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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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俞剑平惊闻雠友(1)

镖行群雄到子母神梭武胜文巷前,武胜文把镖客邀到另一处小院,让进上房,宾主落座,口致寒暄,互相打量,跟着各叩姓名。镖客八人自俞、胡以下,都据实报告。武庄主这边,那六七位陪客或自称是乡邻,或自称是朋友,仅只报出姓来。胖瘦二老姓王姓魏,壮汉姓熊,美少年姓云,又一个姓霍,一个姓许,一个姓唐,也不知道这些姓是否可靠。但看相貌,这七个人都不象乡农,个个眉目间流露出英悍之气,不过全不是豹头虎目。飞豹子依然不露面。

青松道人记忆力最强,坐在客位,一声不响,用冷眼把对方陪客的姓氏、口音、相貌暗暗记下。铁牌手胡孟刚是当事人,到此不由精神奋张,双眸闪闪,蕴吐火焰,好象一触即发。智囊姜羽冲紧紧傍着他,潜掣衣襟,不教他发作。

临来本有约定:和对方开谈,教俞、胡二镖头专讲面子话,做客气人;所有较劲、找真、装恶面孔、说威吓话,都归智囊姜羽冲和霹雳手童冠英出头;无明和尚、青松道人,这一僧一道,就预备在旁边,打圆盘,往回拉,以免当场弄僵,下不得台;那义成镖店总镖头窦焕如和汉阳郝颖先就管保护俞、胡,预防不测。

究竟此事也和鸿门赴宴差不多,万一弄僵,敌人或有过分的举动,那时窦、郝就给黑鹰程岳、没影儿魏廉、童门弟子郭寿彭、九股烟乔茂等挨个传信,可以快速地勾引外援,以应急变。俞、胡在桌面上谈,黑鹰程岳等在院中站;马氏双雄和蛇焰箭岳俊超密率镖客,潜伏在庄外;老拳师苏建明与大众留守庙口。只要说翻了,蛇焰箭的火箭一发,不到半顿饭工夫,他们镖行大众立刻驰进火云庄,抄庄搜镖,捉拿武胜文,缉捕飞豹子。

镖客这边剑拔弩张,布置得如此紧张,哪知全用不上!

子母神梭武胜文献过了茶,刚刚请教完了姓名,不待镖客发话,就开门见山,劈头说道:“久仰俞镖头的拳、剑、镖三绝技名震江南。我在下当年也很好武,心里佩服得了不得。近年马齿加长,家务缠身,久已不练了。可是仰慕豪杰的心,越来越热。近听人说,俞镖头为查找已失的镖银,光临敝县(宝应),我在下很想借这机会,见见高贤……只嫌无因至前,又未敢冒昧。这几天,我有一个敝友,也是个好武的汉子,不知他从哪里得着一点消息,他说:‘俞镖头如要访究镖银,他倒有个主意。’俞镖头,你老久闯江湖,也知道咱们江南有个白沙帮吧。白沙帮的势力,可以说南北闻名。我这敝友和白沙帮想来有个小联络。他也是渴慕俞镖头的武技,早想求见,苦于无缘。他得着这点消息,就打算亲访俞镖头,一来献策,二来求教。可是他又怕……怕人家错疑了他,说劫镖一案,他也知情,岂不是引火烧身?因此,没人介绍,他又不敢贸然求见了。”

武胜文接着说:“目前他路过敝庄,跟我说起此事,我就怂恿他:‘何不借此机会,结识一位朋友?俞镖头是当代英雄,眼神一定够亮,耳目一定够灵的,你怀好意前往,断不会无故多心的。’他听了我这话,还是犹疑;他说:‘素少往还,无因至前,知人知面不知心;劫镖案情过于重大,人们的嘴若是随便一歪,我可就讨不了好,倒跟着打挂误官司了。’他总这么迟疑不决,我也不好过于劝他。……”

武胜文身材魁梧,声若洪钟。他手摇一把大折扇,在主位比比划划讲着,好象很直爽,胸无城府似的。众镖客看着他的嘴,相视微笑,都觉得他这个人看似粗豪,他这措词太滑太妙了,简直教人抓不着一点棱角。

胡孟刚忍不住要插言,武胜文又道:“胡镖头,且听我说完了。……敝友在我这里住了几天,随后就走了,紧跟着……”向郝颖先一拱手道:“俞爷的令友郝颖先郝爷,还有那位白彦伦白爷,先后光临敝庄,我就对二位说起这事。如果俞镖头信得过敝友,我倒可以介绍介绍。敝友如愿意帮忙,把已失的镖银的踪迹代访出来。可是要求俞镖头赏脸,把拳、剑、镖三绝技当面指教一下,他好开开眼界。这是敝友的一点奢望,也是在下仰慕高贤的一种痴想。不知俞镖头近日寻访镖银,已有头绪没有?如已访出线索,那就无所谓了;假如还没有访实,那么敝友这番微意,倒很可以请诸位斟酌斟酌。他是很想攀交效力的,只要不招出意外的牵连来。”说完,目视俞、胡。

