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狩猎场厂中,一道圣旨宣下,将我与完颜烈的婚期定于九月初十。
而父皇与何子衿之间也因那日的暗箭,将隔在父皇与何子衿之间的一层窗纸捅破,如离弦之箭再无退路。
因为抗旨,我被禁足于瑶华殿内。但也能想象到此刻整个皇宫内忙碌的景色.
因为此刻不仅为了筹备我的婚礼,还因为九月初七更是我十五岁的生日.
自古以来,男子满二十行冠礼,女子年满十五及笄.
之后便已成人,可婚姻嫁娶.
我大婚的日子定于及笄之后的第三天,可见父皇是多么想早一天促成我与完颜烈的婚事.
狩猎当天,父皇便赐了府宅给完颜烈。并再次宣旨大赦天下。
在百姓眼中,我们的婚事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公主祭祖归来,草原王子亦兑现了当初的誓言,为了佳人,甘愿自此之后久居中原。
什么公主逃婚、匈奴王几十万铁骑追铺佳人,云南王金殿求婚,以及狩猎场中的比试,不过都是为了渲染王子与公主这段旷世奇缘的坊间谣传。
为的不过是让这段姻缘更加神秘,更加令人充满期待。甚至更有人为了此事,专门写了折子戏,于民间流传开来。
可是世人哪知,此刻的我正被禁足于瑶华殿中,金甲侍卫日夜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他再也没有来看我,连太子哥哥亦没有出现过。
我整日与世隔绝,外面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我以为何子衿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派人与我联系。可是,过了这么久,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让我更加坐卧不安,父皇对他已经动了杀机,莫不是此刻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就在我无可奈何之际,却意外得到了父皇的召见。
我欣喜若狂,一路随宫人来至御花园内的悠然亭外。
可寻找了半天,亭内并无父皇的身影,却见有一位青杉男子面对莲池负手而立.
我睁大了眼睛.看了又看。
“师傅?”这一声呼唤,让他转过身来.
待我看清了他的面容后,心中立刻百感交集,几乎落泪。
“师傅!”再唤一声,立刻奔到了师傅的身边。
自从当初云南一别,今日再见,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时,何子衿对我的情深意重以血换命的事情,师傅恐怕是再清楚不过了。或许他可以替我劝劝父皇。
“师傅你怎么来了?”
师傅微笑道:“听说你要大婚了,为师特意赶来观礼。”
“师傅?”我顿时倍感失望,冷笑道:“师傅,连你也要逼我嫁给我不爱的人吗?”
许久未见,师傅的两鬓添染了不少白发,眼角布满了皱纹,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师傅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脸,却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半晌才道:“豆儿身上的毒,为师定会为你寻来解药。”
我苦笑一声,原来父皇已经将我中毒的事情告诉师傅了。父皇还是关心我的?可此时我最在乎的又怎会是这副容貌?
“师傅,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也不来看看豆儿?
不看豆儿也就罢了,为何连师娘也不管不顾了。”
提到师娘,师傅的眼中立刻涌上痛楚的神色。
“豆儿,你都知道了?你是在怪为师?”
“师傅,师娘好可怜,自从她到了宰相府后,就一直病重不起。师傅你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苦,而不去救她?”
师傅长叹一声:“豆儿,不是我的,永远也不是我的。你可知这种成全,亦是我心中最深的痛楚。
回到季杏林的身边,曾是她的心愿,而草原更有她日夜牵挂的事情。我愿意成全她。
我本打算看着你大婚后,就去草原找她,如果她再无牵挂,如果她还活着,我依然会像当年那样,想尽一切办法,带她回来。”
“师傅?”一句如果她还活着,听得我心酸。为什么师娘那样娴静温婉的女子,非要承受这么多的磨难呢?
