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烈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到我的脸上,衣服上。可是整个人确像是疯了一样,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是死死的护住我。用力之大,几乎让我窒息。
这样的他,竟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此刻正借着这流血的疼痛来发泄着什么。
他不痛?我却很痛。
心像被无数只虫蚁慢慢啃噬着。而他却死活不让我看到他此刻的情形。任凭我怎样唤,他也并不理我。只是另一只揽着缰绳的手,丝毫没有松开。
近前,来至一处小河。几个农家妇女正在河边浆洗衣裳。远处更有绿油油的梯田,袅袅的炊烟。
“坐好!”完颜烈的声音有些嘶哑。听到他的声音,我如逢大赦般,长长的出了口气。
“完颜烈,你还好吧?”
一滴滚烫的东西落到他的手背上,让他浑身为之一振。
“嗯?原来你的眼泪也可以为我而流?”口气皆是嘲讽。
我气得真恨不得,立刻朝他的手背狠狠的咬上一口。我就不信,他真的会不觉的痛。
突然,他用手一拽缰绳,双膝重重的一夹马肚。身下的战马,长啸嘶鸣,突然腾空而起,一跃数丈,飞过了小河,飞溅无数落花,荡起层层涟漪。
岸边之人,皆是一阵惊呼。
带我看清后,完颜烈又已策马向左侧的小径奔去。这条小径,直通向后山,似乎罕有人来。
四周皆是高大的树木,密密匝匝,挡住头上的艳阳。越往里行,越显幽静,几声清脆的鸟啼回荡期间,远处青山起伏,绿水如带,绕林而过。
疾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完颜烈突然一揽缰绳,向旁边一用力,我二人同时滚落马下。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扶起他。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与血水浸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雨点似的往下流淌。嘴唇惨更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背上,胳膊上,均被利箭刺中,一片血肉模糊。
我要用手去摸,却被他喝住:“别动,拿起这个。”
他举起手中的马鞭,指向马儿。
我立刻会意,用尽全力向马屁股使劲儿一抽,一声嘶鸣,马儿朝着山的另一侧,飞奔而去。
外面的大雨已经下了很久了。
他的脸色苍白至极,眉头紧紧拧着,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依旧是一幅愤恨的表情。
他至今仍在怨我,仍旧不肯原谅我。甚至还在清醒地时候,也不肯多和我讲一句话。
他的伤极为严重,以至于我在替他包扎的时候,几次不争气的哭出声来。
他却只是咬着嘴唇,死都不肯哼一声,好像只要一出声,就是说明原谅我一般。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与他再见面的情形,还想过他会用弯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大声质问我。我甚至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想过很多决绝的话。单等着在那一刻说给他听。
我万万没有想到过,与他再见竟然会是此情此景。
原来那****所做的一切,竟然将他伤的如此之深。
这里是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洞门口已经被我用找来的树枝、石块掩好。如果看的不是十分仔细,根本不会看出这里面还别有洞天。
天气炎热,伤口处理得不及时,虽然好在箭上无毒,但是完颜烈却也发起烧来。
我用撕下的衣袍沾上清凉的溪水,擦拭他的额头。解开他的衣袍,擦拭他的胸脯,为他降温。
忙碌了好久,他依旧紧闭双目。我不知他是清醒着同我负气,还是真的一直昏迷不醒。
怕他中暑脱水,又将之前采摘的山果取了几只,用剑剖开,挤压出一些新鲜果汁,滴入他的口中。
果汁覆上他干裂的嘴唇,好像有点酸。他不耐烦的伸出舌头舔了舔。
我见状,立刻轻声唤他:“完颜烈….完颜烈…..”
他依旧不理不睬,继续“昏睡”。
我无奈,只得继续坐在他的身旁陪着他。我握一下他的手,在摸摸他的额头。似乎比早上的情形好了很多。
我不由叹了口气。说真的,我宁可他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大声骂我,甚至我宁愿被季杏林捉回去折磨,也不愿意看他为了我此刻伤成这个样子。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冲刷大地山峦。让人自己觉得在天地面前,是多末的渺小。
记得数月前,在我去草原的路上,我们遭遇袭击,自己落水后,被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救起。
他救了我,却始终不曾让我看清他的容貌。我甚至曾经有一丝怀疑,那个人是子衿,可是当后来我被劫持上山后,这个想法便被我彻底否定了。
那个人既不是子衿,又会是谁呢?醒来之后,我随身携带的剑谱也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是遗失在了水中,还是被他拿去了。
我多半希望剑谱是落水时丢了。
自从上次剑谱在大师兄的血迹下逐页露出不认识的字迹。我便知道,师傅给我的决不是两本剑谱这样简单。
所以匈奴王、我的数位皇兄,才会不遗余力的向师傅索要宝物。
原来师傅手中,真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是,那些文字到底隐藏的究竟是些什么?
如今,剑谱在我的手中丢失,一切谜团都令我无法解开。
剑谱如此重要,希望不是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可若真的是落入了别人手中,那么就一定是那个救了我又不肯以真面目见我的那个人将剑谱拿去了。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心安,我总觉得,那个人的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我觉得,他一定不是坏人。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若真是那样,他又要为何拿走我的剑谱呢?
