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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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三镖客结伴探贼巢 九股烟怀妒甘落后(1)

店房中暑夜灯昏,三镖客扯起浓鼾来。九股烟乔茂瞥了一眼,恨恨不已,暗骂道:“你们这群东西,哼哼,你们不用装着玩!你们背着我去?你们去就去吧,你们甩我就甩吧!……”想着忿然站起来,将门窗闩上,灯光拨小,心说:“我看着你们走!”

紫旋风闵成梁和没影儿魏廉在一个床上,乔茂最后睡,自然就睡在床外。临就枕时,故意地长吁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你们哥三个睡了,就剩我了……咳,这一趟差点没把我吓煞!弄得我浑身骨头疼,娘拉个蛋!把我的鼻子也捣破了。……睡一觉吧,明天还得回去,怎的这么乏!”念念叨叨,同伴一个答腔的也没有,只有铁矛周翻了个身,头向里又睡去了。

这时候也就在二更刚过,店里的客人多一半刚才就寝。院中还有几个人乘凉,嘈杂的声音渐渐地寂静下来。九股烟觑着眼,静看三人的动静。约莫有一顿饭的光景,这个装睡的人竟渐渐瞌睡起来,心里一阵阵地迷忽。再耗下去,要真格睡着了。

朦胧中忽听对面的板铺上“呼噜”地一响,似打了一个沉重的鼾声。乔茂急将倦眼一睁,疲怠的精神一振,把头略微抬了抬,双眼微眯,往对面铺上看时。昏暗的灯影中,果然见没影儿魏廉伸出一只手来,往紫旋风闵成梁一推。紫旋风闵成梁霍地坐起来,低声道:“还早点!”九股烟暗骂道:“好东西们!”暗憋着气,纹丝也不动,双眸微启,只盯住闵、魏二人的举动。

闵、魏两人坐在床上,竟不下地,只听悉悉索索地响,似正穿衣裳,又似鼓捣什么。独有铁矛周季龙,在乔茂背后床上睡着,一点动静没有。乔茂想道:“是了,周老三这一回大概跟我一样,也挨甩了。……咳,我不如把周老三招呼起来,我们两个人合在一处,也趟下去。是这么着,铁拐把眼挤,你糊弄我,我糊弄你!”想得很高兴,赶紧闭上眼,打算等闵、魏走后,立刻唤醒周铁矛,跟踪缀下:“你们夜探荒堡,我们也不含糊啊!……”

不意闵、魏二人坐起多时,还没下地,突有一物从他身后直伸过来,竟轻轻向他脸上一拂。九股烟吃了一惊,立刻省悟过来,忙作迷离之态,喃喃地哼了一声,伸手乱拂落了一把,身子也蠕动了动。那拂面之物立刻撤回去,紧跟着身后瑟瑟地响了一阵,出乎意外,铁矛周也悄没声地坐起了。

九股烟这一气非同小可,暗骂道:“哼,好小子们,你们三个人全拿我当汉奸哪!……你们诚心跟我姓乔的过不去。你们合了伙,各显其能,单抛我一个人,教我栽跟头,没脸回去见人。好!就让你们抛吧。咱们走着瞧,这不定谁行谁不行哩!”

九股烟恼恨极了。就在这时,听紫旋风“噗嗤”一笑,霍地窜下地来。跟着没影儿魏廉也蹑脚下了地,悄悄过去拔闩。那铁矛周看似忠厚,尤其可恨,他竟俯在乔茂脸上端详,试验乔茂睡熟没有。九股烟沉住了气,一任他查考。

过了片刻,铁矛周一长身,竟从乔茂身上窜下地去。三个人凑在一起,低声忍笑,附耳悄言。只听没影儿说道:“他怎么样?”紫旋风笑道:“别叫他了,当心吓着他!”

三个人轻轻地、急急地收拾利落。铁矛周将长衫包在小包袱内,打成了卷,往背后斜着一背,把那柄短兵器竹节钢鞭抽出来,也往背后一插。紫旋风和没影儿都空着手,一点东西没拿,毫不迟疑,竟这么结伴出房而去。倒是铁矛周季龙,虽然恶作剧,临行时仍到乔茂卧处看了看,又替他闩了门,熄了灯,然后开窗窜出去。

三个镖师结伴走下去了,把个九股烟气得肚皮发胀。倾耳静听,知三人去远,这才坐起来,点上了灯,在床铺上发怔。一霎时思潮涌起,怨愤异常,搔搔头,忙站起来到闵、魏的铺上一摸,哪知他俩人的兵刃早拿走了。乔茂这才明白,闵、魏二人是主动,早有准备,把兵刃先运出去,安心要甩自己的。九股烟赌气往铺上一倒,骂道:“你们甩我么,我偏不在乎,你们露脸,我才犯不上挂火。你们不用臭美,今晚管保教你们撞上那豹头环眼的老贼,请你们尝尝他那铁烟袋锅。小子!到那时候才后悔呀,咳咳,晚啦!我老乔就给你们看窝,舒舒服服地睡大觉,看看谁上算!”

