来猜测:还有一种缘由是我一人的工资需要供四个人的生活,潜意识里我就不得不断腕而为吧。活佛见我落魄的样子,就问:你怎么心神不定的?我说没有啊。当我想开口提出戒烟时,舌头像打了结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活佛又说:赤村,今天像是有心事呢。我再次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狠狠地猛吸了一支烟之后,把还剩几支的香烟盒丢在地上,用脚踩得稀烂,然后噔噔噔攀梯而上,进经堂一落座,就对活佛说:我要戒烟。活佛说:你真要戒掉吗?我说:是的。活佛的妹妹却急了:你千万别让戒啊,你可知道他的烟瘾,从来烟不离手的。活佛哈哈笑道:人家要戒,我还有不让人戒的道理吗?活佛的妹妹转头对我说:赤村哟,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何必去做呢?你戒了又吸,令活佛也脸面扫地。我还是决心戒掉。我问活佛:有人说在活佛那儿戒烟后,再不会想它了,是这样吗?活佛说:如果一个人有信仰,自己也下了决心,那是可能的,如果没有信仰,嘴里吹三口气,能有啥作用?你是否戒烟,再想想吧。我执意而行。活佛妹妹的担心可想而知。她说:反正我给你俩说,你两兄弟自己看着办吧。于是,活佛念了一段经之后,让我到他面前,给我嘴里吹了三口气,又让我吃了一颗药丸,头上金菩萨倒是没有搁。仪式就这样简短地结束了,而我的苦难才刚开始:白天漫长难熬,我像失掉了某种东西似的,手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摸索衣兜,想掏出啥东西来。当我走到屋外看见别人嘴上缭绕的烟儿时,我身上就会起一阵战栗,连看到丢在地上的烟蒂,内心都忍不住去想象甜美的烟味在嘴里袅娜而行,滑溜到喉管,再到肺上后肺儿快活自在的样儿。还有,当烟雾从鼻孔中喷出时,那种痒酥感难以用言语形容啊。我时常发现自己把食指中指揸开呈夹烟之状举在嘴边呢。当我逃回屋子里,从窗口看见抽烟的人走过时,我都能闻到浓浓的香烟味道,我赶紧拉上窗帘。我像一个患病的人,不安地走来走去,我又如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每天都在寻找着某种东西。到了最后,我连饭都吃不下了。白天还可以用理智控制,到了梦里我却没法自制,我一次次梦到自己在抽烟而惊醒过来。我终日足不出户,在屋子里睡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我的嘴巴肿胀得像猪尿泡了。妻子带着我又到活佛那儿。活佛给我吹气加持,又赐了一些药丸。活佛的妹妹见我这样,便说:我给你说了别戒,这下好了,还怎么下梯子啊。我对她说:放心吧,我会戒掉的。说得容易,我却又一次次受着烟瘾的折磨,说实话,一年之后,我还梦到抽烟呢,有时,梦中手举起来狠砸在墙上,把自己弄醒了,因为正醉人地抽着香烟,突然惊觉自己是戒了烟的呀。

像人生的各种苦恼一样,戒除上瘾的东西也是一种沉重的苦难哟!

一年又半载之后,香烟渐渐从生活中淡去了。我能够经受它的诱惑了,在梦里,香烟也烟消云散了,新生活这才天高云淡地降临。

于是,我终于高高兴兴地去见活佛,告诉他我终于戒掉了。

活佛很高兴,听了我的经历之后,称赞我的意志力,活佛一家热情地留我吃饭,并让我住上一夜再走。

我对活佛说:仁波切,感谢你让我戒掉了烟。

活佛说:哪里是我让你戒掉的,是你自己戒掉的呢。

我说:如果不是想到我令你摔在地上,我早就抽上了哟。

活佛哈哈笑道:你抽烟能对我有啥损失?从表面看起来你是在戒烟,事实上是在戒一种心病啊,心病治好了,烟便对你失去了诱惑力。

从戒烟的成功起步,我开始学会扼制、克服或消灭内心的欲望了,我相继戒掉、斩断了许多身外之物的侵蚀、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