之后便遇到了慧远大师,同我讲起了子衿的事。
‘帝王印’这三个字,在我脑海中一闪,整个心又纠结起来。
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当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完颜烈正用清澈的黑眸悠悠地盯着自己看。而外面的雨也停了。仿佛已经到了傍晚。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他的目光很怪,第一次让我从他的表情猜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我皱了皱眉,心想莫不是烧糊涂了?
于是用手去摸他的额角。手心所触明明已经不再发烧了。
但无论如何,烧退了,我还是松心的舒了口气。
他见状,方才本已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起。用手捂住肩膀,似是很痛苦。
可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响声从来身体里传来。
我仔细一辩,原来是他的肚子叫了。
“你饿了?”一边说,一边将地上剩余的果子递到他的面前。
他看了看,又闻了闻,嫌弃的将头扭到一侧,翻身面朝里面,用背对着我。随后听见他又是一声闷闷的痛哼。
背上的伤口虽然被我包扎过,但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在白色的衬布上,此刻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向洞口走去。就快要步出洞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他,发现他也转过了身,正看着我。再与我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间似乎有话要讲,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最后闭上眼,不再理我。
我在林间捉了一只山鸡,挖了些野菜、草根之类可以食用之物,在溪水边清理干净,赶回山洞。
将山鸡用木棍穿上,架在火上烧烤起来。不一会,一股浓浓的烤肉香味弥漫在山洞之中,山鸡浸出的油渍不时地滴落到火中,发出“滋滋”的轻响。
我一个人忙活得大汗淋淋。而躺着的完颜烈依旧不理我。但是自从我从外面拎着山鸡回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用手托着下巴,兴致颇高的看着我不停地忙活。眼中的神情也越发温和起来。
算了,只要他的伤能快些好,其他的我一概不予他计较。
待到山鸡的外皮烤的金黄焦脆时,我用刀切了一大块,用芦叶包好递到他的嘴边。
这次他果然没有拒绝,一把接过去,狼吞虎咽的大口朵颐。
我看着他吃的满嘴流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来自草原的王子,看了刚才那些果子,自然会心情很差。
换成烤鸡,果然就不一样了。
“原来,你心里还是我的对吗?”
他的话,差点让我一下子咬掉了舌头。这是我二人逃到这里以来,他同我讲的唯一一句话。
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豆豆,我不是没有被别人喜欢过,我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感觉。记得我以前说过,我不在乎你心里藏着其他人,只要你能留在我的身边,我也不在乎你的心里没有我。只要我爱你。
但是现在,我不要这样,我要你的心里面有我,让你甘心情愿的与我在一起。”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之前我以为按照他的作风,既然开了口,一定会把所有的愤恨发泄出来,却不曾想,他和我说的居然是这个。
一时间口中的山鸡登时没了滋味。
“完颜烈,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样责罚,我绝无怨言,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骗你。
你很好,但是我的心,早已经给了另外一个人,我们心心相应,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彼此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完颜烈大笑,笑得太过激烈,震动了伤口。我分明看见雪白的衬布上又渗出血来。
我急得丢下手中的山鸡,几步跑过去。
“完颜烈,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你这是做什么?”
他无比蔑视的对我说:“你们口中那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你就这么断定自己生生世世都要同他在一起?
你敢说,你和我在一起的那些笑容,不是发自内心的吗?
你敢说,我的喜怒哀乐你真的无动于衷吗?
你敢说,若不是他两次将你从草原上带走,你真的永远不会爱上我吗?
你敢说,这几****才为我所做的那一切,就仅仅是因为愧疚?
公主殿下,你并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女子。你心里想的,往往都写在脸上。
我承认,你此刻爱的是何子衿,我在你的心中比不上他。但是我并不气馁。
你们中原人那些酸文假醋的诗文,我不比你知道的少。
但是才不会等老的时候对着你的一幅画像,一件衣服首饰,遥寄相思。
我要在我年轻的时候,用尽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人双宿双飞,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他越说越激动,额头上又冒出冷汗来。
忽然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的声音。我心中大惊,难道是慕容轩的人找到这里来了?
我立刻捡起地上的长剑,冲向洞口。
“不用害怕!”身后传来完颜烈平静的声音。
我诧异的回头看他,此时,他又恢复了一贯戏谑的神情:“你走后,我已经发出了信号,是我的人他们来来寻我了。我自己一个人,就算是不受伤,也未必打得过你,有了帮手,才能将你带走。”
我一时气结,狠狠的剜了他两眼:“你休想。”
说着就向外面走去。
我扒开洞口的树枝,向外一望,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前面似有很多官兵,但是那些人却并不是像是在寻人,看他们的速度和神情,应该是赶路。而且手中并未有火把等照明之物。
这里是丽国的边关,再往前走的文安,已经被何子衿攻下了,这些军队,不是往文安城方向而去,确是从文安的方向而来,难道这些人是何子衿的人?
所谓兵贵神速,难道他们今夜要夜袭?
父皇已经下旨,让他速回京城,原本他借病拖延,如今却不再有丝毫掩饰,举兵攻打丽国的城池。他终于不再隐忍了?
想到这里,我竟瘫坐在地上。
不知何时,完颜烈,也挣扎着走到了我的身边。扒开树枝一看,皱起了眉头:“这些事天朝人?
紧接着,他又冷哼一声:“想必是何子衿的人吧,正是你求之不得的。”
我不知自己的脸上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想必定是十分难看。
“豆儿,你怎么了?你不是巴不得赶快去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