十二金钱俞剑平陡然站起来,纵声大笑道:“俞某的微能末技,想不到庄主和令友竟这么看重,我一定要献拙了。承问访镖的事,蒙江南武林朋友慨然相帮,早已访出眉目。访得此人姓袁名承烈,外号飞豹子,又名快马袁,乃是辽东牧场场主;大概也是谬闻俞某薄技,愿求当场一赛的,倒也不是志在劫财的绿林。我们连日踩探,恰已根究出他的落脚地点。不过这里面还关碍着当地一个知名之士,要动他,还有点投鼠忌器。但是案关国帑,刻不容缓。我们已经想好了法子,这就要按规矩去讨。不过,若有好朋友出头帮忙,或者献计代讨,我们仍是求之不得的。小弟的意见,是公私两面都要弄得熨贴,总以不伤武林义气为要。令友既有这番热肠,我十分感激。但不知这位令友贵姓高名?何不请来当面谈谈?根究镖银的话,也可以和令友当面商计,倒觉得直截了当。武庄主,尊意如何呢?”

俞剑平眼冲武胜文一看,又加了一句道:“令友要敝人试献薄技,足见抬爱,要么就在此时此地也可以。何妨把令友请来一会?”又往在座陪客瞟了一眼道:“在座的令友,也有愿赐教的么?”俞剑平的话宛如巨雷,直截了当地发作出来。姜羽冲、胡孟刚、童冠英、郝颖先都知他平日最有涵养,如今也燃起少年的烈火来了。

武胜文始而一震,旋又大笑。那姓魏姓王的两人也都一动,互相示意。那美青年就冷笑了一声,要起身答话,被那姓许的陪客拉住了。武胜文忙把大指一挑道:“俞镖头名不虚传!俞镖头,我刚才说的句句是实言。领教俞镖头三绝技的心,在下我和敝友正是相同;不过真要献身手领教的,却只有敝友。我不是说过了,我在下本是武林门外汉,早年纵然练过,可惜学而未精,现在更完了,全就混饭吃了。我们可以这样定规……”掐指算了算,面露疑难之色,向王、魏二老那边凑过去,低声议论。那美青年此时突然立起来,以清脆的语调说道:“俞镖头,你如肯把你的拳、剑、镖三绝技当面赐教,后天一早,请你到北三河湖边一会,你看可好?”

铁牌手胡孟刚登时跳起来,前凑一步,双目如灯道:“后天一早?后天一早,你敢保教那飞豹子准时到场么?”美青年斜睨一眼,冷冷一笑道:“什么豹子不豹子,我倒不晓得。后天一早,准有人在那里,和你们镖行答话就是了。”

铁牌手盛气虎虎,叫道:“那是什么话,我们找的不是你!”俞剑平剑眉一挑,急一横身道:“二弟且慢。”姜羽冲伸手把铁牌手拉着坐下。俞剑平转对青年抗声道:“好!既承定期,大丈夫一言为定,阁下贵姓?在下愿闻大名。飞豹子和足下是怎么称呼,你阁下可否见告?”回首指着众镖客道:“这都是自己人,说出来敢保无妨。”

青年也抗声道:“后天一早,一言为定。我在下行不更名,姓云名桐。……”俞剑平紧跟一句道:“我还是请教,飞豹子是阁下什么人?”青年道:“大丈夫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跟他就算是慕名的朋友,和足下一样。”

说这话时,武胜文变色欲拦,已经拦不住了。镖客这一边犹恐对方变计毁约,姜羽冲忙又挤上几句道:“武庄主,当着这些朋友,我们讲的都是桌面上的话。刚才云朋友定规的见面日期,可能算数么?”

武胜文忙全盘托住道:“请尽管放心,我们的话不管谁出口,有一句是一句。”说罢忙跟这二老一少重凑在一处,低声商量。最后由武胜文当众说道:“后天一早,敝友准时到场。不过我们处处得按武林道的规矩办,中间不许官面出头横搅。俞镖头乃是江南知名的英雄,这一点请你答应了,我管保敝友就是天塌了,也不爽约。”

俞剑平奋然道:“那是自然。”原打算教姜羽冲、童冠英出头做脸,现在事事不由人算,仍由俞剑平直接订约了。而且三言两语就定了局,并没有多费唇舌。

末后,镖客这边仍由智囊姜羽冲、霹雳手童冠英、窦焕如三人,和对方的二老一少协议后日会面的步骤办法。讲定以武会友,当事人之外,双方都有观光的朋友;拳、剑、镖三绝技,当场领教;兵刃暗器随便使用。不过,这些全按镖行较技讨镖的路子走,武庄主担保飞豹子届时到场;俞镖头担保只由镖行出头,决不借助官势。临期得由双方派人巡风,以免惊动地面。

当下,双方的代表磋商细节,俞剑平和武胜文另换了一副面孔,客客气气,讲起交情话来。少时酒席摆上来,八个镖行分为三桌,连童门弟子郭寿彭、俞门弟子程岳、没影儿魏廉等,也都邀入座席。武胜文与那美青年、胖瘦二老、姓熊的壮汉,还有别位陪客一齐就座。

