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走后,我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冷汗涔涔。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落入了一方温暖的怀抱中。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将我紧紧地嵌于他的胸膛之上。
这样近的距离,我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一颗心,正在剧烈的起伏着。
抬起头,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我知道,此刻正有两种强烈的渴望,在内心深处不断的撞击着,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复仇的决心,与对我们未来的企盼。
我之前,只是一味的请求他,让他不要去伤害我的父皇,可是到今天我才如此清晰的发现,一切远远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是父皇造就洞悉了他拒婚的真相,还是我们的背后有人策划了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等着我们?
这些无从考证。现在,我的脑海中只是反复的响起,他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豆儿,只要你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这句话,自从他将头重重的叩在地上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心中默念着。
“子矜…..”这样一声轻唤后,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
他用手替我来擦,反而让我的泪水流得更加凶猛。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眸子,坚定地说:“子矜,从这一刻开始,我再也不会放弃。
他回望着我,沉默了很久,没有像往常那样,给我一个安心的笑容。只是久久地看着我,半晌后,坚定地对我说:“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天色还早,可何子衿却说他很累了。是呀,这几日,我们忙着赶路,几乎都没有怎么好好的休息过。一回到别苑,他又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而刚才接驾的一幕,更是让我与他同时耗尽了心力。
他把我抱到了床上,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桌边的托盘上,眉心似乎皱了一下。
然后顺势躺在了我的身边。
许多人的面孔交替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与我心中猜测的阴谋联系起来,每一张都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我给太子哥哥的信上,无非是要向他报一下平安,然后再告诉他我要与何子衿在一起的决心。自认为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因为当时的心情,我写了一句:若是子矜先我而去,我决不独活。
可是仅仅这一句话,又怎会让父皇如此震怒。
莫非这封信,已经被人换过?
而伪造上去的内容,正是触犯了父皇的大忌。
而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件事,而是父皇说,明日朝堂之上将是给何子衿唯一的机会,父皇到底要做什么?
而身旁得何子衿,此刻仿佛并不关心我所想的这些。他方才明明说,他已经很累了,可是却像是哄孩子似的,哄着我赶快睡去。
听到我的叹息,他抬起我的小脸,问道:“别胡思乱想了,睡一回。”
“我哪有胡思乱想?”
“还说没有,我都听到了。”
“我根本没说话,你是怎么听到的?”
他抓住我的小手,放到他的胸口:“我用这里听到的。”
我的掌心冰凉,按在那里,几乎能感觉到里面强有力的心跳。
“豆儿,我真希望,我们能早日成亲,最好就是明天。”
我轻轻一笑,反驳道:“那可不行,我听人说,就算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出嫁,也要准备好些日子。”
“豆儿,不是说,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吗?”
我想起,那日自己哭着对他说的那些话,面上一热道:“可是,我一定要在自己最美丽的时候嫁给你。一天的时间,怎么够?”
他将我紧紧地抱住:“豆儿,你要知道,我爱你,是因为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无关你的年龄、面貌。”
我却使劲地摇摇头:“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你的新娘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他沉默了许久,说:“好,只要是豆儿想的,我定会替豆儿办到。”
他这话说得怎生这样奇怪?
最后,还是在他笨拙的轻哄下,睡着了。
可是一觉醒来,身边早已经不见了何子衿的身影。
下床来,想要整理一下妆容,却发现,屋子里的铜镜却不见。
“玲珑!”我轻唤一声。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玲珑。
她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前,柔声道:“公主殿下!”
想来,我与玲珑也算相识很久了,最早就是她一直在服侍我。
更有那日,她只身一人进宫前去求我,我才知道,她从很小时,便伴在何子衿身边,在府中的地位亦主亦仆,很不一般。
平日里,对我也算尽心,只是却从来没有见过,她此刻的这种表情。
“玲珑,我想要梳洗一下。”
“是”
她转身出去,不多时,亲自拿铜盆舀了水来,服侍我梳洗。
我心中不免怪异。
待她帮我梳好头,我终于忍不住问道:“玲珑,这房间里的铜镜呢?”
她将我鬓间最后一缕发丝绾好,低声道:“王爷说,这屋子里原来的铜镜不好,吩咐另换一面。方才,公主睡着,所以未敢打扰。”
原来是这样,只是何子衿何时竟管起这样的小事来了。
“王爷呢?”
