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队前头的民夫们,经过刚才的一场骚动之后,纷纷跑回自己的位置重新开工,吆喝声、黄牛的叫声再度响了起来。
车队的中间和尾部的民夫,由于距离前面实在太远,根本就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多数人依然尽职尽责地推着粮车,试图将之从泥地里推出来。
“快加把劲!”
“已经是最大力气了,推不动啊!”
“别光顾着说话啊,大家一起使劲推!”
“还是不能动啊!”
一个强壮的青年裸露着膀子,现出了黝黑的肤色,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了眼睛里,弄得双眼都发涩!
他见到前面的粮车,陷入泥地里,半天都出不来,想必是等得不耐烦了,上前用着沙哑的声音,像狗吠似地喊道:“你们这一老一小的干嘛?昨天没有吃饭吗?一副瘦不拉唧的饿死鬼模样!”
老汉从嗓音上听出是隔壁镇的蛮牛,这家伙体形健硕,有一膀子好力气,但是就是性情太暴躁、太鲁莽,因此就落下个“蛮牛”的外号,真名字反倒是无人记得了。其实他要不是因为性情太坏,又喜欢打架的话,早被人来去当壮丁了!
老汉知道跟这样的浑人,有理也说不清,所以索性连头都不回,只是更加用力推起粮车。
但是老汉的儿子还是年轻气盛,何况现在天气热,火气更大,立刻转身喊道:“蠢牛,你说啥呢!”
蛮牛听到被人叫做蠢牛,心里大怒:“叫我蠢牛?我是蛮牛!再叫的话,我把你的手臂凝折咯!”
说着,蛮牛当真上前抓住年轻人的胳膊,扭向他的后背,顿时痛得他哇哇大叫起来。蛮牛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露出血盆大口中一排洁白的牙齿。
老汉见状,大叫起来:“哎呀,三河镇的人打咱们水口镇的人啊!乡亲们,快来帮忙,快来帮忙啊……”
这时候,冷不防地,蛮牛身后冲过来一个身材也很高大民夫,从背后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这一拳力气颇大,蛮牛脚底踉跄了一下,终究是没有站稳脚跟,啪地一声就栽倒在泥地里,身上、脸上沾满泥水。
“你们三河镇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让你再敢欺负我们水口镇的人!大家跟我一起打死他!”
大家一直以来对这个蛮牛,心里早就已经甚为不满,如今见到有人牵头,自然群起响应,争先恐后上前将蛮牛包围起来。
蛮牛见到对方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也傻眼了,高喊起来:“水口镇的人要大三河镇的人了,乡亲们快帮忙!”
这是个宗族观念非常浓厚的时代,三河镇的人即使平日里对蛮牛的霸道,也是心有不满,但是却决不能坐视他被外人欺负。于是,两个镇的所有民夫全都开始聚集起来。
然后,一场大乱斗就这样开始了。
蛮牛首先遭殃,水口镇的人本来就是冲着他去的,被六七个人连打带踢地,最后再度跌坐在泥地里,黝黑的皮肤被印上一个个脚印,脑袋上还破了个口子。旁边的一个农妇哪里见过这样的惨状,忍不住大声惊叫起来。
然后,大家便混战在一起。地上到处都有人在翻滚着,有的是被人打倒的,有的则是两人一起倒地厮打……
哎呀、哎呀的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
然后就是匹啪声、咕咚声、呻吟声,以及粮车被掀倒的轰隆声……
后来,水口镇的人中终于有人先抄起木棍,追着三河镇的人乱打,有人顿时被打得遍体鳞伤。
村镇之间的械斗,从春秋战国时代的宗族形成开始,直至21世纪的文明社会,一直薪火传承着,从未见过断绝。所以,三河镇的人立刻依靠经验做出反应,纷纷卸下牛车的横木,开始反击。
群殴终于进入械斗阶段!
然后,随着误打误伤情况的出现,居然使得更多别的村镇的民夫,也加入到斗殴之中,地上何况变得血迹斑斑。情况已经变得失控。
可是那些督粮军现在在干嘛?车队里面出现这样大的骚乱,他们总应该出来制止才对啊!
统领这支运粮队的苏宁,其实已经被眼前的景况震撼得目瞪口呆。他是老兵,不知道上过多少次战场,但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况——一群平时温顺得如同绵羊的农夫,如今居然如同军队血战一般,厮打着自己的邻居!
在他的目光所及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脑袋开花的年轻人。
他双腿直挺着,身上和脸上沾满泥土,脑袋浸在泥水中,伤口的血染红了泥水,双眼的眼神没有半点神采。看来,他正在向自己今世的欢乐生活告别……
——怎么会这样?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总之,苏宁真的懵了,完全想不起自己的责任,应该立刻派人前去制止这场骚动才对!
