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十二金钱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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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小闹洞房白鹤献喜蛋 大开吉宴檀郎醉春宵(1)

洞房就在楼上,柳研青已入洞房,新郎官便用秤杆挑去了盖头,伴娘等请新郎新娘并肩坐帐。这时候玉幡杆杨华坐在柳研青身旁,虽说是续婚,心上也不觉有些乱乱的,却将新人的襟角悄悄一扯,就势压在自己身下。这是个俗例,说是新郎压着新人的衣角,新人往后便怕着丈夫。反之,新人若是压着新郎,那么新郎可就一辈子惧内。

杨华暗想:柳研青是那么娇性,这总得压伏住她才好。因此在两人并肩落座时,杨华偷偷地扯了一把,要压她的衣襟,不想柳研青也正防着这一着呢!

柳研青一从下轿就蒙着盖头,被喜娘摆弄过来,摆弄过去,任什么也看不见。低头微看,一时看见女人们的裙脚,一时又看见一对靴脚,猜想定是新郎杨华了。正在闷得难受,忽然眼前一亮,被新郎挑去了盖头,柳研青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杨华恰巧也正侧着脸看她,两人眼光一碰,不禁各自避开。

紧跟着新人并肩坐帐。才一落座,柳研青忽觉自己的衣襟被扯了一下,果然杨华就压着自己坐下了。柳研青暗想:“果然不出干嫂子所料。好你个杨华呀!你真想压着我一辈子么?你坏心眼真不少!”便从长袖中探出手来,微一欠身,把衣襟猛一扯,竟从杨华身下夺回来,就势用手按住了衣襟。她心中暗笑:“你别想压着我,我也别想压着你!”但是柳研青这番做作,玉幡杆顿时觉察出来。低头一看新娘子一只左手,已将衣襟捋住,再想扯,是不能够的了。然而柳研青这只手却很好看,白生生的嫩如春葱,染着鲜红的指甲,套着三个金指环,显得非常可爱。

这两口子暗中较劲,毫不客气,连喜娘也看出来了,不禁嗤地一笑,却恶作剧地把合欢杯一声不响,直送到杨华嘴边,又送到柳研青嘴边。两人冷不防地被灌了一口甜而凉的****,这叫做合欢酒。

这一对夫妇,小小地经过了一度悲欢离合,到了这时,方得成就了美满姻缘。合卺之后,新人双双谢客,这应该向贺客逐个拜谢。柳门大师兄鲁镇雄道:“诸位亲友,咱们把这个礼免了吧!新人两口子很累了。”毛门大师兄管仲元说:“不行不行,礼不可缺。我们大老远地来了,还不值受新人磕个头么?我还得受双份头呢!我又代表我师父当大媒。”罗善林那个小孩子,从人背后挤出一个小头来,也跟着说:“该见个礼儿,该见个礼儿!”贺客们顿时闹哄起来。

杨华、柳研青无可奈何,两口子只好骈肩对众施礼。鲁镇雄看着柳研青鼻洼鬓角有汗,忙又说:“众位亲友都在这里了,长辈该教他俩行礼,平辈的就教新人来个罗圈拜吧。”又笑叱罗善林道:“小孩子,有你的什么?你还没给你师姑、师叔磕头道喜。”罗善林道:“师父不用你说,我准磕!师姑、师姑老爷,我在哪里磕呀?”严天禄挤过来道:“别忙!等一会郑师兄、柴师兄就来;咱们四个人一块磕头,给公母俩磕个四平八稳。”

当下贺客们站了一圈,杨、柳二人并肩而立,向众人拜了拜。毛门大师兄管仲元、三师兄潘梓才,都没见过柳研青,仔细端详她,虽然浓妆艳抹,低眉敛容,可是秀拔之气仍从眉宇间透出。她身材虽矮,体格健实,到底不愧是有名的女侠。只见那气度,也不象寻常新嫁娘那么扭扭怩怩,在拘束中仍还流露着洒脱的神气。潘梓才就冒冒失失地嚷道:“好么,老六,你真有福气。难为你红鸾星照命,一个赛似一个的。”他这话自然说的是杨华的前妻,却不道教柳研青一听,竟误会到李映霞身上。洞房第一夜竟又把杨华审了一堂。

众宾客七言八语,这就要开始闹新房。新娘子行完礼,竟扭身上了楼。喜娘忙笑着赶上来搀扶。众贺客笑道:“新娘子一身好功夫,不用搀,‘嗖’的一个箭步,就上了楼顶了。”严天禄追着叫道:“师姑,咱们娘俩上树,掏小喜鹊去呀!”罗善林道:“唔,这楼上还有麻雀窝呢!”

