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何子衿与安南城巡抚等人一道在城中操练兵马。当有侍女来通报我宫里来人的时候,我正在州府的后宅之内,翻阅兵书。
得到消息后,随便换了件衣裳,急忙赶往前厅。
我心中暗想:李公公早在父皇登基之前就一直侍奉父皇,是父皇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此刻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必一定是有及其重要的事情。
何子衿早在我们还在相思谷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将我平安无恙的消息,禀报了太子哥哥。我与何子衿一起,宫中是早就知道的。
更应该说,太子哥哥,知道我与何子衿互相的感情。这次同意我与他一同下江南,根本就是有意再次成全我们。更是对何子衿深信不疑,才让他带兵抵御外敌。
我与完颜烈的婚约虽然天下皆知,但是宰相与匈奴王暗中勾结,欲谋我大陵江山的阴谋,已经暴露,如今然匈奴王完颜洪泰虽然打着何子衿与我逃离草原的旗号向我朝下了战书,但是其实这个借口不过是混淆是非,蒙骗天下人而已。随着宰相季杏林通敌叛国一案交由刑部会审,这个借口就越发显得苍白无力。
父皇和太子哥哥势必不会让我再与匈奴联姻。可是太子哥哥虽然有意成全我们,但是他根本不知道父皇与何子衿父亲的往事,更不知道何子衿背负着为父报仇的责任。
如何子衿所言,父皇从他拒婚之日起,便对他渐起疑心,甚至为了防患未然,不惜派人暗自对他下毒,但是父皇一直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若是以往,凭着父皇对我的疼爱,我要坚持与何子衿一起,我们二人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除非父皇此刻已经下定决心准备要做什么,才派了李公公来寻我?
难道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么快就要来临了吗?
这一天终于摆在了我的面前?
想到这里,我的心忐忑不安,浑身更是酸软无力,仿佛不小心就要摔倒在地。
好几次,身旁的侍女上前欲搀扶我,眼中满是诧异的神色。她们只看到我方才还好好地,哪会知道此刻,我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波涛骇浪。
到了前厅之内,李公公早已等候多时了。我屏退了众人后,他连忙上前施礼:“老奴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我连忙扶住他:“此时不在宫中,李公公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
这个风尘仆仆的老人正色道:“无论在哪里,公主就是公主,礼数万万废不得。”说完后,还是规规矩矩的将头一扣到底。
“李公公,千里来此,辛苦了,不知道父皇派您来有何事?”
“回公主殿下,我老奴奉陛下旨意来此,确有要事,殿下有所不知,万岁自公主离宫后,日夜思念,如今龙体…….” ”说着竟用衣袖掩面,拭去眼角的两行清泪。
我一下子被说到了痛处,父皇的身体真的快不行了吗?
多日来,我只想着自己与何子衿的事,甚至心中深深的怨恨父皇的所作为,竟然忘了父皇在我离宫时对我的嘱咐,他那时就已经担心自己的身体,让我早去早回。
“李公公,父皇的龙体一直不见起色吗?”
李公公长叹一声:“公主离京时,万岁的情形就不用老奴多言了。自您走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陛下每日忧心国事,龙体每况愈下。前些日子,闻听公主在匈奴的事情,自责不已,后来知道了公主随云南王去了江南,龙体就越发不好了,当夜便又咳血,随即便差老奴来寻公主,还请公主明日便随老奴回京去,若是晚些,耽误了什么,老奴就是死上一千回,也难辞其咎。”
“好,李公公,我会尽快与你回京的。”
可是他却一下子又跪倒在地:“公主殿下,老奴奉陛下的旨意,不敢耽搁,还请明日一早,便与我回京吧。”
明日?这莫快?
天色已经黑透了,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了,
我已经命人重新热了两回。恐怕再热一回,便要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与味道。
我久久的望向窗外,可是何子衿还是没有回来。
这里地处我大陵最南方,虽然还是初春时分,却也一点也不觉寒冷。
窗外的中庭内,更有各色的花儿已经竟相开放,微风拂后,传来阵阵清香。
“去取把琴来。”
一声吩咐后,不多时,便有人将一把古琴,放在了我面前的方桌之上。
今晚我特意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裙。因为我记得当初在京城的别苑,第一次以女儿身示人的时候,我穿的就是一套淡蓝色的衣裙,若是没有那第一次的相遇,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相知,相恋。
更不会有今日这般:明明爱很清晰,却又要接受分离。
只是今日一别,我与他的未来会怎样,我真的无法预知,也许我们之间根本就不会再有未来。
想着想着,手指拨动,琴声悠扬响起……
寒山、苍白松枝,吹着狂风,一片凄清。
渐渐,风稍停,雪又来了。纷纷扬扬,虽冷,却比先头多了一点生机。
我们在梅林之中,追打嬉笑………..
