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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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输赢

输赢各半,大小一样。

赌客下注,接着便是掷骰。雅房之内,赌客与庄家皆围桌而站,由酒和尚开始,酒葫芦挨个传至赌客与庄家,接到酒葫芦者,皆摇上一摇,使骰子在酒葫芦里碰撞、翻转,便等于行使掷骰的权利。

一圈之后,酒葫芦传至不羁真人。

于是雅房之内的所有赌客与庄家,皆看向不羁真人,看向不羁真人手上的酒葫芦。不羁真人摇起酒葫芦,使得酒葫芦里的骰子不停翻转,发出铿锵有力的响声。赌客与庄家听到响声,便如同看到骰子翻转。

骰子停下,输赢已定。

所有赌客与庄家皆盯着桌上的酒葫芦,各怀心思,各自盘算。他们在期待骰子的点数时,皆惦记着极有可能属于自己的宝物,蓑衣剑客为剑谱,虞若离为追魂剑,白玉笙为一尺寒……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惊醒众人。

雅房之内,男人多于女人,而那声音极其妩媚,显然绝非出自易筱君与虞若离。众人看向妩媚女人,妩媚女人却在冷眼瞪林三,瞪那位不承认自己是林三的林三。最终,由秦刚发现,发出妩媚声音的竟是唯一一个站在圈外的春怜。倒不是他耳聪目明,而是经昨夜缠绵,他已记住春怜的妩媚。

春怜道:“等一等!”

冬芷道:“你有话要说?”

春怜道:“适才小女子被挤在圈外,尚未掷骰。”

蓑衣剑客道:“错过就是错过,你既已站在赌局之外,便不应参与掷骰,怪只怪你没有提前说。”

此言一出,有人随声附和,着急想要拧开酒葫芦,确定输赢;有人替春怜鸣不平,想着给春怜一次机会。春怜不做辩解,却是满目柔情地看向秦刚,秦刚脸色微红,当即便抢过酒葫芦,塞到春怜手上。

蓑衣剑客道:“蠢货!”

秦刚道:“没脸见人的东西,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跟老子比划比划!”

蓑衣剑客道:“死胖子,你找死!”

秦刚道:“来啊,老子早就厌烦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

话不投机,两人隔桌相瞪,已是暗暗蓄势,俨然有引发决斗的趋势。作为天元阁护法使者的冬芷却并没有劝阻的意思,反而与众人一齐冷眼旁观,观蓑衣剑客,观神拳金刚,观那张岌岌可危的方桌……

若赌局演变为决斗,倒符合江湖客的身份。

白玉笙却在看春怜,看春怜手上的酒葫芦。自春怜说出第一句话起,他便在注视春怜的一举一动,春怜在向秦刚使用媚术,春怜拿酒葫芦时极用力,春怜拿到酒葫芦后并不关心秦刚的安危……

偶然引发必然,局部之变引发整体之变。

赌客凭运气,庄家靠手段。若赌局之中存在变数,那么这个变数极有可能便是春怜。

他冥冥感觉春怜是一颗棋,一颗事先站好位置的棋。或许她故意站在圈外,或许她背负着神秘使命,或许她是整个赌局的关键人物……总之,她在输赢即将尘埃落定时出声,便是想要有所作为。

他盯着春怜,正是要发现破绽。

他是赌局参与者,有责任保护赌局的公正、公平。可就在春怜的手摇起酒葫芦时,一旁的冬芷却是伸手,挡住他的视线。他看不到春怜,更看不到酒葫芦,只听到骰子在葫芦里翻转。

冬芷道:“诸位安静,白公子有话要对诸位讲!”

言语之间,她一贯浅笑,尤其在看白玉笙时,更添一种深意。白玉笙既看懂她的浅笑,亦看懂她浅笑里的深意:她故意挡住他的视线,正是不想使他发觉破绽;她命他讲话,正是命他引导别的赌客给春怜一次机会。

春怜的机会,便是改写输赢。

她已抓住他的软肋,他所能做的唯有服从。简单酝酿之下,他只得中断对春怜的暗中观察,转而面向众人,说一些不该他说却不得不说的话。

白玉笙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易筱君道:“你说。”

白玉笙道:“诸位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英雄,何必为小事伤和气。依在下看,骰子在葫芦里翻转这样久,诸位皆不知点数,何况输赢各半,全凭运气,不如以和为贵,教那姑娘摇上一摇。”

易筱君道:“不错,输赢各半,大小一样。”

酒和尚道:“赞成!”

不羁真人道:“有理,没有稳赢,没有稳输,教那丫头摇上一摇,无伤大雅。”

冬芷撺掇白玉笙出面,正是看准易筱君与怪僧怪道会支持。于是偌大一间雅房之内,除蓑衣剑客外,竟是跟风站在春怜一边。秦刚见好就收,暗暗卸掉方才所蓄的势,拉春怜入圈,做最后一摇。

蓑衣剑客只得作罢,冷眼瞪着春怜。

他穿戴蓑笠,黑巾遮面,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更难以发现他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确切说来,经方才一番闹剧,所有人的目光皆放在春怜身上,放在春怜两手相握的酒葫芦上,放在酒葫芦里看不见的骰子上。

第二次等待,较第一次更诡异。

雅房之内,呈现一种莫名静谧,与四壁上画着的四凶相呼应。

春怜两手握着酒葫芦,浓妆艳抹之下显得尤为紧张。待秦刚轻拍她的肩,给她加油打气,方自镇定起来。春怜摇酒葫芦自有她的摇法,酒葫芦仍由她两手相握,左右摇摆,便算是行使掷骰的权利。

一人一次,输赢各半。

当骰子最终现身,露出最上面的点数时,蓑衣剑客气得一掌拍碎桌角,提剑离去。原来骰子朝上的点数为三,一至三皆为小,是以赌局的结果是小赢大输。作为输方,他非但得不到剑谱,还要失去一个月的自由。他走出长乐坊只是一时赌气,若无天元阁允许,他压根走不出极乐岛。

赌局结束,各自履行赌约。

赢者得到宝物,来去自如;输者受囚极乐岛,等待天元阁使唤。

易筱君欢呼雀跃,第一个找到饕厨管家,命他放生饕厨外木壁上的走兽、游鱼、飞鸟,为免管家阳奉阴违,她亲自跟着去饕厨,酒和尚与不羁真人只得跟在身后,却扬言稍后去醉忘仙;妩媚女人眼角泛着泪光,将林三唤出长乐坊;虞若离则拿着追魂剑发呆……

她要的不是剑,而是报铁无私救命之恩。

但冬芷称铁无私不在天元阁,追魂剑是一名赌客押在永乐坊的赃物,她只得出门去永乐坊。出门之前,她曾有过犹豫,却最终没有回头,走出雅房,走出这间悲喜交加的长乐坊。

输掉赌局,白玉笙并不讶异。

自冬芷撺掇他出面的那一刻起,他已确信春怜是冬芷刻意安排的搅局者。他不知道春怜会以何种方式改写输赢,但他确信春怜能够做到,只因天元阁能人辈出,早已见惯不怪。

轻冰薄玉,一尺寒光。

白玉笙收一尺寒入袖,却自拿起油纸伞,静静等待,等待一位故人的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