俞剑平笑道:“武庄主何必这样客气?”武胜文道:“诸位远来,理当共谋一醉。”吩咐一声敬酒,仆从早在每人面前,斟好一杯清酒。武胜文忙将俞、胡面前的酒杯先端过来,浅尝了一口,掉杯换斟,赔笑说道:“这是一杯村酒,滋味还好,诸位将就喝一些吧。”俞剑平笑了笑说道:“武庄主太见外了,这不是鸿门宴,谁还信不过谁?”窦焕如和武胜文先本认识,就接声笑道:“我们武庄主不卖蒙汗药,来啊,我们一块儿干一杯吧。”宾主举杯一饮而尽。

主人殷勤相劝,俞、胡、姜三镖头和到场诸友,各饮了三杯酒,略吃几口菜,互递眼色,相偕站起来,道谢告辞:“诸位,我们后天再见!”武庄主亲送到巷口外,镖客拱手谢别,走出十数步,纷纷上马回庙。子母神梭忙把飞豹子请出来,商量怎么赴约。

镖客一行宴后归来,九头狮子殷怀亮、马氏双雄、夜游神苏建明,都争着询问赴会的结果如何。俞、胡答道:“飞豹子还是没露面,但已订好约会,后天傍午在北三河湖边相见。”转问黑鹰程岳、九股烟乔茂等人道:“你们在院内巷外,可曾见什么异样人物没有?”没影儿说:“巷内巷外,人出人进,他们的人埋伏不少。”黑鹰程岳和郭寿彭说:“请客的院内似有别门通着邻院,厢房里瞥见一人,戴着墨镜,窥探我们。”

俞、胡、姜道:“这个人我们都看见了。”跟着又说道:“别管他,我们先办正事。”先遣几个青年镖客在庙外巡逻,一些老手就在药王庙赶忙布置。派急足传书,知会各路,要调集群雄,借此一会,向敌人讨出真章来。一面又忙着备马,即刻派人驰往北三河,查勘地势,然后大家一起奔北三河去。

但这火云庄地方,仍要留下几个硬手,万一赴会不得结果,便要不惜翻脸,围剿子母神梭武胜文的家了。这次纵没有抓住武胜文通匪的确证,但汉阳郝颖先等已发现了两处秘密隧道,潜通着武宅。除了叛逆、教匪、剧贼、窝主、作奸犯科,一般良民富户,岂有私掘地道的?这正好拿来威吓武胜文,到吃紧时,可以借此逼献飞豹子的行踪,也可以借此报官,搜剿武氏私宅。子母神梭初见面时,小看了郝颖先,口角上曾经大肆讪嘲。哪知道汉阳打穴名家并非浪得虚名,子母神梭密筑的三股地道,竟被郝颖先勘破两处。

大家商量完,忙忙地换班吃饭,预备上北三河查看斗场。忽有一匹马,从宝应县城如飞奔来。巡逻的镖客忙迎上去,原来是振通镖客金枪沈明谊。他跑得浑身是汗,走进庙来。胡孟刚抢上前问道:“沈师傅,有什么事?”

沈明谊不待问,面对俞剑平急忙报道:“俞镖头,您的夫人俞大嫂已经快到宝应县来了。还同着一位姓肖的武官、一位姓黄的先生,还有一位姓胡的客人,是个瘸子。大概明天赶不来,后天一准赶到。”在座群雄道:“哦,俞夫人亲身来到,必定有很好的消息。这位武官是俞镖头的师弟,这位瘸子是谁呢?”

十二金钱俞剑平乍听也是一怔,想了想道:“她明后天才能到么?这位武官是我们的九师弟,叫做肖振杰。这姓胡的又是哪个?既是残疾人,邀来做什么呢?”沈明谊接过一条热毛巾,把脸上的汗拭净,又含茶漱口,精神一爽,这才说道:“有好些要紧的话哩。这位姓胡的瘸子,据说也是您的一位师弟,名字叫胡什么业,我给忘记了。……”

俞镖头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不错,他叫胡振业,是我的五师弟。是的,由打六七年头里,我听人说,他得了瘫痪病,已经告病退隐还乡。可惜路远,我也没去看他,此刻他想必是好了。他倒出来了?……沈师傅,内人有什么话捎来没有?”

沈明谊道:“有话。俞大嫂来得很慌张,她是从海州绕道邀人去了。据说她已经得知劫镖大盗飞豹子的切实来历。她说,这飞豹子不是外人,实在是你老当年已出师门的师兄,叫做什么袁振武……”

俞剑平大惊道:“什么?袁振武?我的师兄?”

沈明谊道:“不错,是叫袁振武,说是您从前的大师兄。”

俞剑平脸上倏然失色,道:“飞豹子就是袁振武么?飞豹子叫袁承烈呀!……承烈,振武,字义相关。哼!一准是他了!奇怪!奇怪!沈师傅,内人当真是这么说么?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在座群雄也一齐大诧,道:“怎么,俞镖头还有一位师兄么?没听说过呀。”

俞剑平眉峰紧皱,喃喃自语道:“不能,不能!袁振武袁师兄早死了,他不能……难道他又活了,他莫非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