械斗的规模简直骇人听闻,很快蔓延到了运粮队的头部,就是刘禅的眼前!刘禅也被眼前的乱象震撼了。
他的前世杨汉声,家住南方农村。那里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天朝,同姓的宗族观念依然甚为浓厚,村庄之间发生械斗也偶尔听闻,但是却从未亲眼见过。
他与董允刷地一下,同时从石头上站起来,忍不住高声喝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就差爆粗口了。
赵风连忙上前禀报道:“应该是发生械斗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本公子当然知道!你立刻派人去通知苏宁,将人马组织起来等待我的命令,你也快去组织人马,跟我去制止事态的继续恶化!”
赵风领命而去,高声喊着:“所有人集合,集合,快上马……”
这时候,终于有一个游侠急匆匆地来向刘禅报告道:“启禀公子,施惠夫人要小人前来禀报,民夫们的这场械斗,起因恐怕不寻常!”这人便是那些游侠的首领左甫了。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鼓动吗?”
“应该是!”
刘禅本来着急的脸上,顿时变成怒色,也不顾左甫的身份了,怒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既然知道有人捣鬼,为什么不先行制止?!”
左甫有些被刘禅的怒火吓到了,可是其实心里也是甚为委屈的。他们只是初来乍到的,别人恐怕已经图谋多时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制止得了呢?
一旁的董允,倒也能够理解左甫的苦衷,而且他已经出仕多年,对处理事务也很有经验,便建议道:“公子,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咱们一则,应该制止这场械斗;二则,应该将那些鼓动的人的身份弄清楚,也许是曹魏或者江东的奸细也不见得!”
刘禅感觉董允的话说得非常在理,自己显然是焦急过头以至于乱了方才,就对左甫吩咐道:“你快去通知施惠,一定要将那些肇事者一个不剩都抓起来,本公子待会儿要亲自审问!去吧。”
“是!”
左甫立刻转身离去,也顾不得再隐藏自己的身手,身形七八个起落之间,已经落到运粮队的外围,很快消失在一片混乱之中。
这时候,赵风已经将白耳禁卫组织起来。刘禅立刻上马,却对董允说道:“你乃一介文人,去了也没有用,就在这里呆着吧。”
也不待董允争辩,刘禅便纵马而出,来到白耳禁卫前喊道:“你们听着,待会儿一定要听从我的指令,绝对不准妄杀一人!大家跟我走!”
于是,二百余骑士奔向大路,那里已经有苏宁的一屯三百人在路边接应。还好他们没有擅自行动,否则到时候,难保他们不对那些民夫展开血腥镇压。
现在实在是情况危急,哪里可能有时间再让他过去胡乱地高喊几声“大家不要再打了,大家不要再打了……”或者“大家冷静,大家都是乡亲……”而且那样做也根本没用的。
刘禅忽然拔出自己的长剑,言简意赅地高声下令道:“禁卫军全部下马,与督粮军上前镇压骚乱,只准打人,不准伤人!”
刷地一下,二百白耳禁卫全部下马,抄起挂在马鞍桥上的银枪,以督粮军为后队,同时冲入人群之中。
那些民夫只是些贫民百姓而已,哪里可能是军队的对手,特别是这些士兵之中,还有二百个白耳禁卫呢!
一时间,军队所达之处,如同狂风吹过麦田一般,便有一大片民夫被扫倒。不过,他们只是被撂倒,或者是被双腿被银枪扫倒而已,伤势绝对不可能严重。
但是毕竟是运粮队排得太长,稀稀落落地至少延伸出六七里外。民夫的数量也实在太多,七百个士兵一时间很难在短时间内制止事态,刘禅心里又着急起来。
这时候,施惠正好押解着六个民夫出来,想必就是那几个肇事者了,其中一个赫然就是葛五!他们见到刘禅在不远处,连忙上前参见。
刘禅愤怒的目光在葛五身上扫过,却对施惠下令道:“将你身上所有烟雾弹给我!”其说话的口气不容置疑。
施惠听得一愣,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她的东西,但是还拿出一个袋子交给刘禅,说道:“这里面有四十颗左右!”
“知道了!”
说着,刘禅带上两个随身侍卫,一同向运粮队的中部和尾部驰去,那里的厮打依然甚为激烈。
等到了人群密集处,刘禅就抓出一颗烟雾弹扔出去,一声爆响之后,方圆数丈之内已经被浓浓烟雾包围。里面的民夫再也看不清东西,只得暂时停下厮打。
如此洒了几十次之后,整个运粮队的后方随着烟雾的扩散,几乎完全被烟雾所笼罩,如同一跳在地上乱爬的灰色长龙。民夫们的械斗的喝喊声,这才终于逐渐变小很多。
这时候,刘禅袋子里的烟雾弹也告罄了。