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士兵大概正在排泄体内的污秽,由于草非常高,根本就看不清楚他们到底蹲在哪里。
只听其中的一个声音非常沙哑的士兵问道:“真替这些劳役们感到惋惜。陵墓没修完,他们就得永无何止的继续干下去。修完了的话,连干下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听了这话,另一个声音极为宏亮的士兵笑道:“你替他们可惜什么,里面有你的亲人吗?建造完陵墓后,杀掉劳役,这都是惯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惜这次修建陵墓的劳役特别多啊!”那个声音沙哑的似乎心有不忍,“这座陵墓的规格,远远超过了历代帝王的陵墓。也就是说,这次,要比以往,要死更多人了。”
杀掉劳役灭口,在修建皇陵时,这的确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在金奕昕听来,他是那么的震惊!这种事情,是他以前不曾听说过的。他无法相信,他那慈爱的父皇,真的会杀掉那数万劳役,为自己陪葬吗?
他突然间对那个皇宫,充满了无比的怨恨。一直以为,他以为那只不过是一个束缚住他的一个大笼子,而现在看来,那分明就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屠宰场!帝王无情,他早就知道。可是能做到像“乞丐皇帝”如此绝情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安馨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回宫的路上,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将安馨拥在怀中。此时,金奕昕是感到那么无助,那么悲哀,他只想和她在一起,不再去理红尘中的是与非。那张金灿灿的龙椅,此时他已经兴趣全无。
“不要离开我,好吗?”金奕昕在她耳畔,低声说。
安馨看着他眼中的泪花,紧紧抱住了他。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轻轻地说。
他们只是这样紧紧地拥抱着,希望眼前这路,永远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天色突然间暗了下来。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晶莹的雪花像轻盈的玉蝴蝶在翩翩起舞。像柳絮,像芦花,像天使寄来的信笺。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落下,很快便覆盖了整个大地。
狂风怒吼着,它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野,摇着树木的躯干,似乎要和它有某种血海深仇,非要将它撕成碎片。它霸道地撞开了门窗,冷森森的雪花,闯进了屋子里,肆意侵略着每一寸地盘。这年的冬天,似乎来得平时早许多,也格外冷。
御书房里,并没有取暖的火盆。“乞丐皇帝”只是披了件厚厚破棉衣,幸亏他身体强壮,否则的话,一定会冻得瑟瑟发抖的。
他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地图,脸色,比屋外的白雪,还要白三分。
“怎么了?”他没有抬头,并不看金奕昕一眼,“陵墓的事情,好像一直是由大将军柯石负责的吧。”
金奕昕微微一笑,他看上去清瘦了许多。
“别的儿臣都不感兴趣。”他看着依然十分平静的皇上,淡淡地说,“儿臣只是想知道,等陵墓建成后,那些劳役,父皇会如何处置。”
他生情善良,又怎么能眼见着数万劳役死于非命呢,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那一条条生命的背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个伤心的家庭。
“这些都按照祖宗的规矩来。”“乞丐皇帝”的声音冷冷的,冷的几乎能掉得下冰渣来,“以后你当了皇帝,你就知道了。”
“就为了一个陵墓,难道父皇就真的忍心杀掉自己的子民?”金奕昕的情绪有些激动,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父皇!柔然的子民没死在女儿国的铁骑之下,相反却要死在您的陵墓之下……”
“住口!”“乞丐皇帝”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妇人之仁,真是妇人之仁!父皇一生勤俭节约,不舍得多花半个铜板。父皇一生的心愿,只不过是想有个好一点的陵墓,又有什么错?建陵墓,都是得杀人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以后你当了皇帝,你也得为自己修陵墓,也得这样做!”
金奕昕苦笑着,用力地摇摇头:“我不当皇帝。如果当皇帝就是为了建陵墓杀人的话,那我永远也不要当皇帝!”
他歇斯底里地大声吼着,不理会“乞丐皇帝”那愤怒的目光,转身冲到了外面的狂风暴雪之中。
北风咆哮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滚烫的泪水,将脸上的白雪溶化,可是,却无法溶化“乞丐皇帝”那颗冰冷的心!
金奕昕不明白,为什么当皇帝就一定要杀人呢?为什么“乞丐皇帝”节衣缩食,一定要建一座如此奢华的陵墓呢?这和他那节俭的个性,简直是判若两人!
雪越下越大,狂风暴雪中,一婀娜多姿的身影,飘然而至。只见她身穿淡紫色百褶长裙,外披纯白的棉披风。一头乌黑柔软的三千烦恼丝,简单地绾了个发髻,斜插支碧玉簪。看上去,格外素净淡雅。
“别哭了。”安馨从袖中取出丝帕,轻轻地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我去试试看。也许,我能说服皇上。”
“不要去!”金奕昕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用的。父皇心意己决,谁也无力更改。”
他不会让安馨去冒险的。今天的事情,让金奕昕明白了,原来,他一直将自己父亲的真实身份给遗忘了,那就是——皇帝!
“千万不要让父皇知道,你也去过陵墓。否则的话……”金奕昕看着安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冷冷地说。
安馨心一沉。她又岂会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可是她还是无法相信,那个非常疼爱她的“乞丐皇帝”,真的会对自己下得了手!他是那么的喜欢她,那么的宠溺她,他真的能做到翻脸无情吗?
雪继续下,似乎无休无止。
金奕昕将安馨紧紧搂在怀中,躺在自己那张小小的床上。
当然,这并不是以前那张破的连筋骨都没有的旧床了。金奕昕心灵手巧,为了防止类似事情再度发生,他为自己打了一张极为结实的木床。
他轻轻地抚摸着安馨那如缎的秀发,低声说:“我们结婚吧。”
“结婚?”安馨愣了一下,突然间“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糟了!”
她这一惊一乍,吓得金奕昕心一沉,他也马上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那张粉嫩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