九股烟躺在板铺上,于昏暗的灯光下,眼望窗前,沉思良久。忽然一转念道:“这不对!万一他们摸着边,真露了脸,我老乔可就折一回整个的。明明四人同访镖,偏他们上阵,偏我一人落后。教他们回去把我形容起来,一定说我姓乔的吓破了胆,见了贼,吓得搭拉尿!让他们随便挖苦,这不行,我不能吃这个,我得赶他们去……”这样想,霍地又坐起来。

但是,他又一转念道:“不对,不对!缀下去太险。这一出去探堡,贼人是早惊了。事情挑明了,人家还不防备么?哼!这一去准没好,明知是陷阱,我何必还往里头跳呀?还是不去的好。”

但是,他再一转念:“不对!不去也不行,太丢人!”左思右想,猛然想起了最稳当的一招。还是立刻缀下他们去,却不要随他们上前,只远远地看着。“是的,访出真章来,见一面,分一半。我在后头跟着,自然也有我的份,我不是亲身到场了么?但是,如果竟遇上风险呢?那就任听三个冤家蛋上前挨刀,我却往后一缩脖,就脱过去了。对对,是这么着!我不进堡门,只在外面趟着。”

越想越妙,这法子实在好。九股烟立刻站起来,把浑身衣服绑扎利落。立刻探头向窗外一望,又抽身向房内一巡。停步搔头再想:“这法子的确妙,不可犹豫了。而且,这得赶紧办,别等着汤凉饭冷再上场!”

于是他霍地一窜,重到窗前。伸手开窗,穿窗外窜,一溜烟,人已耸到店院中。闪目四顾无人,一抬头,望到店墙,又一伏身,早已窜上墙头。然后里外巡视一下,唰地又窜回来。这时候天昏夜暗,正交三更。

九股烟第二次穿窗入内,抄兵刃,插匕首,挎百宝囊,打小包袱,把一切斩关脱锁的家伙都带在身上。这才翻身,穿窗出屋,将门留了暗记,垫步拧身跃上店墙。

外面虽是鳞次栉比的民房,此时早已家家熄灯入睡,悄然无声。九股烟低头看了看近处,然后一抬头,手拢双眸,往远处一望,有一片片丛林田禾遮住视线,看不见古堡。他那三个同伴,紫旋风、没影儿、铁矛周季龙,早已走得没影。苦水铺全镇的街道,内外空荡荡,渺无人踪。

九股烟立刻伏身往上一窜,跳落平地。又一拧身,施展轻功小巧之技,登房越脊,捷如狸猫,展眼间飞窜到镇口边上。又立刻从民房上一飘身,往镇口外一落。脚才沾地,蓦地从镇口外墙根黑影下,跳出来一人,只差着两三步,险些跟九股烟撞个满怀。那人“哎呀”一声道:“吓,吓死我了!你是干什么的?”

九股烟也吓了一跳,料道这人许是蹲墙根解溲的,猝不及备,脱口答道:“我……是走道的。”拔步就要走。不想那人猛截过来,喝道:“不对!你是走道的,怎么从墙上掉下来?你……你不是好人!”

九股烟往旁一闪道:“你才不是好人呢!”扭头仍要择路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那人道:“我是打更的,你这小子一定不是好人,你给我站住!”

乔茂一看不对,心说:“真糟,太不凑巧了!”彷徨四顾,陡起恶意,窜过去,冷不防照那人“黑虎掏心”,就是一拳。那人只一闪,把乔茂的腕子刁住,顺手一抡,“咕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出乎意外,这更夫竟有两手!乔茂立刻“懒驴打滚”窜起来,拨头就跑。这更夫顿时大喊:“有贼,有贼!”蓦然间,从墙隅街尾,应声又窜出一个人,短打扮,持利刃,一声不响,飞似地奔过来截拿乔茂,抡刀就剁。

九股烟吃惊道:“又糟了!”也亏他有急智,百忙中往四面一寻,外面是荒郊,这容易逃,不容易藏。又往镇内一望,这层层的房舍,段段的街道,处处有黑影,自然不易跑,但比较易藏。立刻打定了主意,骂了一声,抽刀一晃,回身一窜,立刻上了道旁的民房,心想:“这两个东西万一真是打更的,便不会上房,就逃开了。”

