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班长于华强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大声说:“咱们的王杰老师要走了。”这一句话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全班立刻沸腾了,“怎么会是这样?王老师不是教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姜和军咕噜了一句,他是班里有名的蔫巴坏,平时少言寡语,满肚子坏水。于华强“哼”了一声,说:“猪脑子,那还不明白,搞不上男朋友呗。”李秋平是个“烟火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噌”地站起来,“不准许你这样诋毁老师,再说我就扁了你。”于华强不服气地说:“有本事你就把王杰老师给留下来,你若是能留下王老师,我挨扁也心甘。”李秋平举起的拳头悄无声息地又垂了下来。
眉谷沟小学是全县最偏远的一所小学,学校地处燕云山深处,周围是郁郁葱葱的茶园,仅有一条山路通往山外,生活条件相当艰苦。学校自成立以来,就是几个民办转公的教师支撑着,最近学校实行了定岗定编,这个三十来个学生的学校,只给了两个名额,不再扩编。
几位教师也曾向上面打了报告,建议把这所小学撤了算了,上面同意了。可是没到半年,在外面上学的三十多个学生,就辍学了二十几个,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每年近千元的费用无疑是压在这些贫困家庭上的一个重担。
王杰师范大学毕业时,国家已经不包分配了。应两位老教师的一再要求,她答应暂时回村来代课。她是走进这个小山村的唯一一个大学生。这群十三四的少男少女,一下子就被美丽的王杰吸引住了,从心眼里喜欢她。王杰对着这些天真质朴而又充满稚气的孩子,也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留住了许多即将失学的孩子。她所教的学生,连续两年,在全乡的评比中都拿了第一。可是,她的男友谈了一个又一个,都因这里偏远而转正又遥遥无期,告吹了。师生们看在眼里,叹息在心里。他们虽然舍不得王杰,但是还不得不面对这一不可更改的事实。王杰从心眼里也舍不得这里的师生,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这里的人们常爱患一种眼病,若治疗不及时,极易严重影响视力。两位最老的教师也相继患上了这种病,本早该去县城治疗,可是这里的人手太紧了,一直脱离不开,王杰一旦走了,那就更脱离不开了。王杰说:“在我走之前,你们去把眼病看好吧。”两个老教师相视一笑,说:“是该看眼病的时候了。”
王杰临走这天,学生们都早早来到教室,大家都想多看一眼与自己朝夕相伴了三年的老师。教室里静悄悄地,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于华强环视一下全班,意外发现只有李秋平的座位是空的。在王杰来之前,李秋平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他爹早就想把他弄到城里当学徒工了,是王杰好说赖说才把他留下的。于华强问:“李秋平呢?王老师对他那么好,连给王老师送行,他都不来,真不够意思。”姜和军扯了扯于华强的袖子,说:“就你事儿妈似的,呆着你的吧。”
这时,王杰走进来,没等她开口,姜和军“噌”下子站起来,说:“王老师,不好了。李秋平的娘被村里的刘中和欺辱了,他爹带着杀猪刀子,领着他跟人家拼命了。”这一带争凶斗狠的事时有发生,由于王杰是识文断字的文化人,村民们对她都十分尊重和信任,她也因此为村民们化解了不少矛盾。
“老师,要出人命了,你快去劝劝吧,他爸爸最敬重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吧。”
今天非比往常,王杰就要走了,更主要的是这里通往山外的车,半个月才有两趟。若在平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去为他们解决的。这回她真的犹豫了,去,还是不去?
姜和军哀求着:“老师,你去吧,李秋平他爹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儿,万一出了人命,李秋平就再也上不成学了。”看着孩子们那渴求的目光,王杰的心软了下来,她只好草草地安排了一下,便让于华强带路,去了十里外的李秋平家。
王杰到了李秋平的家,已是快到中午了。小院里静悄悄的,进了屋,发现李秋平他爹跟没事人似的在搓着绳子。王杰问:“听有的学生说,你带着李秋平,跟刘中和打架去了?”
