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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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指路

瑶池泉边,美如幻梦。

如那一卷一绕升腾的白烟,白玉笙不知道何处方是冷星落的心之所向。梦会散去,烟会无踪,往事再提已是微凉。冷星落正站在他眼前,冲他俏皮笑着,他却自始至终看不透她的笑。

咫尺天涯,形同陌路。

她已非他纯真无邪的小妹妹,他已非她无话不谈的大哥哥。

万千疑惑,系于一身。可当他一一问她时,她却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他想听到的任何答案。他问她为何要盗走无影与秋霜,问她一尺寒为何会在她手上,问她为何会现身梦瑶台……

她只顾笑,如瑶池绽放的莲。

莲心受莲花一层一层包裹,他看不着,更猜不透。

冷月高悬,孤星旁落。在他遇到她之前,她便名唤冷星落,她自有她的身份与经历,她自有她的往事与心结。或许她的心底仍住着她儿时的记忆,或许她从未忘记灵犀阁与徐先生,或许她一直在记恨他,记恨他毁掉徐先生,记恨他毁掉灵犀阁……

白玉笙道:“小落,你恨我不?”

冷星落道:“大哥哥待小落那样好,小落怎会恨大哥哥。小落可是与大哥哥有过约定的,待小落十七岁生辰那日,小落要做大哥哥的新娘。”

白玉笙道:“你还记着。”

冷星落道:“当然记着,小落第一次与大哥哥在客栈相遇……”

白玉笙道:“不是这事。”

冷星落道:“那是?”

白玉笙道:“我是想说,你一定还记着徐先生,他是你义父,却因我葬身江底。你盗剑出走,与傅青山联手,或许只是想替你他报仇。那么,只管冲我来吧,不要再牵连不相干的人。”

言语之间,异常平静。

平静不是平淡,平静更非平庸,平静只是一种放低姿态的表达。

冷星落天资聪颖,自然能够听出白玉笙的话外之意,更可感受到白玉笙平静外表下内心的波澜起伏。纵有万千不得已苦衷,终究是她辜负白玉笙的信任,终究是她一步一步将她仰慕的大哥哥推向悬崖。

悬崖峭壁,深渊谷底。

在将白玉笙推向悬崖的同时,她自己亦跟着朝悬崖靠近,只因她在一步一步推白玉笙时,有人在身后一步一步推她。她知道那人是谁,知道那人的谋划,知道那人在悬崖行走,不是绝处逢生,便是葬身谷底……

她知道,却难阻止。

她的命是那人给的,便只能由着那人推,便只能帮那人推,一步一步靠近悬崖,一步一步毁人与自毁……

须臾之间,思绪已百转千回。

她有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尤其待人接物方面,总能游刃有余,占据主动。些微沉默之后,她很快恢复俏皮的一面,恢复到纯真无邪的冷星落。至少在盗剑之前,她的个性打动着白玉笙,打动着小燕子,打动着整个桃源村的百姓。

冷星落道:“小落不想替主人报仇,更无意伤害大哥哥。”

白玉笙道:“可你为何要盗剑。”

冷星落道:“不是盗,是借。小落只是借用一下无影剑,事成之后,自会回到大哥哥手上。至于燕姐姐,小落保证不会伤她分毫。”

白玉笙道:“如何保证?”

冷星落道:“命。”

白玉笙道:“命?”

冷星落道:“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小落今年才十六岁,尚未活够,但小落愿以唯一的一条命担保,若小落有意伤害大哥哥与燕姐姐,就教……就教小落此生嫁不成大哥哥。”

白玉笙道:“我本就不会娶你。”

冷星落道:“那可不一定,人生总是充满未知,往往最想发生的事不会发生,反倒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会发生。请大哥哥放心,再信任小落一回,只因嫁不成大哥哥已是小落最毒的毒誓。”

白玉笙道:“你与傅青山是何关系?”

冷星落道:“大哥哥指的可是那位姓傅的副阁主?”

白玉笙道:“正是。”

冷星落道:“小落只是将从大哥哥身边借来的剑,转借给那位姓傅的副阁主,至于小落与那姓傅的关系,须得大哥哥亲自问他本尊。”言语之间,由不屑到俏皮一笑,转换自如,复接着道:“大哥哥,小落已出来太久,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白玉笙道:“你想走?”

冷星落道:“大哥哥不想让小落走?”

白玉笙道:“我试试。”

冷星落道:“大哥哥想一直留小落在身边?还是说大哥哥想要娶小落?”

白玉笙道:“不想。”

冷星落道:“那大哥哥为何不让小落走?”

白玉笙道:“没有为何。”

冷星落道:“既是如此,那得看大哥哥的本领……”

话音未落,她虽一贯俏皮笑着,却已自袖中滑落一枚银针,直直打向白玉笙。白玉笙着实未曾想到她会用小燕子教她的银针偷袭自己,未及细想,只得侧身避开,可等他回望时,冷星落已逃跑。

身法奇绝,须臾之间已在数丈之外的曲径。

白玉笙只得脚踏无极,在身后紧追不舍。冷星落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事关夺剑大会,事关冯青萍下落,事关小燕子生死。在见傅青山之前,若能自冷星落身上打开缺口,或许会令整个局面有所改观。

他知道冷星落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但他仍心存侥幸,侥幸冷星落会念及往日情分,侥幸冷星落会一时不察说漏嘴,侥幸冷星落或可成为救出小燕子的关键……毕竟,冷星落虽一直装糊涂,却是难得明白人,知道的远比他想到的多。

于是一男一女在这座所有男人魂牵梦萦的梦瑶台,在这故布迷障的回廊长亭、通幽曲径之间,上演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

冷星落步法奇绝,较侍女已是胜出许多。

但白玉笙的无极步更是一绝,千里追踪,罕有失手。若非冷星落凭着地势之利,早已被他追上。纵是如此,任凭冷星落如何转弯、回绕,他总能跟上,进而缩短距离。眼瞧着即将抓到冷星落的胳膊,却在下一个转弯时,凭空跑出五、六名侍女,打乱他的步法。

侍女们皆缠着他,或佯装摔倒,或佯装崴脚,或干脆双手交叉,勾住他的颈,并装出一副受着惊吓的模样……须臾之间,冷星落只回首冲白玉笙俏皮一笑,便已跑得无影无踪。

冷星落走后,众侍女皆散。

白玉笙正想拦住其中一名侍女,以便问明一些心中疑惑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声音有些耳熟,腔调则带着些许不满的情绪。他只得转身,抬眼望去,却见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品完百杯美酒的女中豪杰易筱君。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跟着冷星落跑到偏院。

偏院专门接待女客,实际已在梦瑶台之外。故而白玉笙已走出梦瑶台,走出那布满迷障的回廊长亭、通幽曲径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