琴声在最欢畅的时候骤停。
他来了,从身后抱住我,轻轻问道:“好琴,怎么缺了余音?”
“最高兴的时候停,岂不最好?”我抿住嘴唇,冲他灿烂一笑。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流动的光,认真的看着我问道:“宫里来人了?”
我点点头。
李公公来这里已经有半天的时间了,想必他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了。
“你要回去?”他的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子衿,…..他是我的父皇,是我最亲的人…..”
他的手越发用力。让我甚至微微感到有些疼痛。
沉默让我越发感到无助。
我拉着他走到了桌前,撅起嘴:“子衿,你怎么总让我等你,都已将热过两次了。”
“让她们再去热一次有什么关系?”
“这些是我做的。”
他愣了一下,但也没有特别惊奇,只是对我笑了笑,然后便拿起了筷子。
我仔细的看着他,英俊的面容,沉着的气度,哪一道不是女人心目中的最爱?
有他在身边一站,什么都是踏实的。
可我……可我却不得不走。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看着他,舍不得挪开视线。
他抬起头,在我的脸上温柔地一抹:“怎么哭了?”
“想哭就哭呗。”我擦了泪,自嘲地笑。
越摇摆心越疼得厉害。
舍不得有什么用?
明天还是要走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把桌上的菜,全部吃完,一点也没有剩下。
“傻丫头,什么也别想,跟着我。地陷天塌,都有我在。”
要地陷天塌吗?我抬头,颤动着睫毛看面前的男子。
他应该知道,我要的不仅是他,我希望我所有至亲的人都能好好的。
月上柳梢,我与他并肩站在窗前。
他突然说:“等我们成亲后,云南后院的茶花开了,我必每日亲手摘一朵最美的,插在你发间。”
他的目光从前面的花儿上收回,重新落在我的脸上。
“成亲?”
“等此战结束后,我便回京城去找你。”
暮然回头,心中凄凉,却回一个甜美的微笑。
“子衿,我爱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
委屈都被一把看不见的铲子从心底通通翻了出来,五味俱全,睫毛不停使唤地一扇,居然扇出两串晶莹透亮的眼泪来。
他一把将我抱起,放到了了床上,仔细的看着我:“豆儿。”
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喜欢这样,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地。
“子衿……..我父皇的年纪大了,也许他的身体……...”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能不能为了我,放下仇恨……….”
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他。
我虽然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过份。
我还要说,可是我的话被他的吻,留在了喉中。他从来没有这样激烈的亲吻过我,炙热的气息似乎要将我吞没。
而我也仿佛舍弃了所有的矜持,搂住他的脖子,想痛快地舍弃,痛快的拥有。
夜很寂静。只留下屋内的两个人,一个丢了魂,一个失了心。
“子衿,今晚不要走好不好?”我几乎用十几年所有的勇气说出这句话。
他浑身震了一下,随即放开了我,用手轻轻抚摸我的脸。目光中尽是怜惜与不舍,还有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轻轻推开他,颤抖着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可他看到我的动作,却一把抓住了我的小手。
“豆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脸一下子滚烫起来。
可无论将来怎样,我既然下定了决心,便绝不后悔。
我大胆的回望着他,坚定的说:“子衿,今晚不要走…..”
沉默了半晌:“好,我不走…….”
他宠溺的笑了,用手捏了捏我的小脸,替我把衣服整理好。然后搂着我和衣躺下。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心中有些不安:“子衿你?”
他并不看我,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过了很久,才幽幽的对我说:“豆儿,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珍宝,
我一定会让豆儿有一个美丽的婚礼。”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穿着大红的嫁衣,而他正慢慢的挑起我的盖头。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对我的话,都已经兑现,而这次,我是不是也应该再信他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