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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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贤守秉公褫职殒命 门客仗义护眷避贼(4)

姚焕章忙拦道:“肖贤弟,你先别忙,听他们口音大概是湖北人,我已经再三嘱咐过店伙,口头要格外谨慎。无论什么人打听李府上的事,也不管晓得不晓得,要紧不要紧,全不要说实话。人们要打听肖大爷和李公子,也不要露出一字。人命关天,店伙们也很明白。我想贼人一时尚未访得到实底。依我说,贤弟可以告诉李府上,多要留点神。告诉李公子,没事少出门,晚上要小心。再不然,你我两个人可以给他们值夜守更。……”

肖承泽摇摇头,以为不可。当下留住了姚焕章,先到下房,把男仆盘问了一遍,问他们:“这一两天内,看见过眼生的人没有?”仆人全说不曾留神。肖承泽忙又亲到左右邻舍探问:“近日可有外来生人,打听过李府没有?”

这一问,竟有个邻人说,今早有这么一个外乡人,来打听过李府。乡下人不知怎的事,竟老老实实把李府寓所指示给那人。那人并未上前叩门,反而围着房子,来回绕了两圈才走的。这乡下人当时也觉得奇怪。肖承泽忙问那人的行藏。说是大高个儿,南方口音,看不透是干什么的。肖承泽反复地盘问了一遍,转回来眉峰紧皱,对姚焕章说:“真个的他们已经来过了。大哥,你瞧怎么好?这一准是李老大人的仇人,他们竟寻上门来,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是行刺,我可以嘱咐李公子不要出门。他们要是乘夜放火呢?……如今光天化日,他们难道真敢来明火打劫,戕害官眷?”

姚焕章把脖颈一缩道:“肖贤弟,我说话可玄虚一点。我看来人的意思大是不善,你可要多加小心。你猜他们一伙共合几个人?”肖承泽矍然道:“可是的,他们一共来了几个人?”姚焕章把手指一捏道:“这个数。”原来是七个人。接着说道:“听那口气,这还是先来探底的,后边还有那个叫什么擎天玉虎的,还有叫火蛇的,叫刽子手的。依我愚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李府既然得罪过仇人,那就该加倍小心才是。肖贤弟,咱们是朋友。这江湖上仇杀的事最为狠毒,说不定玩什么花样。看模样,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万一他们半夜三更,成群打伙地攻入李府上。……肖贤弟你想,这里究竟是个乡村,李府又是客居人。……”

这教头姚焕章的意思,是教肖承泽劝李府赶紧搬家躲一躲。但肖承泽却有他的难处,如今一点动静没有,忽然劝人搬家,未免有点虚惊虚乍。肖承泽又是直脖老虎,深觉得仇人虽到,在旅途上暗算,诚然防不胜防。可是一经定居,真个有仇杀灭门的事情不成?……不过若真看出情形不对来,那时再想逃避,岂不是又晚了。

如此作想,肖承泽不觉左右为起难来,遂将自己的心意,对姚焕章说了。姚焕章懔然变色道:“这几个神气太不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依我说,贤弟还是劝李夫人、李公子赶紧躲一躲好。贤弟的意思,是怕万一看错了,闹了笑话。但是愚兄在江湖上,也混了这些年,我自信还不致于断错了。况且人家已经打听到这里来了。事不宜迟,你不要大大意意,留下一个后悔。”说得肖承泽越发沉不住气,道:“我不便先自己虚张。大哥你不知道,人家李夫人、李公子全是官宦人家,弱不禁风的,一听这个,立刻就慌了。我还是不便先告诉他们。现在先这么办,我总得先进城看一看。你领我看看这伙人,到底是仇人不是?第二步再做别的打算。”

姚焕章道:“对,你先察看察看去也好。你如果觉着实在躲避不便,我还有一招,我可以给你邀几个好手,来帮着给李府上坐夜值更。他们来的不过是七个人,有咱们哥俩,府上又有男仆,我再给你邀四五位来。”姚焕章还待说他的办法,肖承泽站起来说道:“好,很好,咱们先走,走着商量。……”

肖承泽先到上房,对李公子轻描淡写地讲了几句话,说是:“鸿升栈来了一两个客人,打听过老伯大人,不知他是干什么的。我先去看一看,贤弟就在家里呆着好了,不要出门。教听差的把大门关了,有人打听,就说这里没有姓李的。”李公子不由变了脸色,吃惊道:“大哥,这是怎的,难道又是仇人追来了?”肖承泽安慰他道:“你不要乱猜,眼见才是实呢。我这就去,贤弟好好在家等着我,不要在门口探头。”

肖承泽说罢出来,与教头姚焕章骑上了驴,火速地赶到郯城县里鸿升客栈。这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将近黄昏时候了。肖承泽将帽子扣在眉头上,低着头,进了店后院把式场内。姚教头把店伙调来,问他四号、五号住的客人都走了没有?伙计道:“没有走,还在屋里呢。他们一清早分拨出去了,刚才回来了四五个人。”姚焕章与肖承泽互相顾盼,心下了然。

这几个客人是分住在两个房间的,隔壁三号另住着一个老客。姚焕章吩咐店伙,把三号老客请来,指着肖承泽,对老客低声说:“这位是官面上的人,现在要借你的房间,探听探听隔壁这几位客人。”老客慌忙答应了,便要搬行李出来。肖承泽连忙拦住,教他不要妄动:“你只要把你的钱财拿出来好了,铺盖是没人动你的。”

