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滴血一挤出来,那根细细的、颜色稍浅的藤蔓就直起身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将血滴接住。血滴落在藤蔓的身上,迅速渗入其中消失不见。
藤蔓在空中摇摆了几下,似乎是表达了什么情绪,然后就缠绕在木质窗棂上不动了。
就在此时,楚离月听见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回头一看,竟然是夙凉。
面色通红、额头已经遍布汗珠的夙凉双手按在胸前,高耸的胸脯不停起伏着,呼吸急促,一双眼睛竟然闪动着火焰般的红光,好像是野兽看见了最美味的猎物,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夙凉赤红色的双睛直盯着楚离月的指尖,极力压制着扑上去的冲动,脚步凌乱,时而后退,时而逼近。他一边咬着牙,一边厉声喝道:“快把你的手……伤口……弄好……快!”
楚离月连忙催动玄力流过手指,手指上的血痕瞬间消失。
夙凉这才慢慢地放下双手,双腿颤抖着向后退去,整个人都鬓发凌乱、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好像是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战斗。
楚离月看着自己的指尖,不解地举起来对着夙凉问道:“你,刚才怎么了?是因为这个伤口?”
她知道夙凉作为血狐对于修者的血液肉身极为渴望,可是刚才那个样子,哪里仅仅是渴望能够描述的?简直都要疯狂了!如果不是有主仆契约的压制,楚离月相信夙凉绝对会服从本能扑上来将她撕碎啃食!
夙凉靠着墙上的木板,平日里最喜欢四处乱抛媚眼的桃花眼里褪去了红光,却写满了疲惫,连说话也有气无力,嗓子嘶哑:“你的血液绝对有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
他在几百年的生命中,吃过不知道多少个人族修者,其中也有几个成珠修者,可是即使是成珠修者,也不曾让他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吸引力。
就是在楚离月手指划破的那一瞬间,一股极其香甜的味道散发开来。而不等他反应过来,楚离月竟然还挤出了一滴鲜血!于是,夙凉觉得自己整个都被一种让他身心迷醉的气息包围了,当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嘶吼:去,冲上去!吃了她!吸干她的血,吃光她的肉,咬碎她的骨头!将她彻底吞到肚子里!
兽族的本能告诉夙凉,如果能够将眼前这个人族雌性的血肉吸收,他的修为将会得到极大的提高,他会有极大极大的好处。那种感觉无法描述,但是却是铭刻在所有兽族生命中的本能。
如果不是因为主仆契约强制约束夙凉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攻击伤害楚离月的行为,夙凉恐怕早就不顾后果地扑上去了,毕竟他们兽族修炼讲求的是跟随本能,而不像人族还有那么多道德法规来约束自己的行为。
可是因为主仆契约,他只要一想到扑上去攻击楚离月,脑子就痛苦难当,全身都无法控制,连玄力也无法使用。所以,本能和契约在他的脑海里发生了强烈的冲突,简直像是有人按着他的头和他拼命厮打了一场……
现在楚离月愈合了伤口,那股让他疯狂的气味慢慢消失,夙凉的神智才慢慢清醒过来。
鉴于楚离月的生死就是他的生死,夙凉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感觉:“你以后千万不要在兽族、暗族,甚至人族修者面前受伤流血,更不要让别人得到你的血液。”他侧头看了看窗台,脸上露出苦笑,“至于原因,你自己看……”
楚离月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由睁大了眼睛:窗棂上缠绕着一大片蓬蓬郁郁的黑色藤蔓,茂密的叶片和粗壮的叶茎在夜色中泛着漆黑的光泽,遮住了大半个窗户。在茂密的叶片之中,一朵朵巴掌大的血红色花朵欣然绽放。
“天!”楚离月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明明刚才是一支看起来还很稚嫩的小藤蔓,伸头过来卖萌,割破了她的手,她想起玄神医用血液喂养它们,才会随手挤了一滴血给它。谁想到,不过是一转眼功夫,它从浅黑色变成了深黑色,体积也庞大了这么多,叶子和花朵都比她之前见到的那些噬阴藤大了那么多!
难道这都是她的血液的作用?这么说来,那个小藤蔓根本不是无意割破自己的手,它根本就是假装卖萌有意偷袭了!太狡猾了!
她还以为木族都是像那两个引路小童一样憨憨呆呆的,很朴实很木讷的呢!
夙凉低声说道:“木族生长缓慢,你这一滴血却让它直接跨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距离,提高了多少修为。如果这个事情传扬出去,你说,你会怎么样?”
