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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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浴血战群寇铁牌亏功 长笑拔镖旗飞豹留柬(5)

众人又走了一站,忽见背后追来三个骑驴的人,一面追,一面叫喊。大家愕然回顾,原来这三人正是那已失踪的一个镖行李伙计和两个缉私营兵。动问三人当日的情形,才知出事时,这三人本分两处潜藏在麦畦里,一路爬行,逃出半里多地。两个人在土谷祠藏了一夜,一个人蹲在土堆后,因此落后。直到天亮,三人碰在一处,这才雇驴逃了回来。因为不知大众退到于家圩,沿途打听,直到此时才追上大帮。胡孟刚又问他们,可曾看清贼人的去向。他们是完全不知。再问可看见九股烟乔茂的尸体没有,三人也全回答道:“天亮时曾到失事场所,寻找过一趟,那里只隐隐有几片血迹和遗落下的血襟碎布,并没有死尸和伤重不起的人。”胡孟刚不禁长叹,对沈明谊道:“想不到这位李伙计还能追寻回来,这乔师傅竟舍我而去了,人情真如此薄法!”叹息了一回,大家仍旧赶路。

当天众人进入新安地界,迤逦行来,到了陈塘湾。路上片片碧柳成行,麦畦吐绿,竹叶含青,农人们很悠闲地在田中做工。运粮河帆船来往,渔舟张网捕鱼,渔夫口唱讴歌,景色清幽,令人心旷神怡。胡孟刚镖头却心血如沸,对景感怀,一阵阵头出燥汗。走了一会,江南春早,赤日当午,众人受伤力疲,愈觉着心浮舌燥。那新调来的几十名缉私营巡丁,素常没走过远道,被这柳岸春风一吹,都觉得瞌睡。恰好到一丁字路口,棚荫下有一座茶摊,大家商量着要歇一歇,于是便纷纷下马,在柳堤上散漫坐下,喝了一回茶。胡孟刚抱膝对岸,目送帆影,心生感喟。忽然听得远远一阵马走鸾铃响。众人扭头寻看,只见迎面岔道上远远来了两匹骏马。

前行一匹白马,马上是个绿衫少年。走近了看,此人年约二十一二岁,头上翠绢包头,露出一点鬓角来。生的圆脸,苹果腮,柳叶眉,两只大眼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若含樱,细腰扎臂,个儿不高;身穿墨绿绸长衫,腰束白丝巾,端然骑在马上,露出蓝绸中衣,足蹬一双青皮窄靴,踏在黄澄澄的马蹬上。这人左手揽辔,右手持鞭,露出洁白的手腕。马鞍上挂着一口剑,绿鲨鞘,金什件;一只鹿皮囊里面不知装的什么,马走如龙,直奔柳堤。迫近茶摊,这马上少年忽然垂眸侧顾,把马放慢,上眼下眼地打量胡孟刚这一伙人。

这一伙百十多人,缉私营兵穿着号衣,个个挂刀持仗,散坐在土堤上。那镖行中人也都穿着短装,拿着兵刃,倒有二十几个人裹着伤、包着头,有的腿上捆着扎包,有的胳臂上络着套儿。身上血迹虽已拭净,可是有几人面无血色。这情形令人一望,便觉可异。初看象是官差押解罪犯,细看又都不带刑具。马上少年不禁“咦”了一声,连连看了几眼,又扭头向后一望,然后策马缓缓走了过去。

这一队缉私营兵丁直了眼看着,等到马去稍远,顿时纷纷讲究起来。这马上少年打扮穿戴好生怪相,看此人模样十九是一个年轻姑娘,却又佩囊带剑,穿着长袍,举止神情既昂藏又潇洒,更不象江湖上跑马卖解的女子。

大家正在猜疑,那后面一匹马也已从岔道走上柳堤。胡孟刚迎面看去,但见马上是一位老翁,年近六旬,发已卸顶,只剩不多的花白短发;童颜修眉,长须拂胸,两眼炯炯有神。这老人身穿古铜色绸长衫,黄铜大钮,肥袖短襟,二蓝川绸裤,白布高腰袜,在膝下紧系着袜口,脚穿青缎挖云履。他一手提缰,一手持鞭,骑的也是匹白马,马并不高,却趋走稳快,乃是川省名产。这长眉老人行经茶摊,略望了望,便驱马走过,转眼间,马走出两箭多地,追上那个少年女子,两马并辔而行。隐闻对语,一齐回头;那少年女子忽然勒缰,翻身下马,自走到柳荫下拂地一坐。这长眉老人调转马头,又翻回来,直到胡孟刚一行面前,甩蹬下马,将马缰向铜过梁上一挂,把马拍了一下。这马啸了一声,竟与女子那马同奔草地啃青去了。缉私营巡丁全都看呆,以为这无疑是卖解的父女了。