“豆儿,当初为师让你好好保存的剑谱可在宫中?”迎着师傅信任的双目,我心中涌上的愧疚感,让我钻心的难受。
“师傅,剑谱被我弄丢了。”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师傅大惊失色,不由向后倒退了一步。
想到了那日剑谱中被血渍化开的文字,便猜到剑谱中一定有着什么惊天的秘密。难怪师傅会神色如此。
“师傅,豆儿辜负了您的托付。”
师傅稍微恢复了些神色,摸摸我的头顶叹气道:“豆儿无须太过自责。此乃天意。
之前为师曾想,剑谱随你回宫,应该是最安全的去处,谁曾想到,你小小年纪,下山之后,竟然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
那剑谱是无由大师当年交给我的,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我至今也没有参透,算了吧,这世间万物都讲求一个缘字。
若是有缘,他日剑谱必定会失而复得。”
师傅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我听得出,他的口气里仍有隐藏不住的紧张与担心。
看来,师傅也不知道剑谱中的秘密,于是将血迹中出现文字一事告诉了他。
忍不住问道:“师傅,那剑谱的文字会写得什么呢?我担心万一落入奸人之手,会不会因我造成祸事?”
师傅的表情马上复杂起来,四下向周围看了看,低声道:“豆儿,此事还向何人提起过?”
我连忙摇摇头,肯定地说:“师傅所托,豆儿不敢私自告知别人,此事除了师傅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师傅点点头,近前一步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也许那字迹写的便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宝藏。此事至关重大,豆儿先莫要向其他人提起,稍有不慎,必生祸端。”
前朝的宝藏?那不就是父皇当年误以为何树礼私自藏匿的东西?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所谓的宝藏?
心中重重一沉,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我,剑谱此刻,必定不是只有落水那样简单。
远处的宫人与金甲军还侯在周围。师傅见状,俯下身来,小声问我:“你不愿嫁给完颜烈?”
我如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死死的拽住师傅的衣袖:“豆儿此生非何子衿不嫁,当初他对豆儿的情意,师傅全都看到了,如今豆儿对他的爱也不比当日他对我少上分毫。
不瞒师傅,如今父皇将我禁足于瑶华殿内,我惟有等着大婚当日,自己再想办法,可是我听说,女子的嫁衣此生只能穿一次,我只愿为心爱的人,披红挂彩。
所以,师傅你一定要帮我。”
师傅认真地看着我,神色莫辨,好久才道:“豆儿,我与你父皇相交多年,知道他有多么疼爱于你,我虽不知道,他为何不选云南王,但我相信,他一定是为了你好。”
“师傅!连你也不帮豆儿了吗?”
“豆儿,容为师在与你父皇谈谈!”
我虽失落,但仍怀着一丝希望。
与师傅在悠然亭分别后,我又再也不曾见到任何人,更没有何子衿的消息。
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七,我的及笄之日。
这日,皇宫内一派祥和之气,宁静中透着繁华。
凤凰台上,摆放着一排青铜编钟,乐师们恭敬的侯在一边。中间有红毯铺成一条路来,直达父皇的御座。
两旁是观礼台,今日朝中二品以上的命妇全都要前来观礼。
父皇曾说,我是当今大陵的天之娇女,是世间最为尊贵的女子,不仅要受到世间众人的敬仰,更是陵朝永远无法抹去的雍容徽征。大陵朝的子民和士兵永远都会拱卫高高在上的皇室,他们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永远替尊贵的公主营造最安全密闭的防护,让我此生此世永不必担忧安枕之虞。
可谁曾想到,父皇最终也会用我去阻止即将发生的战争,恐怕这是他在当初也从未想过的吧?
我缓缓走上凤台,殿堂上艳羡的目光全部集中于我的身上。
我侧目寻找,看到了父皇、母后、太子哥哥,师傅,也看到了完颜烈….
可是我日夜思念的那张面孔却久久地未曾出现。
何子衿到底要做什么?
他千里迢迢带着我回到京城,难道就是为了捅破与父皇之间的这层窗纸,然后再任由父皇处置吗?
我双膝合并跪在软垫上,抬头望着盛装打扮的母后,她额前的金凤含珠摇荡,昭示荣华瑰丽,含笑的眉眼掩于其后,凌厉不减当年。
她手中握着一支双凤飞镶八宝的鎏金发钗,然后用凤钗将我耳后的长发挽成斜鬓。
礼官顿时声起,“礼成!”
四下里乐声四起。
母后笑道:“今日之后,公主便是我大陵女子的典范,一言一行,莫失分寸,再不可做小女儿之态。
我抬头正好迎上父皇含笑的目光,就如同一个普通的父亲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女儿长大成人时,那种欣慰的笑容,简单真实。
这种深情,不由让我心中一动。
我起身,绕过母后。此举显然不合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