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聪气极,骂道:“笑什么笑!一群废物,吓傻了不成?教主身陷大火,快随我去救人!”
“教主就在我们这里啊。”金旗弟子纷纷闪到一旁,指着身后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说道:“方才火起,我们见教主跌倒在路边,便……”
听到夏清风已被救出,谭聪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不等金旗弟子说完,匆匆走向人群。
待分开众人,只见夏清风由几个金旗弟子护着靠坐在一棵大树下,神情萎靡、蓬头垢面,早没了当日出征时的英姿勃发。只是在不停地唉声叹气,一遍遍嘟囔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谭聪默默叹了口气,走到夏清风身边,大声道:“教主,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快想办法撤退吧!”
听出是谭聪的声音,夏清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摇头道:“还有什么办法?一万铁骑啊!就这么全完了,全完了!”
夏清风越说越伤心,竟捶胸顿足、痛哭失声,看得周围金旗弟子目瞪口呆。
弟子们互相看看,均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疑问:这还是我们的教主吗?还是那个深不可测,如同神一般的教主吗?
见夏清风失态,谭聪急在心里,猛地上前把住夏清风的胳膊,大声道:“教主!战事远没你想象的那般严重!”
他顿了顿,又将嗓音提高的几分,近似吼道:“由于道路狭窄,我军部队延伸极长。属下方才算过,身陷火海的士兵只不过打头的千余人,后面大部分士兵应该没有受到损失。如今敌军就在左近,士兵们还在等着您的命令,请速做决断!”
“真的?”夏清风一愣,噌的蹦了起来,叫道:“看来我们还可一战!进攻,你速传我命令,一鼓作气攻下雷震寨!我要亲手剥了张海的人皮!”
还想打?谭聪被气的翻了个白眼,急道:“军心涣散,如何再战?唯今之计只有尽快退回总坛,重聚大军后再伺机北上。”
“退?你让本座退兵?”夏清风遮掩在青铜面具下的脸颊不停的颤抖,“本座……本座怎能甘心?”
谭聪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夏清风的双眼,他相信夏清风只是一时失去了理智,不会一直冲动下去。夏清风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看着火场,目光闪烁,阴晴不定。
火势更加猛烈了,甚至开始向这边蔓延过来。夏清风双手微微颤抖,战与退两个念头在她心中反复挣扎。终于,她狠狠一跺脚,转身西行,嘶哑着嗓子说道:“撤……撤!”
听到她的决定,所有人都偷偷松了口气。谭聪立刻下令部分金旗弟子沿火场外围搜索幸存者,不管伤势轻重,但凡有口气的全部带上。
一个金旗弟子壮着胆子质疑道:“带着伤兵会拖慢速度,万一有追兵,岂不危险?”
“少废话,同袍手足岂可轻言抛弃?”谭聪踹了那金旗弟子一脚,带其余人追上夏清风的脚步。他之所以不担心追兵,只因记得全军遇伏之时弃马结阵,战马应该完好无损的保存在大军后方。一旦有了马,那些只靠两条腿的藤甲军又有何惧?
夜色退去,晨光乍现。
事实证明了谭聪是对的,他们不但找到了大批战马,还聚拢了几乎所有被大火阻挡在盾阵后方的士兵。
奔驰在返回总坛的路上,夏清风不时回头张望。
雷震寨,这个小小的寨子,从来没有被她放在眼里!而如今,却成了她心中永远的伤痛。
重重的叹息声中,她再一次回头,却猛地收紧了马缰,骏马吃痛,嘶鸣一声人立而起,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她一停住,队伍自然跟着渐渐停下,谭聪不明所以,凑过来急声问道:“我们刚过卯震村不久,教主为何不走了?”
夏清风没有理他,只是怔怔望着身后,一遍遍地重复说着“不对、不对”,谭聪只好又问:“有何不对?”
“不对……”夏清风又重复数遍,忽然凌空而起,稳稳站在了马背上,指着队伍叫道:“人数不对!你不是说被大火吞噬的只有千余人吗?我一万铁骑分与虎将军三千,再除去损失的兵力,也该有数千之众,为何现在只剩这点人马?”
终于被发现了!
谭聪心头咯噔一声,故作镇静道:“也许属下算错了,那场大火比我们想象的范围要大得多。”
“不可能!”夏清风怒道,“方才我留意看过火场,也就百丈左右。就算北侧林中的士兵全军覆没,也不可能只剩这千把人,不信你自己看!”
此刻骑队正处在一个上坡路段,根本不用站在马上,只需回回头,队伍有多少人马便可一目了然。
其实谭聪连回头都不用,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沉声道:“教主可知虎天鹏为何没有攻打雷震寨?”
事已至此,他无需再隐瞒真相了。
“虎将军果真没有攻打雷震寨?”夏清风一愣,重新坐回马鞍,“难道他真像张海所言,绕过雷震寨向东走了?”
谭聪点点头,叹道:“虎天鹏的的确确是逃了。”
“他为何要逃?”夏清风语气中透着不信,“我五毒教与夷人征战多年从未败过,他怕什么?再说以他为人,也不是临阵脱逃之辈,不然本座也不会如此重用他了。”
“因为他不但私卖军马,还吃着怀襄军几千士兵的空饷。他不逃,一旦被查出来只有死路一条。”谭聪冷哼道,“出征时,他带走的也没有三千铁骑,当时据我观察,至多一千左右。”
“什么?”夏清风大惊,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谭聪抬头看看天色,“此地不宜久留,等进入隘口,属下定然全盘托出。”
夏清风沉吟片刻,恨声道:“好!只要守住了隘口,任他夷人无数也可高枕无忧,本座等着你的实话!”说罢一抖马缰,绝尘而去。
众军归心似箭,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已来到六盘岭下。
山路盘旋,绕岭而过,隘口已经可以隐约看见。不少士兵为之精神一振,不等命令,便欢呼着朝隘口奔去,那速度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就连谭聪也忍不住在马臀上多抽了几鞭子。
然而,就在骑队即将临近隘口之时,隘上忽然一声炮响,滚下了无数巨石、滚木。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猝不及防,顿时被砸的人仰马翻、死伤一片。
谭聪与夏清风对视一眼,同时惊呼道:“有埋伏!”
话音未落,隘口杀声四起,无数士兵举刀持枪,齐声高喊“活捉夏清风”!看铠甲竟是宋军。
“哪里来的宋军!”夏清风惊得六神无主。
此地深处赣东腹地,一直由五毒教和僮人以六盘岭为中心,分别控制两侧广大区域。朝廷已不知有多少年未能涉足,如今却突然出现大批宋军,还阻断了通往五毒教的唯一道路,怎能不让夏清风惊疑?
再向隘口望去,又见一面大纛迎风竖起,上绣斗大一个“袁”字。旗下一员大将银甲银盔,手执亮银锁子枪,戟指夏清风骂道:“跳梁小丑妄想乱国,今日此处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说着枪尖斜指苍穹,大喝一声“杀”!身后宋军士兵铺天盖地冲下隘来。夏清风无心恋战,拨马回撤,率众向六盘岭上退去。
宋军速度极快,夏清风带人刚刚上岭,便尾随而至,不少怀襄军士兵饥困交加,仅仅慢了半拍,便被宋军追上砍为肉泥,淹没在铁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