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22371600000178

第178章 玲珑

雨歇微凉,如梦一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燕子被捕的消息很快传遍淮南城。江湖客们得知此消息后,百味杂陈,纷纷寻至酒肆,喝起酒来。

江湖,是一坛酒,一坛永远喝不完的酒。

江湖客喝的是酒,尝到的却是江湖。不同的江湖客虽喝着同一坛酒,却会品出不同的滋味,只因他们在喝酒时,会融入各自经历与欲望。同样地,于小燕子被捕一事,不同的江湖客会生出不同的感慨。

有的盛赞六扇门第一名捕赵峻,初入淮南便逮捕小燕子,远远胜过前任名捕铁无私,着实前途无量;有的则替铁无私辩驳,称铁无私在此番逮捕小燕子一事上扮演诱敌深入的角色,可谓功不可没,或许可凭此功重回六扇门;有的则心生感慨,为江湖担忧,小燕子素以轻功、暗器闻名,江湖少有人及,似小燕子这般手段高超的飞贼尚且被捕,若日后朝廷想要取缔江湖,怕是会易如反掌……

那些志在夺剑者,却暗自庆幸:小燕子被捕,白玉笙必定无心夺剑,等于自己离无影剑更进一步。

人人皆为无影剑而来,皆视无影剑为囊中之物。

白玉笙是一个绝迹江湖的魔头,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众江湖客虽极少有认得白玉笙者,却大多听过他的名声。若他参与夺剑,势必会令大多数江湖客梦碎,不敢踏入天元阁一步。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如江湖客们所料,此时的白玉笙自然无心夺剑,一心只在小燕子身上。

自离开牢房,他便在思索救人之法。人在牢房中关着,外面有数千重兵把守,想要硬闯已绝无可能,而要想智取,须得里应外合,方有胜算。他第一个想到的帮手不是别人,却是乞丐口中逮捕小燕子有功的铁无私。

事实上他的朋友并不多,尤其是在他退隐江湖七年之后,怕是连唯一的朋友虞若离都认不出他。

他知道铁无私与赵峻的恩怨,更深知铁无私的为人。

七年之前,若非铁无私及时现身山神庙,他早已成为徐先生的剑下亡魂。与乞丐的一面之词相较,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虚虚实实,幻幻真真。

亲眼见到的都未必真,传闻更当不得真。

但小燕子被捕一事确与铁无私有关,只因昨夜小燕子临出发前曾提到铁无私之名。若想知道小燕子被捕的内情,他必须找铁无私当面问清,何况他虽倾向于相信铁无私,却并非毫无保留。

世上能得他毫无保留信任者,唯小燕子一人。

当他最信任之人身陷囹圄时,他便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任何人。

他当然不会大摇大摆闯进军营,且不论铁无私是否在军营,纵是铁无私在军营,怕是他尚未见到铁无私之前,便会被赫赫威武的厢军拿下。

他不怕死,但他得留着命做他想做之事。

他想做的事有许多,想找回无影与秋霜,想再见到师父,想回到凌霄山里的世外桃源……所谓事有轻重缓急,他此刻想做且必须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救出小燕子,还小燕子自由身。

她本是一只燕,来去自由!

走着想着,不知不觉间撞上一堵人墙。抬眼望去,周围全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既有江湖客,亦有寻常百姓,皆围成一个大圈,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一片场地。哄闹声中,间或有刀剑相交声传出,铿锵有力,显然激战正酣。

江湖,永远不缺激战。

有时一言不合,便可刀剑相向,成为一众看客的谈资。

白玉笙想绕过人群,去往他想去的地方,确切说是去见他想见的人。只是他尚未离开人群,人群已如炸开的热锅,却是激战中的一名泰山派弟子被一脚踹飞,撞开一个缺口,而缺口不偏不倚,正在他的身前。

由此缺口,他看到一个身影。

那身影处于人群包围之中,正独自苦战三名泰山派弟子,丝毫不落下风。

白玉笙怔怔看着,却在不知不觉间回忆起七年前的往事,回忆起他与傅青青的点滴。他与傅青青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始于山神庙初见,终于山神庙遇害。短短数月,却足够他用一生去愧疚。

傅青青之死,他从未敢忘!

愧疚发于心,有时止于一念,有时执着一生。

那名跌倒的泰山派弟子重新回到场中,露出的缺口很快被人群补上,他虽看不到那个身影,回忆却停留在脑海,挥之不去。他终于鼓起勇气,挤进人群,作为一名看客,围观场中的激战,围观那个身影,围观那个身影赋予的意义。

世间之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与四名泰山派弟子激战的不是别人,正是凌霄山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易筱君!

他不知道离开凌霄山后易筱君经历过什么,更不知道易筱君为何要同时与四名泰山派弟子决斗。他对易筱君一无所知,他所知道的易筱君只是一个想象,一个与傅青青长相极其相似的女孩。

看着看着,不免担忧起易筱君。

令他担忧的不是场中的四名泰山派弟子,却是一旁观战的老者。

老者花白胡须,眼睛如猎鹰一般盯着易筱君,而他与四名泰山派弟子穿着相似,竟是同出泰山一派。作为长者,他虽未动手,却每每在同派晚辈处于下风时口述剑法与招式,经他提点,易筱君虽仗着玲珑之锋,却是渐渐不支。

剑名玲珑,轻若惊鸿。

易筱君的剑法承自不羁真人,而不羁真人素来洒脱,连带着自创的不羁剑法亦洒脱不羁、飘忽不定。但招架之下,易筱君越是体力不支,便越是急于求成,如此却是适得其反,使得玲珑剑在她手上重如玄铁,施展不开。

初入江湖,欠缺对敌经验。在此之前,她可从未只身一人力战四名剑客!

白玉笙朗声道:“********,大象无形。所谓不羁,须自虚怀若谷,方得无为胜有为,如御风来,再御风去,来去自如,自得洒脱……”

其音如洪,传向易筱君。

虽短短数语,却是胜过千言,直击要义,指点有道。

易筱君听罢,忽有所悟,不羁剑法的要以在于随时随地都要心中无物,自得洒脱,而不管对手强弱。一念及此,她抛掉杂念,踩着不羁真人自创的奇绝步法,不急不躁,与玲珑剑合而为一,使出真正的不羁剑法。

玲珑!玲珑!婉若游龙,飘忽不定,难觅其踪!

只片刻功夫,场中局面瞬间逆转。任白须老者如何指点,那四名泰山派弟子已是连连后退,兵败如山倒。再过须臾,四名泰山派弟子被易筱君一一击败,而他们手中长剑,皆被玲珑剑挑开,掉落地上。

四名弟子顾不得拾剑,躲到白须老者身后。

白须老者面色惨白,显然未曾想到四名弟子会败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手上,若是传到江湖,泰山派必定颜面扫尽。摆在他眼前的唯有一条路,那便是由他亲自动手,挽回颜面。

失去的,找回来。

思忖之间,他已恨恨地瞪着白玉笙,瞪着白玉笙手上油纸伞。仿佛在警告白玉笙莫要多管闲事,而他手中长剑紧紧握着。

长剑在手,尚未出鞘。

可白玉笙知道:但凡剑客,握剑之手一旦用力,便在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