肖承泽假装客人,与姚教头窥了一个空隙,溜进了三号房间。三号房和四号房只隔着一层木板,壁纸脱落,颇有几处隙缝。肖承泽侧耳倾听,房中似乎只有三四个人共话。语声虽然不小,语音却听不甚清。果然是两个湖北口音的人,一个听不清是哪里人,一个竟是皖南庐州府一带的方言。肖承泽只听这口音,便心中一跳,忙寻着板缝,向内偷瞧。

偏偏这时已近黄昏,天色快黑了,店房竟还没有点灯。恰巧又是西房,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只看见人形,不辨人样。屋中两个人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又一个人大概靠桌子坐着,忽高忽低地谈话,争辩。肖承泽极力地听,听那片段的话语,果然似在不知不觉中,就带出江湖黑话来了。躺在床上的汉子,说话尤其粗鲁,冒冷子听他说出一句话:“李家那个小姐,小妮子长得真不坏。还是前年呢,她那时不过十四五岁吧,就够要人的命了。这一回,咱不管老计打什么主意,我总得来一来。……”仿佛同躺着的人把他推了一把。只听他叫道:“不用推,我算迷上她了。真格的,报仇的事还要积德行好么?积德行好,就不要报仇。……什么?要男人的脑袋是好汉,要女人的身子就不是好汉,这是谁留下的理?我老人家没有别的毛病,就好这个调调儿。一见小姑娘,小小子,长得不错,我就下不去手了。手下不去,可是……”

底下说了一句猥亵的话,仿佛同伴也不以为然,说道:“麻雷子,告诉你,话只管让你说,教你快活快活嘴。回头等擎天玉虎赶来了,你这小子有胆再说一说看,看他不擂你才怪呢!别看他是个风流浪子,他却最恼恨贪色采花的线上朋友。他一听朋友有这个毛病,他立刻就翻脸。”那人嘿嘿地冷笑道:“你别拿擎天玉虎吓唬我,我才不怕他呢!他还装他娘的什么行侠作义呢。他却跟我一样,教大元宝支使着,老远地跑到这里来,难道不是给财主当刀把么?他又瞧不起采花了,为什么他又嫖花姑娘,姘靠着小青椒?为什么教小青椒米汤灌的差点卖了命?他还装好汉!什么事能瞒着我?”

肖承泽努力偷瞧着,不知他们说到哪里去了。只听桌旁坐着的那个人说道:“可是说来也怪,擎天玉虎恼恨采花,为什么他倒好嫖呢?”一个人答道:“你去问他呀!老施最晓得他,知道他那些乖古论。……”几个人正说着,忽然一人大喊道:“伙计,伙计,点灯来!娘奶个皮的,天都这么黑了,还舍不得点灯,要店钱不要?这半天也不来伺候伺候,这个店欠砸。他娘的,那个矮个儿伙计顶可恶,问他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一肚子奸诈,贼眉鼠眼的,好象怕我吃了他一样,回头我得管教管教他。”

肖承泽在板缝窥听着,非常动怒。那教头姚焕章紧握着肖承泽的手摇了摇,意思问他,可是仇人不是?肖承泽只把手握紧了紧,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仍在聚精会神地听,聚精会神地看。

这时,那个店伙已经答应着跑进来,替他们点上灯,又泡上茶,问四位客官:“吃什么不吃?”那个客人骂道:“吃鸟!你们这店是怎么开的?客人们到你们这里来,就是财神爷,怎么向你们打听点事,一问三不知?你们那个矮个儿伙计,更不是人做的。我问他李知府住在哪里,他先告诉我不知道,问急了,又说住在城西,又说大概是城里。到底住在哪里?难道说他连个准窝都没有?还是你们替他瞒着?”

那店伙抄着手,不住陪话,这客人还是直嚷,满嘴脏字,骂不绝口地说:“娘奶个皮,不告诉太爷,太爷会打听,李知府不是住在柳林庄迤南,黄家村里,坐北朝南,大板门么?……”

姚教头又把肖承泽捏了一把。肖承泽早已惊了一身冷汗,知道果是歹人无疑,而且也必是仇人无疑了。

这个客人拿着店伙开心,闹了一个够,然后皇恩大赦似的,教店伙出去:“没事了,大老板,你请吧。告诉你,太爷们都是官面、当差事的人。那位前任济南府知府李大人,乃是我们的老恩上。我们大远地投奔他来,有要紧的事。跟你们打听,你们却拿捏人,不肯告诉我们。我们太爷们鼻子底下有嘴呢。你们不说,太爷会问。李知府那个老东西……那个老大人死了,你们也不晓得?嘿嘿,我们也打听出来了。去你的吧,别站在这里当奸细了!‘车船店脚牙,无罪都该杀!’这话真不假。”

这客人恶狠狠地把店伙训斥、挖苦了一顿。容得店伙满脸赔笑地退了出去,另几个客人倒哄然地笑了起来,道:“该骂,麻雷子真有你的,骂得真痛快。这小子还罢了,顶可恶的是那个矮伙计。你问他不成,他反倒烧着燎着地盘问起你来了。那小子做汉奸足够料,回头得毁他一顿。”只听又一人道:“不要多生事故了,露出形迹,究竟不妙。依我说,咱们该谈正事了。鸟儿窠是掏着了,咱们该怎样下手掏鸟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