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失魂落魄地跑回了河边,陈博早已离开,冷陵与孩童们在一起蹦蹦跳跳做着游戏,欢笑声引得田野中耕作的村民不时翘首观望,报之以微笑。
“你怎的去了这么久?”等李仲飞走进,冷陵不满地嘟囔着,一把抢过了竹篮。
只一眼,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指着脏兮兮的点心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故意让本姑娘难堪是吧?”
声音兴许大了些,几个围过来索要点心的孩童被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动弹。冷陵慌忙从竹篮中挑出几块未沾到泥土的点心一一分了,又一番好言抚慰,才让孩童们恢复如常。
李仲飞没有作声,依着桥栏杆抱膝而坐,渐渐垂首缩成了一团,不住地唉声叹气。此时的他嘴唇发青、面如死灰,甚至还少了一条衣袖,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冷陵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凑过来用脚尖踢了踢他,粗声粗气道:“喂,你怎么了?阴死阳活的,被人给打了?”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李仲飞向旁边挪动了下身子,无力地摇摇头。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算了,真没什么的话就别一副死人相,看着让人生气!”冷陵想起篮子里的点心就来气,又踢了李仲飞一脚,不悦道,“起来!一个大男人有事没事长吁短叹,像什么样子?”
李仲飞抬手抄住她的脚踝,不耐烦道:“你别管我,烦不烦!”
“哟,你还来劲了?”冷陵跺跺脚,挣开李仲飞的手,不服气道,“谁爱管你,我是怕你吓到孩子们。”
李仲飞看了她一眼,又瞧瞧正在望向这边的孩童,叹口气,爬起来走向了桥的另一端。
冷陵说的没错,他这副模样确实将孩子们吓得不轻,一个个面露惊惧,躲在远处大气也不敢出。
这群孩子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刚刚随父母家人从金国境内逃回来,一路之上历经天忍教与金兵的围追堵截,其中所遭遇的磨难,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平复,更受不得半点惊吓。
等李仲飞走远,这些孩子才敢重新围拢到冷陵身边,冷陵有心跟过去追问究竟,但看到孩子们期盼的目光,只得作罢,她一边装作满不在乎的与孩子们说笑,一边却偷偷注意着李仲飞的一举一动。
李仲飞扶栏而立,盯着河面怔怔发呆,自心底涌出的惆怅、迷茫将冷陵深深感染了。
冷陵与李仲飞认识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一同经历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开心烦恼,无论遇到什么大事,她从来没有见过李仲飞像今日这般。这种浓浓的忧伤让她感觉有些窒息。
终于,她轻轻叹了口气,让孩子们自行玩耍,悄悄走到了李仲飞身边,下意识地去捉李仲飞扶在桥栏杆上的手,柔声道:“有什么烦心事能和我说说吗?我想,我们早已是朋友了。朋友就应该分享快乐、分担忧愁,你觉得呢?”
“真没什么,你不用为我担心。”面对冷陵的关心,李仲飞想报之以微笑,但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咧了咧嘴。
冷陵将手放在李仲飞的手上,用拇指轻轻摩擦着李仲飞的手背,苦笑道:“你如此模样,我能不担心吗?”
“我……唉!”也许觉得自己的笑比哭还难看,李仲飞使劲搓了把脸,顺势躲开冷陵的手,深吸口气道:“你……有过心上人吗?”
“你为何突然……”冷陵俏脸通红,下一刻,她恍然大悟,失声道,“我明白了,你遇见紫英大姐了!”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李仲飞顿觉失言,忙道,“不不,我没见过她。”
“休要骗我!”冷陵黛眉微蹙,嗔怒道,“紫英大姐与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提到我,还有……五子!”
“没……真没有提五子。”李仲飞这次说的倒是实话,但冷陵哪里肯信,追问道:“她是不是不让你与我在一起?”
“这……”李仲飞百口莫辩,他总不能说所有的人都好像有意让他和冷陵保持一定距离吧?至于紫英,虽然提出想撮合他和冷陵,但为什么随即说出柳忆心的事?其中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一想到柳忆心,他的心又为之一痛,用力捶了下脑袋,紧闭起双眼不再言语。
见他如此,冷陵苦涩一笑,斜倚在栏杆上,幽幽道:“算了,你不愿说便罢了,想听听我的过去吗?”
轻叹口气,她兀自说道:“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爹爹一直为血盟的事操劳奔波,很少管我,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跟着乳娘生活。没有亲人陪伴的日子,虽衣食无忧,仍感到非常孤独。”
李仲飞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却又狠不下心不理冷陵,只好随口问道:“盟中不是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叔伯长辈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感觉的到,他们都很喜欢你。”
“盟里的长辈确实待我很好,也不乏同龄的小伙伴,可我总觉得他们对我都不是很亲。”冷陵怕他不理解,又强调道,“我说的‘亲’是那种……那种……唉!我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李仲飞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安平镇的童年,沉吟道:“你指的是手足之情吧?”
“是,但不全是。”冷陵轻轻摇了摇头。
李仲飞又猜道:“男女之情?”
冷陵没有否认,轻轻将手探进李仲飞的臂弯,李仲飞想躲开,抽了两下,却被冷陵挽得更紧了。
他看了冷陵一眼,叹道:“冷姑娘,爱一个人没有错,但万万不可以爱上一个无缘的人。”
冷陵垂首道:“没爱过,怎知两个人有没有缘分呢?”
“等爱了,再知道无缘,也就晚了。”李仲飞又试着抽出手臂,依然徒劳。
冷陵将头垂得更低了,顺势依在了李仲飞胸前,嘤咛道:“我……愿意试试,真若无缘,我也认了。”
闻言,李仲飞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将要炸开,忙侧开身子道:“试试也行,五子对你爱慕之情人尽皆知,他乃血盟坛主,想必令尊也不会反对。”
“我就知道你会拿五子哥哥作挡箭牌。”冷陵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其实你什么都不明白,就算没有遇到你,我也不可能和五子哥哥在一起。”
“为什么?”李仲飞不解道。
冷陵幽幽叹了口气,声若呢喃:“我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五子哥哥……我高攀不起。”
李仲飞怔道:“你说反了吧?你贵为少盟主,五子与你结成连理,他才是高攀呢。”
“你不懂,我只想要一个终其一生,只爱我一个的男子,而五子哥哥不可能给我那样的生活。”冷陵将脚边一粒石子踢入河中,看着河面泛起的片片涟漪有些失神。
“那……我也不可能,因为……”李仲飞拍着她的手背,嘴里有些发苦。
冷陵忽然像个受惊的小鹿,伸手去捂李仲飞的嘴,眼中满是乞求:“不要急着解释,请给我一个做梦的时间好吗?哪怕这个梦很短。”
“你……”李仲飞愣住了,冷陵的这种眼神,他在不久前也看到过,那还是在遥远的赣东。
也许气氛太过压抑,冷陵使劲地甩了甩头,展颜一笑道:“不要说了,孩子们要等急了,我们一起去陪他们玩耍好吗?”
她拉起李仲飞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放下所有烦恼,让我们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开开心心地玩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