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恍然大悟,长叹道:“怪不得魏士旭如此憎恨柳家、憎恨雪姨。”
韩侂胄诧异道:“这里面又有魏士旭什么事?”
“魏士旭便是那支北伐大军的主将之一。”李仲飞扭扭身子,想缓解一下胸中的压抑,但接连换了几个坐姿,却更觉气闷。
“原来如此,”韩侂胄被他感染,不由愤愤道,“两场血战,数万抗金义士殒命沙场,韩某每每思及无不暗自神伤,只恨晚生十载,否则岂有如今丧权辱国之局面!真是可惜可叹、可悲可恨啊!”
李仲飞又叹口气,问道:“两场战事相隔不过十年,寿皇一战一和,为何转变如此之大?”
“说起来还是因为霜帝。”韩侂胄话刚出口突然停了下来,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惧意,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虽然明知惧由心生,他仍关紧房门,向掌心哈了口热气才道:“无论霜帝出于何种目的,勾结金人、出卖同袍已是板上钉钉的不争事实。然而事发之后却不亡命天涯,仅销声匿迹了数月便突然出现在京城。”
李仲飞忍不住插口道:“太皇太后口中所说的便是这件事?”
“不错,”韩侂胄心有余悸道,“霜帝以一人之力杀伤大内数十高手,将京城闹得鸡犬不宁。最后逼着寿皇立下不再擅起兵戈,不再寻找翻天印下落的誓言,才肯罢休。”
李仲飞做梦也想不到宗天海竟然会是这种人,睚眦欲裂道:“这如果不算叛徒,那怎样才算叛徒!”
他低吼几声,紧握双拳道:“难道雷君和火仙也死在他的手上?”
“韩某只知玉雪谷之战以后,雷火二位前辈均下落不明,但是生是死,至今毫无定论。”韩侂胄撇了李仲飞一眼,叹道,“不过宗天海如此有恃无恐,二位前辈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李仲飞脸色大变,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身形随之晃了晃,几欲跌倒。
韩侂胄忙扶住他,大声道:“小友冷静!这些都是韩某的猜测,不足为凭。”
“多谢大人宽心,在下无碍。”李仲飞手撑桌案,喘了几口粗气道:“既然宗天海极力反对与金开战,实力又无人能敌,大人与圣上就不怕他再找上门来故技重施?”
“不瞒小友,韩某正是从五毒张大侠口中得知了你与宗天海的关系,想以此令其改变心意,转而支持北伐,支持翻天印现世。而且……而且……”韩侂胄一连说了数遍“而且”,却最终也没有说下去。
李仲飞心乱如麻,也不想再问,坐回椅子上怅然道:“算了,有机会在下必定亲自找宗天海问个明白。在下不管他反对翻天印现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只要……”
韩侂胄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只要雷君和火仙安然无恙?”
见李仲飞恨恨点头,韩侂胄又问道:“难道小友与雷火二位前辈也有瓜葛?”
李仲飞面露苦楚道:“如果在下说不知道,大人信吗?”
“只要小友说,韩某便信!”韩侂胄回答的极为爽快,目光也坚定异常。
闻言,李仲飞怔住了,当初安平镇水源被魏士旭下毒,宗天海也曾这么问过他,而他也是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
“也许老伯自始至终都在被世人误会,连韩大人也不例外吧。老伯是善是恶,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就让我来解开这个谜团吧!”
李仲飞心思电转,对宗天海的恨意竟然消了许多。
他主意打定,强迫自己不去想宗天海的是非,用力摇了摇脑袋,突然笑道:“对了,飞虎军的善后事宜处理的如何了?”
话题转变的太快,韩侂胄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呆了呆才道:“粮饷均已补发,死难的士兵按每人五十两、将校按每人二百两,也派专人送往了家中,小友尽可放心。”
李仲飞沉吟道:“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在下是不是应该去天目山军营转转?”
“不用,一切有谭少卿和程涛盯着便可。”韩侂胄摇头道,“你新受圣恩,这几天不要离开京城,圣上随时可能召见你,毕竟任命你为无为军节度使的圣旨尚未下达。”
“也好,就依大人,等过了年关再说。”李仲飞想想再无旁事,便欲起身告辞。
谁知韩侂胄却拦在他的身前,似笑非笑道:“小友问及飞虎军之事,是赵汝愚在背后说了些什么吧?”
“赵相也是好意。”李仲飞无意加深二人隔阂,随口敷衍一句,绕过韩侂胄,离开了书房。
这一天他经历了太多意外,心头甚感疲惫,回到自己住处后已是哈欠连天。
冷陵正在用膳,两碟小菜一碗米饭,虽简单,仍吃得津津有味,见李仲飞推门进来,忙放下碗筷迎上前道:“相公回来啦。”
自从侬语艳来京以后,“相公”一称便被冷陵只用于了二人独处之时,李仲飞每每听及,愈发觉得冷陵善解人意,心中愧疚不免与日俱增。
他呵呵一笑,执了冷陵的小手坐回桌旁,柔声道:“为何不让厨上多做几道菜?”
“相公不在,陵儿又吃不了许多,何必浪费?”冷陵笑了笑,就要起身,“相公稍候,陵儿去为你盛饭。”
“不用了,等会厨上还有酒菜送来。”李仲飞将冷陵的小手握的更紧了。
冷陵眨眨眼道:“这些可都是陵儿亲手做的哟!”
“哦?那我可要多吃一些。”李仲飞捧起冷陵的小手在唇边轻轻一吻,这才放开。
他话虽如此,等冷陵将热气腾腾的米饭端来后,却许久不动筷子,只望着冷陵精致的小脸怔怔发呆。
冷陵小脸微红,垂首道:“相公这是怎么了?好像不认识陵儿似的。”
“没,没什么,”李仲飞端起碗道,“只是觉得这段时间里,我总在忙里忙外,亏欠你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冷陵抬起头,轻抚着刚刚被吻过的手背道:“相公今日好生奇怪啊?”
“不是我今日奇怪,而是我这么多日子以来,太过没心没肺了。”李仲飞笑笑,叹口气道,“语艳来后,一直是你在迁就我,现在回想起来,我怎能不心生感慨?”
冷陵抿嘴一笑,眼圈却瞬间红了:“相公能有此心,陵儿已然心满意足。只要相公开心,陵儿……陵儿……”
眼瞧着泪珠就要滴落香腮,李仲飞突然伸出手指,在冷陵樱唇之上轻轻划过,摇头道:“可我不希望你一味迁就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刻意改变,因为我喜欢的是以前的陵儿,是以前那个率直纯真的陵儿。”
冷陵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道:“相公不喜欢陵儿现在的样子吗?那陵儿改……”
“不要改!”李仲飞放下碗,涨红了脸有些着急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希望你们改变,从来不希望!你们变了,只会令我更加陌生。”
冷陵冰雪聪明,怎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咬着樱唇道:“相公说得‘你们’,是不是也有语艳姐姐呀?”
“是啊,语艳如今变得太多,我从未想过她竟然如此醉心军务。方才我对韩大人问及天目山的事,韩大人虽说一切有程大哥和谭将军,但我知道,其实全靠语艳在飞虎军中斡旋。”
李仲飞深吸口气,望向墙上的一副山水画,虽然此山非彼山,但他仍仿佛看见了天目山豹卫中军大寨,以及高居点将台上,意气风发的侬语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