楚离月抖了一下,那她不就成了唐僧肉了吗?谁都想把她抓起来吃掉——“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夙凉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楚离月:“主人,您千万不能死!”在我们的主仆契约还未解除的情况下,你死了我就活不了了啊!
楚离月伸出手指重重弹了缠绕在窗棂上的藤蔓一下:“吸了我的血,就给我好好看守门户!否则,我烧了你!”藤蔓的叶片和花朵一阵颤动,在风中响起簌簌的声音,好像是在回答楚离月。
平静了情绪,楚离月恢复了正常。既然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以后加倍小心就是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再也不敢出门,那可不是火凤佣兵团老大会做的事情。
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僧,想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那就要看看他们的脖子够不够硬、牙齿够不够利!
“素娘,去问问能不能送热水上来,我想沐浴一下。”恢复了主人威严的楚离月开始使唤自己的兽奴。昨天晚上在白玉楼总感觉有人在旁窥伺,连澡都没敢洗。现在清远阁可是真正的清静之地,总算是能放心地洗澡休息了。
夙凉苦着脸看了楚离月一眼,认命地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小童一人提着两桶热水,一人提着两桶凉水走了进来。
浴桶是现场制作的。
两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童站在房间中央,两人面对面拉着手站好,一阵绿莹莹的光芒从他们身上冒出来,投入了两人双臂之间的地板上。
很快,原木地板上生长出一株树干,粗细正好够两个小童环抱。
树干生长到一人高的时候,两个小童松开手,各自向后退了两步,一齐将双手举向空中。
随着他们的动作,树干的形体开始向外扩张,等到树干扩张到一个大浴桶的粗细时,两个小童口中发出一声低喝,同时将双手一推,树干中心的木材冉冉升起,只剩下一个桶状外壳。
两个小童各自伸出一只手,飞在空中的那块木桩似的树干中心缓缓下降,落在了他们的手上,绿光再次出现,笼罩在这块木头上。在楚离月兴致盎然的目光中,绿光消失,木头也不见了,只有房间中央多了一只毫无拼接痕迹的大浴桶。
楚离月很想鼓掌。她之前真是小看了两个小童,以为他们就只能端茶送饭、引路抬水,现在看起来,他们使用这些木族的能力就像是本能一样,完全看不出任何吃力的样子。
两个小童退下之后,楚离月围着浴桶转了好几圈,这样一次成型的木质浴桶绝对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真是有意思。
让夙凉在门口守着,楚离月关闭门窗,自己将水倒入浴桶中,终于可以放心地沐浴了。
洗了澡,从里到外换了干净的衣服,楚离月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之飘逸了起来。
还是两个小童来收拾杂物,他们仍旧是憨憨的表情,稳重的步伐,可是这次楚离月却再也不会把他们仅仅当成无生命无意识的木头了。
夙凉看着容光焕发的楚离月,笑着问道:“主人,今夜还是让奴为你守夜吧?”他袅袅婷婷地走向楚离月,“只有一个房间,奴睡在主人床前就好。”
楚离月还没说话,缠绕在窗棂上的噬阴藤却像是被惊醒的蟒蛇一样突然弹起,黝黑的叶茎凌空盘旋,一下子就把夙凉从头到脚缠了起来。
夙凉突然受到攻击,却没有慌乱,他双手瞬间化作狐爪,尖利的指甲弹出,狠狠划向噬阴藤的茎身。
楚离月也皱起了眉头,手中的拳套弹出了十根利齿,对着噬阴藤喝道:“放开他!”她不明白一直好好的噬阴藤怎么会突然攻击夙凉,他们没有什么仇怨啊。不过,夙凉是她的兽奴,她怎么也不能坐视噬阴藤把他当成粮食给吃掉。
夙凉的狐爪刚刚伸出,就被潮水般从窗口涌入的噬阴藤全身包裹起来,然后砰地一声,楚离月的房门被打开,被裹成大型粽子的夙凉惊叫着飞了出去。
楚离月用神识看到夙凉被凌空抛进了对面朝北的房间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落地声。似乎整个楼层都随着震动了一下。
然后,黑色潮水迅速退却,从窗口缩回了房间之外。只有缠绕在窗棂上、叶片和花朵都比其他藤蔓大上几个码号的那支藤蔓对着楚离月摇了摇身体,让人感觉到它仿佛十分愉悦。
对面传来夙凉的怒吼:“换房间就换房间,用得着这样扔我嘛!”
好吧,夙凉听起来活力十足,应该状况不错,不用担心。楚离月收回拳套,轻轻关上门,毫无同情心地笑着走回了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