新娘子不顾而去,进了洞房,盘着腿坐在合欢床上合欢帐里。那个年轻的伴娘陪在一旁,好象给她保镖,防备着贺客闹房。果然,这楼上新娘子而外,只不多几位女客,楼下男客和执事人等却挤得很满。一位贺客就说:“喂,这里太挤。来吧!咱们上楼给新娘子做伴去吧!”立刻哗然大笑,把洞房中正在品头评脚的几位女客,吓得赶紧躲了出去。新郎杨华躲在楼下,被两个小师侄推上楼来。罗善林闹得最凶,当众表演新人当年打弹弓那场把戏。严天禄就说新郎从前没过门就跪过砖,无枝没叶地胡说了一阵。大家立在合欢床前,要把新娘子逗笑了。柳研青受明人传授,沉心静气,装聋做哑,只是不笑。

那毛门大师兄管仲元端容正色,把杨、柳细细看了一遍,口中说道:“我眼睛有点近视,诸位看见了没有?这可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真般配呀!可有一样,我说你们瞧一瞧。是新郎倌高一点呢?还是新娘子矮一点呢?我瞧着好象不很对劲似的。新娘子踩个小板凳好了。”

引得众人哄然大笑。那个罗善林说:“我们师姑和师姑老爷,好有一比。”严天禄就答腔道:“比做何来?”罗善林说道:“我们师姑老爷好比一个长脚鹭,我们师姑好象个矮脚毛腿小广东鸡。”

严天禄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道:“不对,不对!我们师姑老爷好象一根白莲藕,我们师姑就象红樱桃,你们两口子是一长一短,有红有白,真鲜活!”跟着就有一个贺客起哄道:“好么!新郎亚赛白莲藕,新娘好比红樱桃,那么长来那么小,你说配得够多巧!”这贺客念起喜歌来,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新郎倌脸皮虽老,教他们这么一形容,也有点挂不住了。新娘子坐在喜娘身后,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众人大嚷道:“笑了,笑了!新娘子笑了。”

鲁镇雄提着个心,惟恐闹房的把柳研青招急了,闹出别的笑话来,不想柳研青居然忍受下去了。杨华的叔父杨敬慈坐在楼上,意含不悦,觉得这些贺客,江湖上的人物居多,还不知闹房闹得多么凶呢。便催执事人赶快摆宴,命仆人请贺客赴席。

这些闹房的人便拖着新郎走下楼来。柳研青见人已走了,便吁了一口气。喜娘递过手绢去,把新人脸上的汗沾了沾。原来她这一身衣服太热,里边衣衫都湿了。

柳研青刚刚喘了一口气,那两个出名淘气的小孩子白鹤郑捷和柴本栋,从鲁宅偷偷溜了过来,要趁这闹房的时候,啰唣啰唣。

这时候,杨华被几位贺客捉了去,连灌了几杯酒,还逼他在席上划个通关。杨华喜酒入肚,面已微红,正想借机会逃走。忽听得背后冷不防有人叫道:“师叔,您大喜!”

杨华回头一看,是郑捷、柴本栋这两个小子,晓得他们必要淘气的。不意这两个人衣帽整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满脸居然摆得十分正经。到了宴前,两个人居然向贺客们施礼寒暄,随后才向杨华说道:“师叔,你老大喜了。弟子今儿个在那边忙了一天,好容易才偷着工夫来,给你老叩喜。”说着,又叫道:“师叔,我给你老磕头吧。”两个人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却是磕完头,依然不起来;挺着腰板跪着,也不笑,也不言语。待杨华站起来扶二人道:“你俩又要淘气,怎么还不起来?”郑捷看了看柴本栋道:“是你说,是我说?”柴本栋道:“还是师兄说。”杨华道:“你俩又是捣什么鬼?”

郑捷把头一低道:“师叔,不怕你老笑话,你老大喜事价,我哥俩一喜欢,出去押宝了。本想赢个吊二八百的,给你老买两条手巾。谁想运气不好,输了。没法子,你老借给我俩钱吧!”杨华道:“起来起来,当着这些人,可不许发坏。”柴本栋道:“实对你老说吧,我哥俩不是找你老借钱,是找你老讨点见面礼,道喜的钱。”杨华道:“淘气!给我起来吧。你俩还想耍笑我么?”两人还是不起来。郑捷正色说道:“师叔,你老可别笑话我!我们可不是犯财迷,这里是有这么一个规矩,晚辈给长辈道喜,没有不给赏钱的。况且你老这回喜事,又不比平常。师姑一赌气走了,她可不是吃你老和那位李小姐的醋。”

杨华把脸一沉刚要发话,郑捷忙道:“是我说错了。师姑生气走了,多亏了小侄两个人跑细了腿,说破了嘴,才把她老请回来。你老就看这一点,还不多赏几两银子么?”