但这才是妄想呢!一个更夫断不会一伸手就把他摔倒一溜滚,这分明是劲敌、行家。这两个行家齐喊:“拿贼!”倏分两面,一齐窜上了民房。而且一齐亮出兵刃,苦苦地来追赶。

这一来乔茂大骇,更不遑思忖,霍地腾身一掠,从一所民房跃上另一所民房。那两人也一窜,越过一处民房。九股烟越加惊疑,慌忙地一窜一跳,连连逃出六七丈以外。略略停身,倏然伏腰,一头纵下去,身落在平地小巷内。那个人“吱”地吹起一声胡哨,霍然分做两路。前一个跟踪跳落平地,在背后急追;后一个身据高处,连连迸跳,仍从房顶上飞遂。一高一低,一跟踪,一掠空,如鹰犬逐兔,星驰电掣,把个九股烟赶得望影而逃,寸步也不放松。

九股烟一面逃跑,照顾四面,怕暗影中再有埋伏,受了暗算。心中说不出的惊惶、懊恼,尤其怨恨同伴无良。他本可与这两人拼斗,现却成了惊弓之鸟。莫说动手,连动手的念头也没有。而且江湖道的规矩,无论遇何凶险,也须避开追兵的眼目,方敢入窑。

九股烟一开头苦奔荒郊,倒可以幸免。他却惊惶失智,竟一溜烟地抢奔店房,又觉出不妥,这岂不是引狼入室?急回头一看,还想把两人调开。不料那房上的追者,用一种奇怪的调子,连吹了几声胡哨。声过处,突然从集贤客栈房顶上,应声也发出来低而哑的回啸。

这时候九股烟登高跃低,一路狂奔,已经斜穿小巷,跃上店舍东邻的隔院。他心想:再一跳,便入民房,斜穿民宅院落,可以障影攀墙,潜登店中的茅厕。再溜下去,便可以假装起夜的人,潜入己室,就脱过追捕人之手了。

再想不到胡哨声中,猛一抬头,瞥见集贤客栈,南排房脊后,蓦然长出两条人影来。紧跟着,东房脊后,也闪出两条黑影。这四条黑影公然也口打微啸,与追捕的两人相为呼应。九股烟大骇,他的心思如旋风地一转,立刻省悟过来,这两伙人分明是一伙。并且立刻省悟过来,镇口所遇的人,哪里是什么娘的更夫,分明是荒堡潜派来窥探镖客的贼党。

九股烟吓了一身冷,却幸见机尚快,一见不是路,猛然抽身,拨头再跑。登房越脊,飞似地改往镇外狂逃去,一面逃,一面回头瞧。果见那两个巡更的,冲着店房上四条人影,也不知通了一个什么暗号。四条人影忽地全窜过来,一声不响,结伴穷追下来。

九股烟把刚才与同伴怄气的打算,早抛到九霄云外,也不跟踪了,也不探堡了,也不寻镖了。两眼如灯,急寻逃路。脚下一攒劲,直窜出数丈以外。头象拨浪鼓般往回一暼,便一头钻入一条小巷内,伏隅一蹲,但追赶他的人已电掣般赶到。

九股烟心上一游移,暗道:“不好,这里藏不住!”听上面“飕”的一声,似从高处又追来一人。九股烟竟沉不住气,忙钻出来,拨头又跑,跑出数步,倏又变计,不再顺路窜了。顺路跑未免看不见房上敌人的动静。他就奔到一家民房墙根下“飕”的往上一拔,由墙根跳上人家屋顶。第二次把身影纵起,连连迸跃,从人家一排排的房顶上一路飞窜。

但赶他的人立刻瞥见,立刻胡哨声起,几个人都上了房,依然前前后后合拢来包抄他。九股烟越慌,竟顾不得有声音没声音,有动静没动静的,踏得人家屋瓦戛吱吱地乱响。连踏过四五家宅院,到檐墙交错、黑影遮掩处,九股烟就忙忙一伏身,还想藏躲。

他既疑心生暗鬼,这院中不得人心的狗又猛然惊吠起来。跟着又听得“唰唰”窜过来两人,似已寻见他。九股烟害了怕,爬起来,窜上房又要逃。这可更糟!恰有一敌刚从房上赶到,两个人几乎碰了个对头。九股烟慌不迭地一抽身,窜到邻舍,敌人也立刻跟窜到邻舍。

隔院的狗大吠,九股烟急一顿足用力,敌人倏地打过一件暗器来。这却是一座灰房,大概很失修了。九股烟闪身躲避暗器,往旁一窜,脚下一滑,“呼啦”的一声,带下一大片灰泥。一个“吊毛”,“扑通”一声,整个翻下房来,掉在地上。这里正是人家的跨院。那贼人不知怎的,也似一滑,也“扑通”地掉下来。动静很大,敌人更毫无顾忌,吱地吹起一声胡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