玲珑,还是一直低着头,半晌才吞吞吐吐道:“王爷,此时在穆姑娘的房间里。”
这个时候,应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何子衿在穆霜馨的房间里?难道是在陪她吃饭?
我面上未露声色,淡淡的吩咐道:“玲珑,你下去吧!”
玲珑,迟疑了片刻,与我说道:“王爷说,若是公主醒了,让公主不要出去,在房间里等着他。有什么吩咐,尽管唤我。”
让我等他?
见我不语,玲珑又道:“公主,要不要用晚膳?”
“王爷用过了吗?”
“王爷未曾吩咐,玲珑不知,但是天色已经不早了,我看公主还是先用了吧,否则王爷若是知道公主饿着,定不会轻饶了我们。”
好一个忠心的丫头,说话真是滴水不漏。
“我这会儿还不饿,你先下去吧。”
玲珑听后,与我福了一福,转身出去。
我生平最痛恨的事情,就是等人。待玲珑走后,我便一个人出了房门,来到院子里。
月上柳梢,夏风拂面。
别苑的景色还是往昔的婉约娟秀。我虽来过几次,甚至还在这里住过些时日,可是对这里却并不熟悉。
三转两转便迷失了方向。旁边的花径处,却传来两个丫头说话的声音。
这里本就安静,所以不用仔细听,她们的话语便一字不差的落在了我的耳中。
一个道“穆姑娘从不饮酒,今天怎么让咱们送这个过去?”
另一个又说:“你不知道,今日,王爷回府了,此时,正在姑娘的房间里呢,穆姑娘自己不饮酒,不代表,不会陪着王爷饮酒。”
两个人说说笑笑,向前走去。
原来,这两个人是穆霜馨的丫头。怎么会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她们。
不知道,穆霜馨在别苑里住了多久了,此时看去,仿佛这里的上上下下,并未将她视为外人。
可能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心中不免烦闷起来。
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这两个丫头,向前走去。
穿过花径,绕过一座小桥,便来到了一处极为幽静的院落。四周栽满了丁香,微风轻拂,香气宜人。
才站住脚,方才的那两个丫头,便从院中空着手走了出来。
不出我所料,果然,何子衿要留在这里用饭。
怔怔的在树下站了很久,心中有些恼怒,却不愿进去,想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拱门之内,传来器皿落地后碎裂的响声,紧接着,更传来了女子的绝望哭泣之声。
让我生生的收回了本欲离去的脚步,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里面跑去。
隔着窗棂,里面烛光摇曳。何子衿负手而立,穆霜馨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这是怎么回事?看这架势,难不成何子衿动手打人了?
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穆霜馨怎么也算作是何子衿的救命恩人,何子衿万万不会这般没有风度。
可是,我却看得出,何子衿此时确实是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只听他冷冰冰的说道:“霜馨,我的心意早就告诉过你,此生,我的心中只会有豆儿一个人,断不会在留下一丝一毫的位置给其他人,即便是你,也不例外。
我更不会容忍,任何人去伤害豆儿,即便是你救过我的命,我也决不会姑息,所以,我劝你,还是赶快把解药拿出来。否则,不要怪我……”
何子衿将这句话说完,穆霜馨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并且停止了哭泣。
她的声音无比凄凉,整个人梨花带雨般让人心生怜惜:“子矜,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你以为她是金枝玉叶的陵国公主,而别人就是下贱的婢女吗?难道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高贵无比,别人都只会做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若是想害她,你应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怎会傻到特意的去给她送一盘有毒的点心?”
何子衿冷笑一声:“你的性子素来孤傲,我竟猜不出,你为何要去送点心给豆儿?
只有你进过豆儿的房间,她身上的痕迹,难道不是你弄得?你和师傅做的那些事,我本来也不欲追究,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这样做。陵皇一向视豆儿为珍宝,却对我早就心生不满,你故意将豆儿弄成那个样子,让陵皇更加怨恨我,轻视豆儿,你们心中想些什么,我又怎会不知?
我今日来,只问你给不给解药?”
我几乎有些站不稳,解药?给我的?我究竟怎么了?
穆霜馨用贝齿咬住嘴唇,一双秋水明眸无限哀怨的看向何子衿:“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我不怕自己爱得卑微,却也万万容不得你这样去想我,你既然早已认定,我便不再解释,要杀要剐,自是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