杨华一想:“或者江南是有这么一个规矩,也未可知?我不要小气了。”遂向众人瞥了一眼,见众人含笑看着郑捷、柴本栋。管仲元点点头道:“是的,这是该赏的。”杨华遂一摸兜囊,却没有碎银,只有坐帐押腰的两个银锞子,便掏出来,递给二人一人一个,道:“拿去吧!不许再赌钱了。”郑、柴二人笑嘻嘻地接过银子来,又磕了一个头道:“我谢谢你老。”可是,两人还是直挺挺地跪着。杨华皱眉道:“你们还跪着做什么?”白鹤郑捷道:“师叔,你老别觉着我哥俩净为讨赏才来的,我们是给你老贺喜来的。没有别的,我哥俩借花献佛,也得敬你老几杯喜酒啊。”柴本栋这才站起来,拿了一只大杯,满满地斟上,递给郑捷。郑捷跪着接杯,双手把杯一举说道:“师叔,你老喝一杯一品当朝。”然后郑捷站起来斟酒,柴本栋跪接来,高举酒杯道:“你老喝一杯当朝一品。”

杨华这才明白过来,发嗔道:“你俩捣乱,我可往外赶你们了。”柴本栋道:“今儿是师叔、师姑大喜的日子,小侄决不敢捣乱。你老喝我师哥的,不喝我的,想必是我敬酒敬得不恭?”把腰板一拔,直挺挺的,双手高举着酒杯,满脸带着肃然起敬的神气。

潘梓才道:“师弟,你好大架子呀!小孩子恭恭敬敬地敬你酒,你好意思不接么?”杨华笑道:“这两个捣乱鬼,师兄你是不知道,他们想着法儿琢磨人。”遂勉强把柴本栋这杯也喝了。那郑捷却又斟上一杯道:“师叔,你老再来一个双喜临门。”

这一句引得席上贺客哗然大笑,喝酒的把酒都喷了。管仲元道:“好孩子,你师姑听见了,可答应你么?”正闹着,楼梯登登地一阵响。严天禄、罗善林两个小孩,在柳研青面前闹了一阵,此时跑了来。一进屋就叫道:“郑师哥、柴师哥来了!我等着你们呢!咱们哥四个会齐了,好给师叔、师姑磕头道喜呀!”

郑捷把酒杯一指,柴本栋就把银锞子掏出来一晃,很得意地说道:“有偏你们二位了。我俩早磕完头,得了喜钱。我们在这里敬酒哩!”严、罗二人“哎呀”一声,道:“坏了!我们早来的,倒误了场啦!”两个人一齐跪倒,磕头、讨赏、敬酒,照样地也来了一套。杨华没有银子做赏,身上二个银牌子也教严、罗二个小师侄解了下来。四大杯酒灌得杨华满面通红,这四个小师侄还是没完,四个人跪在一圈,定要每人敬三杯,一共便是十二大杯酒。

杨华急一阵,恼一阵,好容易才把四个师侄赶走。不想席上的贺客也一人举着一个酒杯,笑嘻嘻地说:“新姑爷赏脸吧!难道我们还不如孩子们么!我们每人只敬你一杯,多了也不敬。”

杨华酒量本窄,要想逃也不能够,没口地央告众人。众人说:“那么,我们合敬三杯吧!可是三大杯,小杯算白饶。”连划拳带敬酒,三十多杯酒,把杨华灌得晕头转向。

那郑捷和柴本栋却又大摇大摆地上了楼,找寻新娘子柳研青去了。

柳研青在帐中端坐,刚把严天禄、罗善林两个小捣乱鬼赶走,觉得又热又渴,心上说不出的不好受。那年轻的伴娘斟来一小杯茶,给柳研青润润嗓子。柳研青一口喝了,还是干渴得慌,教伴娘再斟一杯,又喝了,教伴娘再斟。伴娘忙说:“姑娘别喝了,这茶水什么的,可千万不要多喝呀!”柳研青摇头使眼色,催伴娘再斟,伴娘只是不肯。柳研青没法,只可忍着。

就在这时候,白鹤郑捷和柴本栋已轻轻蹑着脚,走上楼来。先不进洞房,将门上挂的软帘微掀起一角,两个人一边一个,往里偷瞧。

只见这个师姑大非前日那个模样了。穿着一身鲜艳的衣裳,朱唇粉面,满头珠翠,盘腿坐在楠木床上。想是很劳累了,把一个右腿伸了出来,又把左腿也伸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把合欢床上的鸳鸯绣枕,随手拉过来一个,那意思是要躺下。

伴娘顿时慌了,急忙挨过来,附耳低声劝阻。柳研青皱眉摇头,呶呶地悄语。只闻得说:“不行!腿都盘麻了,腰也板得慌。”跟着见她腿一出溜,那意思是躺下不行,何妨下地遛遛?

郑捷、柴本栋两人相视一笑。柴本栋低声说:“郑师兄,你瞧师姑这脚!”稍微一嘀咕,不意柳研青已竟觉察出来。她就是做了新嫁娘,低眉垂眸,不一定眼观六路,却依然耳听八方。慌忙地把腿收回来,赶紧端坐好了,又赶紧低下头来。虽然低下头,到底忍不住微转双眸,往门口外偷看。

柴本栋突然把门帘一挑,大声说:“师姑大喜,我们来晚了!”这倒把门帘那边的白鹤郑捷吓了一跳。他正弯着腰,伸脖子,探脑袋,从门帘缝偷瞧,冷不防被柴本栋一挑帘,弄得真形毕露,淘气的样子教柳研青全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