李秋平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你别听他们胡咧咧,这些小王八羔子,平白无故地咒我,明天,看我不好教训教训他们。没有的事,我跟刘中和大哥好着呢。李老师大老远地让你跑一趟,快快进屋歇一会。喝一杯我刚刚采的雨前茶。”
王杰说:“不了,李秋平今天没上学,见了他赶快让他上学。”说完,就往学校返,到了学校一看,还是误了当天的班车。她只好又给学生们上了一天课。
于华强这个气,他找到谎报军情的姜和军,问:“你为什么要骗王老师,她对咱们可是不错啊,你诚心耽误她的事,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姜和军翻了他一眼,说:“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哪儿凉快上哪儿去。”李华强这回真的急了,他抡起拳头就给了姜和军一下,把姜和军打了个趔趄。姜和军揉了揉被打的地方,竟然没有生气,“你打了我,你会后悔的。”说完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王杰早早起来,刚要出门,姜和军又风风火火地跑来,说:“老师,你快去看看吧,李秋平他爹把他吊起来,往死里打,说他不该胡说八道,骗老师。别人谁也拦不住。”王杰说:“可是我今天,真的得走啊。”
“老师,李秋平他爹的脾气可生性了,他就听你的,你快去吧!”姜和军带着哭腔说。
没办法,王杰只好又火急火燎地跑进李秋平家的茶园。到了一看,李秋平爹正在悠闲地摘茶。王杰惊讶地问:“你,你们家李秋平呢?你没打他?”
“自从上次,你跟我说过不能打孩子后,我再也没打过他。昨天,我实在是气急了,就骂了他一顿。我问他为啥骗你,那个小崽子就愣是一句话没说。今天早上,他就去学校了。”这李秋平是怎么了?王杰带着疑惑回到学校。她又误了班车,只能等到下半个月再出山了。
几天后,乡里听说王杰为了找一个学生,两次都误了车,就派了一辆小面包车,由校长亲自来送她。全校学生都静静地站在校外为她送行,这其中包括李秋平,孩子们的后面是村民。王杰本想问问李秋平,这两天为什么老是扯谎,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毕竟自己要走了,她不想再多说什么。与人们辞行后,她上了车。
车刚一启动,就听“哧”的一声,车胎扎了。司机下车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四个车胎有三个扎进了钉子,这里是平滑的石板路面,不可能有这种钉子,显然是有人故意干的,“谁,谁干的?”
于华强发现姜和军他们几个男生悄悄地低下了头,紧紧地攥着小手,凭经验,他肯定这事一定与他们有关,莫非他们手里有东西?于华强走到姜和军跟前,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把手伸出来。”姜和军吓得直往后面躲,于华强冲上去,掰开他的手,“叮当”的一声,一个钉子掉在了石板路上。接着于华强又掰开其他几位学生的手,石板上顿里发出“啪啪”的声音,很多学生的手里都早已攥了好多钉子。
“为什么?”
李秋平终于开口了,说:“老师,我们不想让你走,就想法拖住你。后来实在没法了,我们只能选择扎车胎。你再多教我们几天好吗?”校长被感动了,“我一定会再派来一个好教师的,我说话算数。”可是,校长心里比谁都清楚,没编制名额,让一个大学生到这深山里来,谈何容易,纵然是来了,也只是暂时的。
这时,到县城里治眼病刚刚回来的两位老教师,从人群中走过来,说:“校长,我们得了眼病,就算是治好了,视力都低于05了,不能再从事教学工作。按规定我们可以申请退休了。”说着拿出了县医院的证明。
“你们为什么不去早治,难道非要拖到这种地步?”校长对这两位在深山里辛苦地干了多半辈子的老教师既心疼又气愤。两位教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我们眼睛虽然看不太清了,但我们的心看得更清楚。我们不能老占着窝儿,耽误孩子们。山村小学需要新鲜的血液,我们不能对不起祖宗。我们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我们的后代,我们觉得值。”校长激动地握住这两位老教师的手,说:“你们真是的,真是的,谢谢你们!现在我宣布,如果王杰老师愿意留下,她将成为你们这里的正式教师。”
姜和军突然冒出了一句:“为什么不再批来一个帅小伙子呢?那么王老师就永远不会走了。”校长当场表示:“在那些毕业的大学生中,谁想要得到这个紧缺的正式编制,首要条件是成为王老师的男朋友。”顿时,这个山村小学前,“哗”下子跪下一大片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