这长眉老人竟慢慢踱到茶摊,也买了一碗茶,缓缓喝着,两眼不住打量胡孟刚等人。铁牌手胡孟刚见老人去而复返,也觉奇怪。站起来,要上前搭话。忽听背后“呀”了一声,长眉老人放下茶碗,眼光直注到胡孟刚背后,大声说道:“这不是沈贤弟么?”胡孟刚回头看时,金枪沈明谊早已站起身,抢行几步,双拳一抱,叫道:“哦,哦,原来是柳老前辈!”长眉老人拱手还礼,哈哈大笑道:“久违了,久违了!我一见诸位,就猜想必是武林同道。谁知我年衰健忘,在这里看了一晌,只觉沈贤弟面貌很熟,不敢冒认。我真不济了。沈贤弟,江边一别,转眼已是十多年,贤弟一向可好?我听说你在海州振通镖局,跟那铁牌手胡镖头合手做事。这几年想必不错,却为何在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歇着?这些官人又是干什么的?”沈明谊摇头长叹道:“一言难尽。我且给二位引见引见。这一位就是振通镖局的胡老镖头,官印孟刚。这一位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铁莲子柳兆鸿柳老英雄。”

胡孟刚一听“铁莲子”三字,立刻想起二十年前,江东两湖一带,有一位威镇武林的侠客,生平浪迹风尘,既不保镖护院,也不设场授徒,更不涉足绿林。他却仗着一身惊人技业和囊中几粒铁莲子,到处游侠,杀赃官、诛恶豪,也与残害百姓的恶贼作对。铁莲子为人嫉恶如仇,到处仗义任侠,一生尤其痛恨鱼肉乡民的土豪和开黑店的强贼。如遇见他,必然拔刀剪除,将土豪或黑店中人尽杀不留,临走放一把火,把祸根灭迹。在距今二十年前,真是轰轰烈烈做出许多惊人的奇绩侠踪,草野豪客闻而咋舌。近十年来,铁莲子突然匿迹,江湖上久已不闻此人行踪,多有人以为他是死了。

胡孟刚从前也曾久闻铁莲子的盛名,只是一个在两江,一个在两湖,无缘相会。此时一经引见,胡孟刚打起精神,上前施礼道:“久仰老侠客的英名,今日幸会之至!”

柳兆鸿蔼然还礼道:“老朽也久仰铁牌手的威名,久怀亲近之心。今日适值我从东台访友归来,路经范公堤,因见诸位在此歇脚,内中又有负伤的人,不由勾动好奇心来。正要探问,又嫌冒昧;不想得遇沈贤弟和胡老镖头。”柳兆鸿说着,手捋白须,眼望沈明谊道:“究竟你们诸位是保镖事毕路过此地?还是信步闲游,或是别有贵干?这六七十名巡兵又是干什么的,可是跟你们一路么?”

沈明谊眉峰一皱,意欲披诉实情;他道:“我们哪有心情闲游?正是遇着一桩逆事,在这里歇歇脚。”说到这里,他眼望着胡孟刚。胡孟刚眼珠转动,看神气疑疑思思的。沈明谊不便冒昧,遂改口道:“我们现在正要赶回海州,小弟欲奉屈老前辈,找一酒馆,畅谈一番。胡老镖头你看好不好?”沈明谊这话,便是暗向胡孟刚示意。胡孟刚恍然省悟地说道:“正是。在下久钦侠风,时思亲近,今日幸得识荆,正想快谈一日。我们何不就近找一酒馆,小饮三杯。我们沈贤弟和在下正还有话要领教呢。老侠客可肯赏脸么?”

铁莲子柳兆鸿哈哈笑道:“胡老镖头过于抬爱,我应当拜领才是,只是,胡镖头请看……”铁莲子用手一指那柳荫下坐候着的绿衫女子说道:“因为有这小孩子随着我,罗罗嗦嗦。目下我正要奔赴鲁南,不便耽搁。胡镖头,我看你二位神色上似乎有什么疑难。你我神交,一见如故,不妨就此谈谈,何用另寻酒馆呢?”又向沈明谊说道:“沈贤弟,有话尽管说,不必客套。”

胡孟刚心中一动,暗想:“此人乃是当代大侠,若求他相助一臂,或者不难寻回镖银。只是和人家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便拿这二十万的重案相烦,怎好开口呢?”他心里作难,脸上神情便显露出来。柳兆鸿久涉江湖,还有什么看不出!便又转面向沈明谊催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